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辞怔怔的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没有感觉到一点起伏,她刚才也不是不高兴,只是这消息太突然,让她觉得有些突兀且不真实,现在回过神来,虽不像谢怀章这样激动的不能自已,但是心里也不免高兴喜悦。
可她的嘴角刚刚弯起,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先从谢怀章怀中退出来坐直了身子,有些好奇的看向李太医:
“太医,我的孩子现在有多大了?”
她怀圆圆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圆圆在肚子里又格外乖巧,什么反应也没有,懵懵懂懂的到四个月被李嬷嬷发现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就连这都是上一世——对容辞来说起码得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实在想不起自己之前有孕初期是什么样子了。
李太医脸上的笑意一顿,刚刚草草擦干的汗却又冒了出来,他颤颤巍巍的抬起眼,瞄到皇帝陛下那微妙又带着暗示意味的眼神……
李太医登时欲哭无泪。可是又被皇后盯着又不能不回答,眼珠子一转,便说了个讨巧的答案:“回娘娘,您腹中龙胎月份尚小——仅一月左右……”
容辞一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便察觉到身边人紧绷的身子似乎松了一点。
就像谢怀章了解容辞一般,容辞也同样对他的一举一动颇为敏感。
李太医刚刚低下头,觉得糊弄过去了,就听见皇后那特有的,像是溪涧山石一般的沁凉声音一字一句的问道:“一个月‘左右’?李太医,你来跟本宫仔细说说——具体到底是‘左’还是‘右’?”
“…………”
夹在帝后之间的太医真的太难了,李太医必须在真话和假话之间选一个。
说实话得罪了皇帝,但有皇后在自然相安无事,可是若说了假话蒙骗的了一时也蒙骗不了一世,皇后身边也有通晓医术的嬷嬷,之后若是知道了实情,皇帝自己都没辙,更何况他只是区区一个太医了......
还不如早些坦白为好......
“......娘娘,一个来月的胎儿,若是医术好还勉强能诊出来,未满一个月的话......是无论如何诊不出来......”
可是问题就在于距离帝后大婚的日子尚还不满一月。
说完李太医就伏在地上,果不其然,殿中安静了有几息的时间,随即头顶就传来了皇后隐含怒意却极力控制音量的声音:“......谢睦,你当时不是说绝不可能怀孕的吗?!”
谢怀章摸了摸鼻子,总是沉静的眼眸中也不禁透出了些报赧,当初确实是他克制不住欲念有意引诱,也确实在情热时为打消心上人的犹豫而夸了海口,说他中了似仙遥的毒,即使容辞体质有异,也决不会这么容易就怀上,这才得偿所愿。
要不怎么说男人在床上的不话可信,虽然他当时确实说的是实情,但若是正常时候,他若有理智就会思考世上无绝对之事,不会向容辞做这么斩钉截铁的承诺,可是当时他的理智早就被□□遮盖的一丝不露,满脑子都是怎么成就好事,又哪里能想的那样周到。
李嬷嬷看着谢怀章堂堂一个皇帝手足无措的样子有些好笑,但看着容辞就要发火,她又怕她怒气伤身,连忙忍着笑意劝道:“娘娘,您暂且不必担心......”
容辞抬头看着李嬷嬷,李嬷嬷底下头在容辞耳边轻声道:“只有在孕最初期,这十天半个月的差距才能察觉,但是之后这点子空档就跟没有一样,到了生产时提前或是推后十来天都是足月,你怕个什么劲儿?”
容辞这才松了口气。
谢怀章见她将要迸发的怒意有熄灭的趋势,便小心的解释道:“这孩子是来的巧了,谷余之前说我们之后再有子嗣的几率会比寻常夫妻小不少,我这才......是我没考虑周到,误导了你......”
容辞知道这不会让人对孩子有什么非议,那点火气也就消散了,况且当初要是自己把持住了,便是谢怀章那哄人的话说到天上去也没用,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李太医,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陛下放心,”李太医就差指天发誓了:“皇后今日就是中了暑气,微臣开副消暑的方子便可痊愈,至于其他,还要再过十数日才能确诊。”
谢怀章满意的点点头:“对了,还有一事,皇后既然有孕,那为何前几日还有月事呢,是否有哪里不妥?”
