第11节(1 / 1)

德平公主止住了咳嗽,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裴勍连献庆帝的面子都不给,会给你的点心面子吗

美人儿小脸儿上笑意盈盈,正嗓音软甜的问他要不要吃点心。

裴勍滞了一下,伸手接过了点心匣子,薄唇动了动,“多谢。”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润低沉,如泉水泠泠。

薛亭晚只是出于礼貌谦让一番,没想到裴勍真的接了食盒,更没想到他会开口道谢,因此她心下觉得,这裴大人还是挺平易近人的,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冷漠嘛

薛亭晚当即绽开一朵笑来,忙摆摆手,一句“不客气”还没说出来,身前的俊美男人又陡然开口,“院训第二百一十三条,诸生需不得在学堂内饮食,违者罚抄古训十则。”

“念你初犯,处罚减半。食盒没收,下课来取。”

说罢,他转身行至上首,掀了雪白的衣袍落座,自有助教上前,取了点心匣子退下。

薛亭晚一口老血梗在喉头,呆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好得很开学第一天,她便见识到了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她好心请他吃点心,他竟然想着怎么处罚她

裴勍是位严师,上课时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加上贵女们都久仰其名,不敢造次,一节课下来,课堂气氛自然没有徐颢那样活跃。

放学时分,学堂中的众贵女正收拾书兜儿,三三两两地往外走。

“开学第一天,恭喜永嘉县主喜提五篇古训。”德平公主从后探身,把下巴搁在薛亭晚肩上,痛心疾首道,“我早跟你说了,碰见裴勍就绕道走御前第一冷面阎罗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薛亭晚盯着讲台上首空空如也的桌案,如水的杏眸中带着簇火苗,伸手拍开了德平公主的萼首,起身就往外走。

“暧,你去哪”

“取食盒”

一侧,许飞琼目随薛亭晚出了门,娇俏笑道,“看来永嘉县主不光深得皇上、太后的喜爱,就连裴上师对她也是格外不同呢。”

一黄衫贵女眉飞色舞道,“是呢上课的时候我可是瞧见了裴大人亲手接过了永嘉县主的食盒,似乎还道了声谢呢我可听说,之前有别的贵女巴巴地堵在裴国公府门口送吃食点心,裴上师一概是不接的”

“嘘”一粉衫贵女拉拉她,偷瞄了眼史清婉的神色。

京中谁人不知史清婉心仪裴勍裴国公裴勍

史清婉是皇上、太后亲口赞过的大齐第一才女,她自持高才,认为自己是配得上裴勍嫡妻之位的唯一人选,可若掐着指头算算,这些年裴勍好像没对史清婉表露过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意。

那厢,史清婉素面煞白,双手紧攥,几乎把手中的书卷都要撕成两半了。

女学不过才开学一天,十几年来她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接近的人,便和那个永嘉县主有了交集

她除了生的美,还有什么

“明知故犯,扰乱课堂,真不知道永嘉县主是故意还是无意为之”史清婉咬牙道,“裴大人并非纨绔好色之人,定不会被她这种胸大无才,恃靓行凶的无耻女子所吸引”

女学占据了国子监东南一角,平日里贵女们在昭阅堂中上课,上师们便在圣心堂中备课休息。

圣心堂中,助教童子将红梨木镶多宝的点心盒子双手奉上,递到了薛亭晚身前。

薛亭晚接了食盒,转身就走,正巧和进门的徐颢迎面走了个对脸儿。

徐颢回头看了眼薛亭晚的背影,又看了看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裴勍,好奇问道,“刚才那不是永嘉县主吗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是怎么了”

永嘉县主是皇上、太后面前的红人,惠景侯府的嫡长女,生性嚣张跋扈,平日里不欺负别人已经是万幸了,如今这一脸冷若冰霜的样子实属少见是谁惹怒了她

裴勍掀了茶碗,淡淡道,“学生犯了错,我略施惩戒。”

