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驾定了定心神,缓和了语气,“如果你觉得闷,过几日我让你二姐进府陪你。”
冯驾知道薛可蕊与薛可菁向来亲近,下意识地便想到可以让薛可菁来冯府陪着薛可蕊玩。
难为冯驾一个大男人还要替薛可蕊考虑她跟谁要好,可以让谁陪着玩最合适。薛可蕊也觉得冯驾真是贴心极了,知道艾沙走了自己会闷,还专门让自己的二姐来陪自己玩。可是薛可菁才嫁了人,怎能再来冯府陪自己玩?
薛可蕊兴奋之余,也向冯驾道出了心中的疑问。冯驾看着眼前那张闪闪发光的脸,轻笑道:
“这还不好办?唐纪是我的兵,我让他护送艾沙进京,你二姐不就有时间来陪你了?”
薛可蕊惊喜,她张大了嘴,为冯驾对着自己的部下还能耍出此种无赖的手段感到振奋。此举虽然可怜了唐纪与二姐,但是真真是熨贴到了薛可蕊的心啊!
“可是……可是唐将军今日成亲呢……”薛可蕊又惊喜又怯然。
“无碍,唐老先生还在京中做录事,此次来凉州也是告假奔个仪式,本就要回京的。待唐纪休沐够了,我便差他亲自护卫艾沙进京,顺便送他自己的亲爹回家。”
薛可蕊兴奋得快要跳起来,如果可以,她想使出自己对付薛战的手段,跳到他肩上把这个专想馊主意坑人的上司给锤打一番。不过此种手段如果真使出来了,那就是大逆不道了。薛可蕊激动得脸蛋通红,兀自捏着罗帕望着冯驾一脸喜不自禁:
“好好好!唐将军才成亲,大人也别催得他太紧,可蕊倒是不慌的。”
印着斑驳的花影,冯驾看见薛可蕊的脸上如皓月般散发出柔美的华光。见她如此高兴,他也忍不住开心起来,似乎能讨得她欢心,便是他成功的明证,他非常享受她因自己的行为而喜悦兴奋的过程。
温柔的月光在清风习习的凉亭四周浅浅晕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味道将二人紧紧包裹,凉亭中的两个人都没有留意到身后桦树林外有一队牵马的宾客走过——
李霁侠走在队伍的末尾,常喜牵着马走在最后。只那么一眼,李霁侠便看见树林深处那团隐隐绰绰的光亮,整个凉亭都笼罩在轻纱般缥缈的薄雾中,散发出一层淡淡的晖光。那里有他熟悉不过的袅娜身影,还有一个他更为熟悉的高大的背影。
李霁侠默不作声地转过了头,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冲王沛武和崔青随意说着男人间的玩笑话,他们都要各自回府了,自己最近常驻军营,越发难得与朋友们相聚,今晚他要亲自去送送他们。
李霁侠突然觉得有点虚脱,腿上似乎有些乏力,他想早点回家,再走下去他怕自己会瘫到地上。李霁侠抬手扶住了崔青的胳膊:
“崔青兄弟,我突然想起母亲曾让我陪她一道回府,如若跟你们走了,再陪我母亲回家怕是太晚……”
“无碍!”王沛武单手搂着自己小妾的腰,爽快地接住了李霁侠的话:
“霁侠兄弟回去接你母亲吧,时候也不早了,令慈定然也累了,你还是早些送她回家的好。”
第七十章 新令
李霁侠逃也似地奔回了枫和园, 迎面而来的是芳洲温暖的笑。
“世子爷回来啦!芳洲给您洗漱。”
“走开。”
李霁侠黑着脸, 头也不抬就把芳洲推开,他心情很糟糕, 得不到排解,他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
冯驾是他的仲父,他宽厚又儒雅, 能文又能武, 他拥有有击不垮的雄兵,还拥有有打不倒的身躯,冯驾从来都是他仰望的目标。可是,从前心里对冯驾有多濡慕,今日便有多愤慨。
李霁侠想挥起拳头揍上冯驾的脸,可是他这瘦弱的身板怎能撼得动自己的仲父。也想冲到冯驾院门口大声呵斥他为什么要抢自己的世子嫔,可是李霁侠知道冯驾一定会说:一个男人却跟女人似的, 成天疑神疑鬼、见风就是雨, 他不过是找薛可蕊交代几句话而已。
李霁侠暴躁地蹬开自己的靴子,轰隆一声倒上床。帐外传来芳洲温柔的呼唤:
“世子爷, 芳洲给您洗脚。”
心头恶气顿生, 李霁侠两腿一抬, 狠狠朝芳洲面上蹬去……
伴随一阵响亮的桶盆杂响,芳洲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半边脸肿起老高。
“世子爷……”芳洲望向李霁侠, 满眼不可思议。
“滚!我叫你滚, 你听不见么!”床上的李霁侠坐得笔直, 目眦尽裂。
“是……是……”芳洲一个激灵,从地上翻身而起,连滚带爬逃出了房门……
李霁侠和衣胡乱睡了一晚后,第二日早早离开冯府去了节度使府衙。他没有去偏房看过芳洲是否被自己踢坏了,也没有问过蔡九娘芳洲被他伤得有多严重。他彻底忘记了头一晚他的“暴行”,寅时不到,便拍拍屁股离开了枫和园。
芳洲伤得很重,脸肿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躬着身子在窗边绣着什么东西。芳菱看见了,口里啐骂着便往芳洲身边奔去:
“嗨,芳洲,你是不想要你自个儿的眼睛了么?”
