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1 / 1)

客套完毕,县令踟蹰片刻,显然是心中有事,却在犹豫怎么开口。

杨错却看透了他心头所想,自己先开了口。

“此次追捕我国逃犯,多亏贵国多加支持。尤其是您,若非您多加配合,这逃犯也不会轻易落网。”

杨错朝县令拱手,“请受杨某一拜。”

县令侧开身子,受了杨错半礼,“都是上大夫指挥有功。”

杨错继续,“只是追捕逃犯的过程中,实在是对县令叨扰良多。那些因此事受伤的捕役,还有被毁的民宅,县令莫担忧,杨某都会如数赔偿。”

他道,“我这就写一封信来,持我手信去任何大的钱庄,立时就可提现钱。”

县令装模作样的推让一番,守在一边等杨错手书一封丝帛,看到杨错写下的金钱数目时,县令眼睛一亮——这个钱,比他心中想的数字还要多翻了一倍。

杨错写完,县令立刻将帛书收入自己怀中,喜滋滋道,“多谢上大夫。”

县令就是为这件事来找杨错的,只是谈钱到底尴尬,所以一时没开口,没想到这位上大夫考虑周全。

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县令忙道,“那个被烧毁的民宅,我派人已清理干净,只是里面那具被烧焦的尸体……”

县令迟疑,“您看怎么处理?”

写字时牵动后背伤处,杨错面色略显苍白,他忍不住蹙眉。

那烧焦的尸体……

公子息啊,怎么处理。

杨错对县令道,“先让我想想。”

县令点头,拱手退下了。

屋中就只剩杨错一人,他端坐床上,将方才随手披的外衣解开,上身□□,杨错低头,醒来后第一次仔细观察自己的身体。

左臂上有一道长长的烧伤,从小臂直延伸到肩上,杨错想起来,当时自己抱着赵常乐出火海时,有木头砸下来,他伸臂一挡。

还有后背,皮被紧紧扯住一般的疼,他看不见,但能想见伤痕的丑陋。

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杨错想,那个丑陋如怪物一般的姬错又回来了。

杨错内心忽然有些忐忑,方才笑儿给他上药许久,好像……并没有嫌弃他的意思。

他枯坐许久,仍没有等到赵常乐回来。干脆拿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就这样迈出了门。

后背上的衣服沾在伤处,每走一步都是折磨。

走出院外,杨错见有丫鬟路过,拦住便问,“可知熬药的地方在哪里?”

他因身上有伤,恐衣服沾到伤口,所以衣襟略显松垮,往日都是端整肃严模样,此时却显出几分格外的风流之意。

被他拦住的丫鬟看了一眼他雪一样的肤色,红着脸低下头去,指了一个方向。

杨错颔首,“多谢。”

然后离开。

丫鬟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一时有些痴了。被身旁另一个丫鬟一扯,这才回过神来,再去看时,高山之雪般的青年身影已经绕过回廊不见了。

“你扯我干什么!”

杨错不见了,红脸丫鬟有些闷闷。

另一个丫鬟轻呸一声,“别看啦。那位上大夫有心上人呢。”

“你是没见过,他看着他心上人的时候,眼神多专注,好像全世界只有一个女人似的。你啊犯痴也没用的,还是好好干活去!”

拉着红脸丫头离开了。

顺着丫鬟指的路,杨错来到隔壁院子,这院子被开辟出来做药庐,院子里晾着草药。

杨错一眼就看到了赵常乐,她坐在廊下,此时正专心对着两个药炉。

药似乎快煮好了,所以她揭开盖子,想要去看看药汁成色,结果扑面而来的蒸汽带着苦意,熏了她满脸。

杨错就看到她整张脸立刻被苦的皱了起来。

他笑了一声。

赵常乐转头,看到了朝自己走来的杨错,“你怎么来了?”

她看杨错走路缓慢,明显是被背上的烧伤扯的疼,连忙站起来,走过去扶住他,一边埋怨,“你乱跑什么,就应该好好躺着休息。”

“你不在屋里,我呆不住。”

杨错低头,认真看着赵常乐,“我想你。”

赵常乐脸哄一下就红了,“你你你……”

“你”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好好坐着去!”