徐颢了然大悟,摸了摸鼻子,好心建议道,“裴大人,这女学中都是些如花似玉的娇弱贵女,咱们教授课业的时候,也要和蔼可亲些才是。哪有不犯错的学生犯若是咱们做上师的脸色太严厉,这些贵女们难免会被吓到。”

裴勍抬了眼帘,俊脸上神色冷然,声线平静如水,“进了国子监的大门,便都是国子监的生员,我身为上师,自然一视同仁。况且我讲授课业时,眼中只有学生,没什么如花似玉的娇弱贵女。”

徐颢面上微微有些尴尬,不禁回想起每日上朝时裴勍直谏献庆帝的场面此人轻易不张口,一张口便怼天怼地怼献庆帝,直叫满朝文武听得心肝儿颤抖,偏偏裴勍又有治世之才,每每进谏都一针见血,直击要害,叫白发的阁老都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这么一想,他竟然觉得方才裴勍的语气还算得上温柔。

徐颢略轻咳了下,又笑道,“我对裴大人仰慕已久,如今有幸和裴大人一起在女学**事,想请裴大人去酒楼一聚我已经在松风万客楼中预定了位置,不知裴大人是否赏脸”

裴勍虽不爱与人交际,也并非不懂人情事故,他见徐颢是品行正直可交之人,又如此这般热心邀请,也只好点了头。

前几日,薛亭晚的外祖母为了自家孙女儿学管家的事儿,二话不说便将杏花楼的掌勺大厨从余杭派遣到了京城来。

这几日,杏花楼主厨方如海坐镇松风万客楼,大刀阔斧地将酒楼的菜色除弊更新,改良一新。再加上薛亭晚有意叫低下的人散出去的“名厨方如海坐镇松风万客楼”的消息,这几日松风万客楼乘借东风,在京中名声大噪,更有不少慕方大厨之名前来用餐的人,酒楼生意红火,可谓是一座难求。

以前惠景侯府中只有薛桥辰一人在国子监中念书,车接车送,独来独往。如今薛亭晚和薛桥辰两人都在国子监读书,下学时分,马车刚好接了两人一同回府。

薛亭晚今日读了一天的书,心中惦记着松风万客楼的生意,当即叫马车调转方向,直奔松风万客楼而去,又吩咐下头的人回侯府传了话,就说姐弟两人晚膳在酒楼用了,顺便试一试酒楼改良过的菜色如何。

☆、第11章 京中一绝

“松风万客楼的江南菜是京中一绝,我也算是这家的老主顾了。”

徐颢翻身下马,看向裴勍道,“前几天听店小二说,酒楼的大东家专门从江南第一酒楼杏花楼请了名厨方如海坐镇,这不,才短短几日过去,松风万客楼便食客盈门,一座难求,今日我特意一早便预定了位置,还要多谢裴大人赏脸。”

裴勍将缰绳递与侍卫,微微颔首,“徐大人费心。”

两人提步前行,刚走到酒楼大门外头,一名店小二端着份点心糕饼从酒楼里头匆匆出来,略一环顾左右,冲旁边角落里蹲着的乞丐道,“今儿个你们算是走运了,当今惠景侯府的永嘉县主在此用膳,特地吩咐了赏你们糕饼吃”

“你们还真有口福,碰巧赶上刚出锅的虾皇糕这不,还热乎着呢”

原是方才薛亭晚进酒楼的时候,瞟见了角落里两个小乞丐,看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饿的形销骨立,又听酒楼管事儿说,这两个小乞丐才七八岁,乃是逃荒至此的孤儿,薛亭晚心生触动,便叫店小二拿些吃食出来给他们吃。

那两个小乞丐已经十来天没吃过饱饭了,闻言忙“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朝酒楼大门里头不住磕头,“谢贵人赏谢贵人赏”

“请起请起贵人特意交代了不叫你们磕头行大礼”店小二忙扶两人起来,挠挠头道,“我家东永嘉县主菩萨心肠,偏偏外头传的名声不太好听,你们若是有心,就多说点永嘉县主的好话散播散播,也好叫这京城的人都知道以往的流言不可信”