现在容辞的身子如何,谢怀章比她本人还要了解些,因此也就更加敏感。
“陛下放心,这个臣是知道的,此为“盛胎”,有的妇人有孕前三月也会有经水,只是较以往少些,是正常的,娘娘怀......咳、的时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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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晋江独发
容辞怀孕的事情让谢怀章兴奋异常。
幼年的经历让他对于父子亲情格外渴望,他没有享受过哪怕一天的父爱,就想让自己的孩子没有这种忧愁,十几岁成亲之后就做好了当一个尽责任的父亲的准备,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最后竟然是那种结果。
不止女人,男人到了一定岁数之后也会渴望有血脉传承,作为一个正当盛年的男子,发现自己被发妻下了毒,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这种打击,痛苦程度甚至超过了同时被废除太子之位的事情,毕竟这事他心里有数,退居燕北不过是积蓄力量,将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可是无嗣却几乎是板上钉钉,再也无法转圜。
他一直殷殷期盼着那个将要降生的孩子,已经注定不会出现了。
在遇到容辞之前,谢怀章表面上初登皇位,大权在握风光无限,其实心里已经为此郁郁许久,甚至心结难解,身体都跟着有些不好,直到容辞的出现才让他对自己无嗣可继的事情渐渐释怀,到后来有了圆圆承欢膝下,两人大婚,他已经是娇妻爱子俱全,再无遗憾了,本不再奢求能再有孩子。
现在容辞竟然再有身孕,不得不说这个消息让谢怀章高兴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想要感谢容辞吧,自己的私库钥匙都在人家手里,送什么礼物都没有意义,只能没过一会儿就问长问短唠叨关怀一番,以宣泄自己的喜悦之情。
容辞虽被他烦的有点头痛,但体谅他的心情,也就无奈的受了这一番过分的紧张和关爱。
这天越来越炎热,好在立政殿中随处摆放冰盆多少能缓解不少。
晚上容辞和谢怀章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容辞近来容易困倦,本已经睡着了,但不多一会儿觉得热又慢慢转醒。
她睁开眼却见原来谢怀章也没有睡,而是正轻手轻脚的低下头靠在容辞的肚子上,他怕将她吵醒,因此格外小心,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二哥,你在做什么呀?”容辞即使睡眼惺忪,见此情景也忍不住笑了。
谢怀章抬起头与容辞躺在一处,将手掌轻轻贴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我想听听孩子在你肚子里有没有动静。”
容辞哭笑不得:“这才多点儿大,要等到四五个月才有胎动呢。”
谢怀章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连头一个孩子都是快到生产的时候才碰上的,又哪里能知道怀孕初期是什么样子。
“你怀圆圆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有感觉的?”
容辞仰面躺着,经历了这么多,回忆起当初的事情也不觉得难受了:“好像是快五个月的时候罢,圆圆在肚子里就乖的很,一开始除了口味有一点点变化,和平时也没什么不同,我是直到四个月,身型有了变化才被李嬷嬷发现有了身孕的。”
现在想想,那时圆圆像是在她腹中就有了思想似的,知道若是被母亲早些发现自己的存在,恐怕就无法存活,因此才那样乖巧。
可惜,容辞并不会是因为月份大了,落胎有生命危险救轻易罢手的人……
未婚的少女,婚期就在一两天之内,却突然自己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这样的绝望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可怕,谢怀章听着容辞这语气平淡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样的痛苦,竟然是他本人一手造成的。
谢怀章侧过身去,将容辞整个儿搂紧怀里,轻声问:“害怕么?”
容辞想了想:“自然是怕……但是说实话,我当时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向顾宗霖坦白那事了,不管有没有身孕都一样,无论如何都要死,并没有什么区别。”
谢怀章早就知道她的性情有些外热内冷,可是现在才能更深刻的了解容辞性格中天然带着的孤注一掷的固执与坚定——她自然也像普通人一样畏惧死亡,但是为了认定的觉得正确的事,她却能带着这种畏惧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因任何事情而动摇。
小事很好说话,但是真正关键的大事,却极有自己的主意,任谁来劝都不作数。
谢怀章在心中低叹了一声——这样的一个女子,到底被他暖热了,现在她怀着自己的孩子,就安静的伏在他怀中,还有什么好求的呢?
“怀孕时辛苦么?”