芳菱来到她身边,看见芳洲在借着窗外漏进来的阳光,眯缝着眼绣着一件金丝流云纹滚边襕袍的角,芳菱认出来这是李霁侠的。
“世子爷多的是衣裳,破了就扔呗,你绣这个作甚?”芳菱气不打一处来。
芳洲笑,将浮肿的红脸扯动出一个怪异的笑:“恩,反正躺着也没事,不如动手做点事。这件衣裳是世子爷最爱穿的,扔了怕是不好。前几日世子爷都不肯脱下来洗,非要穿着去吃唐将军的喜酒,昨晚吃完喜酒今早才换下的。”
这件宝蓝色金丝流云纹滚边襕袍,芳菱倒是记得清楚。那时世子嫔与世子关系尚可,二人要同出府门,是她伺候李霁侠穿的这件衣裳。当时便被世子嫔夸赞了一句,说那宝蓝色像蓝孔雀的羽,亮闪闪的衬得世子爷气度不凡,器宇轩昂,从此以后这衣裳便成了李霁侠上身最多的那一件,这不,穿破了还被芳洲捡起来补。
芳菱有些气结,只觉得芳洲有些蠢。世子爷自打娶了世子嫔便没再发过狂,可是世子嫔搬去了秋鸣阁后,世子爷似乎又开始变得越来越暴戾。芳洲叹了一口气,一把夺过襕袍,拉过芳洲的手:
“芳洲……咱们只是做婢子的,你莫要生出旁的心思了。”
“嗨,我能有什么旁的心思?世子爷能让我住进偏房,每日能让我多看他两眼,我就心满意足了。芳洲只是心疼世子爷,打小没了爹,跟着荣国夫人长大,虽然冯大人也尽力照顾他,但怎比得上自己的亲生父亲。世子爷脾气不好,只是因为没人真的疼他,关心他,没有人真的问过他究竟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芳洲抬手擦了擦自那肿成核桃般的眼缝里流出来的,不受她控制的分泌物,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世子爷他还是小孩心性,可是冯大人和荣国夫人都只当他是发疯,非要强力将他控制起来,让世子爷更加痛上加痛。其实你们都没搞清楚,世子爷打闹,犯浑,都只是为了引起你的关注,让你能看见他的不安与焦虑而已。”
芳菱语迟,她想起李霁侠那时常痴痴凝望窗外的背影,似乎开始有些明白了芳洲的话。她咬了咬嘴唇,看着眼前那张已然变型的脸,将嘴边的话重又吞了回去,她想说的是:世子爷打闹,犯浑,的确只是为了引起人的关注,只可惜那人不是你。
……
李霁侠早早地来到了节度使府衙,每日卯时是冯驾例行的议事会时间,届时,冯驾手下的文职武将,包括各大副将、参军、统军,及副使、行军司马、判官、掌书记都会来议事堂参加议事。李霁侠想趁此机会与冯驾好好谈谈,直接向冯驾表达他的抗议。
卯时,冯驾准时出现在议事堂的大门外。众将拱手,各文职官员见礼后众人归位。唐纪新婚休沐,冯驾的另一位副史宣读了今日议事会需要涉及的议事内容,李霁侠意外地听见,冯驾要整顿藩镇的军纪。
彼时中原的文职武将们都有狎妓的习惯,遇见自己喜欢的还会带在自己身边,或替对方赎身。冯驾对自己的部下向来要求严格,严令禁止官员在公务时间狎妓。这原本没什么好再争议的,只是今日突然重提军纪倒是让众人惊讶不已。
冯驾清了清嗓子,气定神闲地颁布了他预备施行的新的整顿官吏风气的政策:
从今日起,不允官吏私自替官妓赎身,也不允官吏在除教坊司之外的其他地方私会官妓。如有违背,罚没一年月俸,三年内不许升迁。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虽说为官需要讲清廉,讲正气,但是官妓她存在的本身便是给当朝各大小官吏休闲、交流、甚至做公干辅助用的。不仅有各地教坊司作为统一的管理部门,宫中还有专门执掌教坊司的有司,可见这官妓也是得到天子认证的官方从业人员,与咱衙门里的差役那是一样一样的!