那两个小乞丐接了点心糕饼,不住地点头。

徐颢闻言,笑道,“这永嘉县主倒不像传言中的那般嚣张跋扈,目无下尘,看来是个心存仁爱的可教之才。”

两个小乞丐正端着点心盘子狼吞虎咽,裴勍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提步便进了酒楼。

松风万客楼有四层,一层设散桌,二层、三层设雅座,四层乃是包厢。

民以食为天,松风万客楼的客人下至贩夫走卒,上至朝臣显贵,可以说是什么人的生意都揽,什么人的饭菜都做。

二楼、三楼的雅座以竹编的帘子隔开,竹青的颜色清新宜人,设计也颇为巧妙放下竹帘,能遮挡客人面容**,挑开竹帘,能给客人一个开阔的视野。

薛亭晚今日是来试菜的,顺便看看食客们对新菜的反应如何,自然不能坐在密不透风的包厢里。

于是,薛亭晚和薛桥辰两人刚在二楼雅座落座,便望见小二领着徐颢和裴勍上了楼梯来。

薛亭晚心头余怒未消,冷冷瞟了裴勍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丝毫没有要开口打招呼的意思。

徐颢感受到了薛亭晚愤恨的目光,当即侧首看了眼身侧的裴勍。

男人的俊脸上没什么表情,如神仙一般无情无欲。

徐颢见状,只好摸了摸鼻子,紧随裴勍上了三楼的雅座。

“阿姐,裴裴裴裴”薛桥辰见自家姐姐一脸不快,狐疑地一回头,刚好瞄到了裴勍。

薛桥辰没料到能在酒楼里见到自己崇拜的人,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当即站起来冲裴勍一个躬身,“裴大人好。”

裴勍认得薛桥辰是惠景侯府的世子,略点了头,以做回应。

人都消失在楼梯拐弯处了,薛桥辰还扭着脖子探着脑袋出神儿,嘴里还喃喃道,“阿姐,裴大人可是贵客,这顿饭要不要给裴大人免个单”

薛亭晚冷哼一声,抬手叫小二过来,伸出纤纤玉指指了指三楼,“方才上楼的那桌客人,一会儿结账的时候,收双倍价钱。”

薛桥辰“”

前两日,薛亭晚亲自带着方大厨到酒楼里来,同时亮明了自己东家的身份,那小二才明白过来数日之前他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说自家东家是闲杂人等,还叫自家东家给别人让座

小二自知触了掌柜东家的霉头,肠子都快要悔青了,此时听了薛亭晚的吩咐,虽有不解,仍是忙不迭地一口应了下来。

薛亭晚出了口恶气,一想到狠狠宰了裴勍一顿,便觉得心情也畅快了许多。

后厨诸位伙计听说大东家来了,皆是卯足了精神头要表现一番,十几道菜色不一会儿便上了桌,方大厨更是特意脱下厨师白袍,换了一身团花锦袍,亲自上来为薛亭晚和薛桥辰讲解菜品。

十几只釉白瓷碟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盘碟中的菜品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细细望去,有蟹粉狮子头、金汤鳜鱼、莼菜银鱼羹、麻椒烤兔肉、糯米荷叶蒸排骨等等。

若说松风万客楼以前的菜色滋味平平,那如今方大厨改良过后的菜色,便如同张僧繇画龙点睛加上的那一点1,把食客整个口腔的味蕾都调动了起来。

方大厨拿起公筷2,亲自给薛亭晚和薛桥辰二人布了一道鸡汁虾仁笋干,“这道菜乃是杏花楼的招牌菜色,取文火熬制三天三夜的高汤为底,取乌鸡一只,剔骨留薄肉,放入高汤中慢炖一日一夜,将乌鸡捞出,弃之。再取雨后山上新冒出的嫩笋、江中新捞出的三寸以上的活虾,入紫砂锅中慢炖而成。”

