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她本在前院受了那些个丫鬟的委屈,心里就不高兴。此番回来,自己人竟然还泼冷水。

“你们都下去。”杏芝沉声将屋里两个丫头打发走了,这才说,“小姐要是还在,她指定后悔。旁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爷他不知道吗?小公子,他压根就不是爷的骨肉,他也不是皇家血脉!咱们小姐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情,你我都是死罪。夫人不追究,只让我们好好伺候着人,你怎能再有别的打算?”

“我这么做,就是为了小姐好,为了小公子好。你怎么不想想,爷是什么样的人,他若是心中没个城府算计,为什么要跟小姐成亲?反正,不管当初怎样,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谁也揭穿不得谁。”方氏胸口剧烈起伏着,双手攥紧成拳头,“我不想一辈子就呆在这方院子里,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冷冷清清的。尤其是这冬天的晚上,太冷了。我是他的女人,当初他是亲口答应了小姐的,他怎么就不能对我好点?”

“就算不拿我当什么要紧的人看,但是面子上至少得顾着吧?现在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嫁过人的,这王府里,背地里好多人都笑话我。说什么难听的都有,我受不了这些。杏芝,你有你的追求,我不阻拦你。但我也有我的,希望你别管我。”

……

甜珠伏在案上写字,一笔一划,很是认真。沈浥让她十个大字每个写十遍,她不敢怠慢。一遍一遍写,一遍比一遍写得好。

似乎也不晓得累,等外边天都黑了,甜珠还没有停下笔来。沈浥从外面进来,看到的,就是那个小女人伏在案上认真练字的场景。见几个丫鬟要行礼,沈浥抬手制止了,而后举步走到甜珠身边。

甜珠瞥到桌下有双黑色的皂靴,忙仰头去看。见她发现了,沈浥笑了笑,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后,示意她往里头挪一挪,他则在她身边坐下来。

“有点进步。”沈浥几张比对一遍,“虽然不聪明,但是够勤奋。这样下去,轻轻松松学完那两本医书上的内容,不难。”

“我还差一遍就写完了。”见他夸自己,甜珠心中到底欣慰的,莫名欢喜起来。

“你也没必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每天带着学点,也就差不多了。”见她脸颊上有黑色墨点,沈浥伸手过去,擦了擦,又说,“我接你来府上,不是让你做学生识文断字的。甜珠,你可别本末倒置了。”

第23章

甜珠知道,他接她来府上,是给他暖床的。只是,甜珠并不喜欢那样的活,一来是因为她一直自诩是好人家的孩子,清清白白的身子,不愿做那种见不得光的暗人,二来,也是晓得他的厉害。

前世甜珠是吃过他的苦的,只要造起来,就是昏天暗地,几乎可以说是没日没夜了。现在想起来,甜珠两只腿都在打颤。

但是甜珠没办法,没人护得了她,也没人会为了护她名声和清白,而替她出头。与其最后闹得谁都不愉快,不如就依着顺着,讨个喜卖个乖,嘴巴甜一些,性子软一些,左右是没有错的。

甜珠虽不多聪明,但是也活了二十多年,那短短二十几年,算是饱受沧桑。那些人情世故,她都懂。

“我知道的。”甜珠声音低低的,她没敢抬头看人,只依旧伏在案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案几,“王子您待我好,我都晓得。”

沈浥也不知道为何,总见不得她这般。仿若她只要稍稍示弱一些,他便舍不得再做什么。

这个小女人,又娇又嫩,让他心狠强来,他也做不到。拉了她手攥在掌心,沈浥倒是笑了说:“别左一个王子右一个王子的叫,生分。既然跟了我来,就是一家人,只是伴侣,不是主仆。”

只是伴侣不是主仆这句话,前世的时候,沈浥也说过。甜珠知道他尊重自己,不过也不敢当真,该有的规矩还是有。

“那我往后该叫您什么?”甜珠纳闷,抬头看着男人。

直呼其名吗?她可不敢。试问整个王府,又有几个人敢的?