“我倒不觉得,除了上了月份时觉得容易累,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
谢怀章略微放了心,他轻轻吻着容辞的脸颊,安慰道:“我明日再召太医来问问,一定照顾好你。”
*
结果容辞轻视了两次怀孕间明显的差异。
怀着圆圆的时候在孕妇中确实算得上是很轻松了,可是这第二个孩子却不怎么乖,是个天生的捣蛋鬼,容辞还没诊出怀孕就已经有了反应,随着时间流逝,这些不适症状不仅没有缓解,反倒越来越严重。
反胃,嗜睡,头晕还有情绪急躁,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没有落下,诸如此类的症状容辞全都有。
皇后刚进宫就怀孕,最高兴的除了帝后本人外,就是立政殿的诸多宫人了,他们与皇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的地位稳固了,他们也就能高枕无忧。
谁知这次高兴的太早了,容辞这一胎怀的很不安稳,,她自己不舒服,整个立政殿都一起提心吊胆,一边担心她的身子,一边战战兢兢的防备皇帝的怒火。
谢怀章也确实被这种强烈的孕期反应吓到了,当时容辞保证怀孕并没有常人说的那么辛苦,他就信了,谁知没过几日容辞的反应日渐强烈,甚至闻到饭菜的味道都觉得想吐,肉食的味儿更是一点闻不得,每次吃饭都叫谢怀章替她提一口气。
见此情景,皇帝自然有些害怕,逼问了太医数次,每次太医都说这是正常的反应。还说个人体质不同,身体情况也不同,怀孕的时候什么千奇百怪的反应都可能出现,劝皇帝不要大惊小怪——因为看皇后这一胎也不像是顺趟的,这才不满两个月,之后八个月还有的磨呢。
谢怀章被这话弄的格外谨慎,德妃那边已经将谋害太子的前因后果招了,全家都被关押,还有一切涉案的人都正在刑部大牢中等死,结果皇帝一心扑在容辞的孕事上,把旁的都抛诸脑后,让那些人就这样挣扎在绝望和希望之间等待的生不如死。
*
容辞本想着等到这胎坐的稳了之后,怎么着也得满了三个月之后再透露出怀孕的事。
可是她毕竟是皇后,万不能因为一点孕时的反应就放下她该尽的职责,因此新婚满了一个月之后,就必须开始以皇后的身份管理诸公主王妃、内外命妇,也要时不时的办个宴会什么的,与臣下之妻女拉近关系,互通有无,通过内帏的交际来安朝臣之心。
这天京中刚刚下过雨,是六月中难得的凉爽天气,容辞就命在御花园太液池旁搭棚设宴,召了各府女眷进宫说话。
容辞身为皇后自然是坐在最上首,身边是母亲魏国夫人温氏,周围妃嫔、宗室女眷几人一组的坐了几桌,再就是外命妇们也以身份高低围着圆桌坐了,因为这只是一次颇为轻松的私宴,有的还想带了女儿或是孙女进宫来涨涨见识,容辞也不过分严厉,就准了。
这次来的不光是高阶的命妇,今年春闱的前三甲入了翰林院,正帮衬着几个老大人教太子读书,容辞便也将他们的妻子也一同召进宫来见一面,每人说了两句话以示重视,也让这年纪大小不等的三人受宠若惊。
“我等身份低微,承蒙娘娘错爱,实在是感激不尽,愧不敢当。”
这是三人中最年长的状元之妻蒋氏,看着已经有三四十岁了。
容辞便笑道:“什么低不低的,你们夫君侍奉太子尽心,就是大功劳,我与陛下都要谢谢你们呢。”
蒋氏等品级虽低,但经验年纪都不小了,此时听着皇后话便知她这是真心的,纷纷感激不提。
等这些人坐回原位,其他的人都在跟身旁相熟的人说笑,容辞才又有了机会跟温氏说些私房话。
“娘娘,外边都传遍了,说是承庆宫谋害太子,全家都下狱了,这是真的吗?”
容辞看着母亲担忧的面孔,沉默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是这么回事,不过已经解决了,您也不用过分忧虑。”
温氏此时恨的牙根痒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毒妇装的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了手!”
说着握着容辞的手不放心的叮咛道:“太子年幼,您可一定要护好他。”
这话里已经全然没有当初说圆圆“到底不是亲生”时的样子了。
容辞心中微微一动,一边应是,一边默默观察温氏的表情。
这时,前面离得很近的一张桌子旁钻出了一个扎着双丫辫的小女孩,甩开奶娘的手窜了出来,又哭又叫的往这边跑。
她离得主座很近,眨眼间就跑到了容辞跟前。
宫人们身边的人都吃了一惊,想也没想就上前将容辞挡住,反令那孩子撞到人倒退着跌了一跤。
小女孩不过三四岁大小,登时跌坐在地上打着滚儿嚎啕大哭了了起来。
所有人都背这尖锐刺耳的声音唬了一跳,纷纷停下谈话,向这边看过来。
彩月一个奴婢将明显是宗亲的孩子撞倒,但丝毫不显得担忧——若是陛下知道了此事说是她不该以皇后腹中皇子为重,反而要去心疼那外八路的亲戚,她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这事绝不会遭责备,说不定回去还要领赏。
彩月没显出丝毫惶恐,还气定神闲的低声在容辞耳边提醒:“娘娘,这是齐王府的裕宁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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