再说了,与官妓交流又不是与人断事,还需要正经危坐,升堂鼓、令牌、惊堂木伺候,大家说话做事必定是很闲适的。情到深处给官妓赎身,从此相守白头,成就一段传世佳话,或带着官妓回家,进衙门,推荐给家人、部下、顺便接待同乡、同僚可不是人之常情吗?
现如今,冯驾封杀了官员们与官妓深交的一切可能。大家只能公干结束后,利用自己的私人时间,争分夺秒与自己心水的官妓享用一番短暂的相会时光。或与自己的同僚、佐属一道,如今日议事一般与官妓坐在一处,探讨人生利益、礼义廉耻。冯驾不准人将水灵灵的官妓带走,不许纳官妓为妾,甚至不许将官妓带出教坊司,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众人皆不明所以,冯驾却以手拂颌说道:昨日,他在副使唐纪的喜宴上,竟然看见有人带了妓家女子,男男女女同咱们藩镇官吏们混作一处,跟那市井小民一般衣不端,帽不正地当众喝酒行令,高声喧哗,成何体统!为官就需得有为官的样子,所以,今日他要在整个藩镇推行这一政策,要求各大官员洁身自好,遵照执行。
李霁侠默然,知道冯驾是在说自己。昨日冯驾当着自己的面叫人带走了自己的世子嫔,今日就要借着由头出手来敲打自己了?这真是让李霁侠肝肠寸断啊!
李霁侠后牙槽咬得嘎嘣响,心里已是巨浪滔天,浑身热血翻涌了。昨日冯驾唤了婢女来寻托辞带走薛可蕊,好歹还给自己留了一丝脸面,今日当众提及自己的事,还专门为此出一道禁令,要推广至全藩镇执行,这就是赤裸裸的打脸了!
李霁侠忍不住一个迈步上前,拱手道,“仲父……”
谁曾想冯驾比李霁侠还要先发难,他一口就截断李霁侠的话:“世子爷,昨日唐纪喜宴上与你同坐一处的,带了个妓家女子的人是谁?”
“……”李霁侠哑然,冯驾什么意思?
不等李霁侠多说,他听得冯驾继续说道。
“昨日喜宴虽非公务时间,但世子爷带着你的世子嫔与那男子并一桌男人于众目睽睽之下,同一妓家女子嬉笑打闹,实在有损皇家威严,还请世子爷能如实告知本官那男子姓氏……”
“节帅!”李霁侠受不了了,再不管礼节不礼节,他扬声打断冯驾的继续追问,并果断抛弃了“仲父”这一带有浓重感情意味的称呼。
“节帅,那男子非凉州人士,是霁侠昨日才认识的朋友,那女子虽出身青楼,却是他自玉门赎出来的,怎能再算妓籍?节帅就算要推行新令,法不溯及既往,过往之事,节帅如此紧逼不放,又有何正义可言?”
李霁侠站在堂中,怒目圆睁,他不服气极了。王沛武和宛娘不过拉着薛可蕊喝了一杯酒,便被冯驾看在了眼里,忌恨心里。冯驾今日出这个禁令,摆明了是要拿他李霁侠和王沛武做筏子,从前还能隐瞒一二,今日便憋不住自己上手了,这厮对薛可蕊的龌龊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冯驾却不管,只沉着脸淡淡地问,“那么你觉得无拘什么人无视皇家世子嫔的威仪,当众拉着灌酒是合情合理的咯?世子嫔是你的不假,可也是皇帝陛下的侄媳妇,太后娘娘的孙媳妇。我冯驾倒想问问世子爷了,你眼里还有没有陛下,有没有太后了?”
“……”
李霁侠气堵,快要被憋死,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能把一番见不得人的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他冯驾也算是开天辟地第一人了。
满堂众人皆哗然,这事可真闹得……合着大家都跟着世子爷做了给他配盘的菜!
不管怎么说,这事都不是在座哪一位个人可以轻易插得上手的。开始还对冯驾如此武断做派略有微辞的文臣武将们都纷纷低下了头,一个个锯嘴葫芦般极力缩小了身子,可劲往大殿的最深处挤……
看李霁侠被气得不轻,冯驾或许觉得自己有些不近情面,便转头问向堂下早自行堵了眼耳口鼻的众将及僚属。“你们当中可有认识他的?”