薛桥辰咬了口虾仁,只觉得里头有鸡汤浓香,又有笋干清甜,更有虾仁本身的鲜美。不禁食指大动,又盛了一勺到碗碟来,连声赞道,“方大厨厨艺了得就连做宫宴的御厨都没有这般的好厨艺”

薛亭晚也着实被这道菜惊艳到了,笑道,“方大厨祖上可是宫中御厨出身,后来归隐余杭,一家人钻研了一辈子的杭帮菜。方大厨承了满身的精湛厨艺,宫中那些御厨自然是比不得。”

方大厨闻言,脸上挂了和蔼的笑,“县主谬赞了。”

薛亭晚又道,“自打方大厨坐镇松风万客楼,改良菜色,除弊更新说是叫酒楼重焕生机也不为过。如今酒楼中生意红火,食客络绎不绝,好评如潮,多亏了方大厨这几日的劳心劳力。”

方大厨忙拱手道,“草民当之有愧从余杭出发时,草民得宛老太太亲口嘱咐,要草民不遗余力,帮县主好生打理酒楼。草民不才,只能将毕生所学倾囊以授,好在酒楼中伙计、后厨皆是机灵聪慧之人,与草民一道不眠不休的共事数日,这才有了松风万客楼的红火景象啊草民此番进京,是奉命为县主鞍前马后而来,定会唯县主之命是瞻”

薛亭晚起身相扶,“有大厨这句话,本县主便安心了。杏花楼乃是四海闻名的江南第一酒楼,松风万客楼能得方大厨点拨一二,本县主实在荣幸之至。大厨在京中的尽心尽力,本县主会一字不少的报给祖母,等一个月过去,本县主会亲自派人护送大厨返回余杭。”

方大厨面露惭愧之色,“县主严重了草民不过是做了些微不足道之事,不敢邀功。”

薛亭晚暗叹祖母果真御下有方,又叹方如海不愧是御厨世家出身,一字一句极近圆滑,偏偏又忠心诚恳至极试问,哪个东家不喜欢这样的心腹下人

“光顾着说话,菜都要凉了。”薛亭晚浅浅一笑,拿筷子指了指面前的一盅乌米饭道,“这道菜倒是新鲜,本县主还是第一次见。”

方如海十分有眼色,当即给两人布了菜,解释道,“此乃桂花乌米饭,余杭一代广植乌树,将乌叶摘下叶片洗净后,于清水中浸泡一晚,第二日在蒸锅中浸泡干桂花,以此水将乌米蒸熟,盛出后撒上干桂花点缀即可。”

碗碟中米饭乌翠欲滴,莹润饱满,薛亭晚略尝了些,果然软糯可口,桂香宜人。

薛亭晚试过了菜色,又夸奖了一番酒楼中众伙计,赏下去了些人人有份的赏钱,才叫方大厨和酒楼管事儿退了下去。

十几样菜色,纵使每样都只是浅尝辄止,这么一遍尝下来,薛亭晚和薛桥辰都觉得腹中撑的很,只好叫小二撤了一桌菜色,上了爽口解腻的清茶。

“没想到能在此地遇到薛世子、永嘉县主,真是荣幸之至。”

竹帘之外,男子的声音陡然响起,薛亭晚手中茶盏一颤,险些砸在桌面上。

竹帘被人从外挑开,薛亭晚猛然抬头,正对上汪应连那张脸。

眼尾微微上挑,眉心一颗红痣,三分风流染在眉梢这是薛亭晚永永远远都不会忘记的一张脸。

“那日国子监外一见,匆忙之至,没能和世子、县主问安,真是失礼。”

汪应连站在原地,面上挂着风流倜傥的笑意,嘴里的话是对两人说的,眼神儿却一直瞟着薛亭晚。

薛桥辰起身笑道,“原来是汪兄,失敬失敬。”

薛亭晚粉唇颤了颤,收回了冷凝的目光,没有出声。

当年国子监外的一眼,薛亭晚对汪应连一见倾心。那日之后,薛亭晚频频与汪应连相见,种种巧合,让薛亭晚更加坚信这是一段天赐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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