恼羞成怒,一把将杨错推到了廊下。

杨错笑一声,顺着赵常乐的力道,跪坐在她方才跪的席簟上,替她看着药炉。

蒸汽从药炉上弥漫过来。

光是闻着,就觉得很苦了,难为她在这儿安静熬这么久的药。

药已经煮好了,赵常乐熄了炉火,以帕子垫着手,端起砂锅来,将砂锅里的药往碗里倒。

忽听杨错开口,“烧毁的民宅已经被清理干净,公子息的尸体也清理出来了。”

赵常乐手一抖,砂锅里的药顿时洒了一半。

杨错伸出手覆在她手背上,牢牢替她抓住砂锅的柄,继续倒药,“他的尸体……你想怎么处理?”

要带回国么?要葬入赵氏陵墓么?

赵常乐不说话,看着杨错握着自己的手,将药倒入药碗中,扑面而来的苦意漫入她鼻腔里。

她想起那一日的大火,也是扑面而来的烟雾漫入她鼻腔里。

她低着眼,盯着黑乎乎的药汁,“就……在江边寻一处风景好的地方,就地埋了吧。”

这药是真的苦,还未入口,她已经从舌尖觉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来。

说罢,赵常乐又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可以么?”

她问杨错的意见。

公子息乃姬国逃犯,为杨错追捕,如今他身死,尸体也是杨错全权处理。

耳旁是杨错的声音,“当然可以。”

正事说完,二人安静下来。

药已经倒好,赵常乐将一碗推到杨错面前,“你的。”

杨错接过,却没喝,看了眼另一碗药,“那个是……?”

赵常乐皱起鼻子,满脸为难,“是我的药。”

她觉得自己的药特别黑,特别苦,所以她盯着碗,皱着脸,苦大仇深。

而反观一边的杨错,面无表情的端着碗,轻吹了吹气,已经喝了一口下去。

赵常乐颇有些惊异,“等等!”

杨错端碗的手顿住,“怎么了?”

赵常乐盯着他,“你为什么喝的这么干脆?”

唔。

杨错沉吟片刻,严肃脸,“可能是因为我的药不苦吧。”

赵常乐皱眉表示怀疑,为了佐证自己的话,杨错又面无表情饮了一大口,“一点都不苦。”

杨错一本正经的分析,“好像加了不少甘草,其实还有些甜。”

赵常乐生气,“为什么我的药里不加甘草!”

一把抢过杨错的碗,送到唇边就饮了一口,“我也要喝甜的——噗!”

呸,甜什么,比她的药更苦。

赵常乐的脸皱成一团,就看到杨错扶额笑倒过去,“你还真信……”

傻姑娘啊。

啊啊啊好苦!

他还笑!

这个人……好可恶!

赵常乐觉得自己要气炸了

察觉到赵常乐不开心,杨错连忙收起脸上的笑,怕再笑下去她真要恼了。

恼了就不理他了,多不划算。

他忙从她手里端回自己的药,放在一边。

又看赵常乐鼓着腮帮,一嘴的药,说咽也不是,说吐却不雅,她瘪着脸,像是被苦的懵了。

杨错顿时心疼起来,忙伸出手掌,“好了好了,嘴里的药吐到我手里,我的药苦得很,咽下去你今天都没胃口吃饭了。”

赵常乐满嘴涩意,再忍不住,立刻张口将嘴里的药吐在他掌心里。

呸呸呸苦死了!

杨错掏出帕子来,顺势给她擦了擦嘴角,然后才将手心里赵常乐吐出来的药以帕子擦掉。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仿佛一点都不觉得脏。

赵常乐想起自己方才将药吐在他手心里的动作……忽然别过眼去,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她沉默地端起自己的药碗,捏着鼻子喝完了。

连吃了三个糖渍橘皮,勉强压下苦意,赵常乐忽然开口,“我失忆的时候,问过你一件事。”

“我问你,我与你是如何认识的。”

“你说你我初见,是在密林中,我迷失山林中,野兽出没,你救了我,自此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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