众将哑然。
一股难以言说的神秘气氛自这雄伟的大殿中幽然散开,四下里静谧一片……
直到大殿最深处传来一名参军气若游丝的颤颤回音:“节……节帅……他叫王沛武,岭南人氏,其兄为剑南道青溪县县令王沛文……”
“……”众将恻然,只恨今日自己为何没有同那都团练使一样,坏了肚子……
第七十一章 愁绪
冯驾终究还是把那王沛武给寻了出来, 他不依不饶地将那满头雾水的王沛武从凉州城外一处大宅子里给揪出来, 以犯上罪名给发配到了凉州最偏远的珙门关做劳役。
陡然遭遇莫名厄运的王沛武真是冤得赛过了窦娥,兀自指天发誓往后自己再也不找人喝酒了。
冯驾抒发完心头恶气后, 冷静下来,他也会认真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许他也觉得自己过于上纲上线,王沛武不过一介浪荡书生, 白身一个, 如此与他纠缠反倒显得自己斤斤计较了。没过几天,冯驾又派人传令,让珙门关的校尉将王沛武又给送回了凉州。
平民携自家小妾逼迫世子嫔喝酒一事终于尘埃落定,虽然王沛武最终只是受了点惊吓,但冯驾的禁妓令却是确确定定地执行了下去,给凉州所有的达官显贵,官宦世家都牢牢地套上了一根紧箍。
而因此事而昭然于世的, 冯驾对世子妃那似是而非的非凡情谊, 也如同一根巨大的炮仗,在凉州所有文臣武将的心头掀起了轩然大波。文臣武将们虽都不敢发表什么不当言辞, 但世子妃这一个称号, 却在凉州所有人心中默默地与禁词画上了等号。
冯驾不是傻子, 自己的部下在想什么他也能猜出个一二三,他不以为然, 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有理有据的。处理王沛武的事情时, 他正在气头上, 难免有些过火, 但是他不也及时纠正过来了吗?这帮家伙,看来平日里都太闲了,满脑袋的男盗女娼,才会如此曲解自己的行为。
王沛武被冯驾追责的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凉州的贵胄圈内悄然传开,很快,柳玥君也知道了。心头的苦水流了一地,她却不敢发声,只唤来精神明显颓废了许多的李霁侠到自己院子里来,轻言细语好好安抚了许久。
“我的儿,听说你把芳洲踢伤了?”柳玥君拉着李霁侠的手,满面愁容地望着他,顾左而言他。
“唔……”李霁侠的神魂明显不知在何处。
“母亲,可以让世子妃搬回枫和园吗?”这几日,李霁侠满脑子都是薛可蕊,他的女人,他却在逐日丧失着对她的控制权。
柳玥君沉了脸,她真的不想再听见这个恼人的名字。
没有哪一家的主母可以容忍一个狐媚子盘亘在自己儿子的身边。
柳玥君扯了扯嘴角,将李霁侠亲亲热热拉到自己怀里。“我的儿,因为薛可蕊你吃了多少苦头了,你若还是那么放不下她,你就等着你的母亲被活活气死吧。”
“……”李霁侠不再说话,只低着头默默细数心头的伤痕。
“我的儿莫要伤心,世子嫔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前几日为娘往宫里去了信,让太后替你打听打听,看哪家的闺女适合给你做良妾。”
柳玥君算是想明白了,有冯驾在,世子嫔这个位置决计没法再给薛可蕊夺了,若她有任何“异动”,那冯驾是一定会跳出来就势要收薛可蕊为“义女”的。与其给自己背后挖坑,不如就用世子嫔的称号困住薛可蕊,世子爷只能有一个世子嫔,但没人规定世子爷只能有一个良妾呀!
李霁侠不需要良妾,他只需要薛可蕊。可是很显然,现在已经没法再跟柳玥君谈薛可蕊了,他只能再次默默地冲柳玥君摇头:“母亲,不用麻烦了,孩儿不需要良妾……”
见李霁侠如此颓靡,柳玥君心头有无限爱怜升起,她抬手拍打着李霁侠的肩,对李霁侠,更是对她自己轻声说道:“侠儿别这样,是世子嫔不好,你不是不知道她向来恣意,不知检点。你也别怪你仲父,他这么做,也为了咱皇家的脸面……”
李霁侠自是不能再说话的,他当然明白柳玥君话里的意思。母亲跟着冯驾这么多年,眼看仲父移情别恋,是个人都无法接受。母亲能做什么呢?不仅母亲做不了什么,就连他,也是做不了什么的,母亲能这样往好了想,还是他母子二人的造化呢!
这样想着,李霁侠抬起了头,红着眼冲柳玥君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恩,孩儿现在就指望母亲能好好的,没有你,孩儿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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