“我在王府行二,你便唤我二郎吧。”沈浥说了一句,便冲侍候在一旁的黄杉摆了摆手,“去跟大厨房说,今天晚饭,都端到这边来,我留在这里跟夫人一起吃。”

“是。”黄杉脆脆应了一声,招手带着两个小丫头,就出去了。

“二郎。”甜珠心有讨好之意,身子便轻轻蹭了过去,却也不敢靠得太近,像是一只想卖乖却又怕主人动怒的小野猫。

沈浥心中到底是暖的,喉间溢出一丝轻笑来,伸手去将她揽到怀里来抱着,在她粉白的脸颊上亲了亲,则问:“今天下午,有人来找麻烦了?”

甜珠心思转了一下,便晓得了,他指的肯定是方姨娘。

“方姐姐来找过我,不过没有找麻烦。她呆的时间也不长,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甜珠不想惹麻烦,只希望大家都能够和平共处,再加上她还记得黄杉说的话,知道静和郡主就要回来了,阖府上下都很高兴,她不想破坏这种喜庆的气氛。

沈浥道:“这才多久的功夫,都姐姐妹妹的唤上了,够亲热的。”

甜珠声音依旧低低的:“她大,又是先进府的,合该喊一声姐姐。”

外面忽然有一阵躁动,似乎有丫鬟在喊方姨娘和小公子的声音。没一会儿功夫,绿萝匆匆跑了进来。

“公子,方姨娘带着小公子来了。”绿萝半低着脑袋,在请沈浥的命令。

“让他们进来。”沈浥声音淡淡的,言语间似未有波动,只是挪过身子,坐在了甜珠对面去。

进了屋子后,平安便挣脱掉方姨娘的手,小跑到沈浥跟前来。

“父亲!”平安稚嫩的声音响起,他到底有些畏惧自己的父亲,跑得近点后,不敢再靠前,小小年纪的孩子,只是站在榻前,恭敬地说,“平安好久没见到父亲了。”

沈浥招招手,示意他靠前来。平安走近了,他手稍稍提力,便将小人儿抱至炕上坐下。

却是没有如往常一样将人抱在他腿上,而是让他一个人坐在旁边,又问:“这么晚了,不好好在自己屋里呆着,跑前头来做什么?”

平安年纪小,闻声便朝方姨娘那边看去。方姨娘说:“小公子说他想……”

“我在问平安,没问你。”沈浥没让方氏将话说完,直接打断了,他声音低沉而又冷漠,似是比这冬日的冰锥还冷般,方姨娘吓得赶紧闭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手却攥得紧紧的,总觉得受了莫大冤屈。

平安也骇了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平安想爹爹了,就央姨娘带我过来。父亲,您千万别责罚姨娘,是平安求她来的。”

沈浥到底没再说什么,只留了平安下来说:“既然来了,就一起吃点。”

他让平安坐到他里面去,对方姨娘,却是没有一句话。没有让她坐下来一起吃,也没有发个话,让她先回去。差不多,就是故意晒在那边。

方姨娘尴尬,甜珠也挺尴尬的。她几次暗中悄悄给沈浥使眼色,明明瞧见他看到自己的暗示了,可这个人,偏当做没瞧见。

最后,还是平安问:“父亲,怎么不让姨娘坐下来一起吃?姨娘也没吃晚饭呢。”

“平时她也是与你同桌而食的?”沈浥状似语气轻松地问,不似方才那般严厉了,不待平安回答,沈浥又说,“她以前是你母亲的丫鬟,就算现在给个名分,也是看在你跟你母亲的面子上。你是王府的小公子,该自持身份才是。”

平安似有犹豫,他觉得爹爹说得对,好像杏芝姑姑也是这么对他说的。可是他又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行,姨娘却不行。

“那为什么她可以坐下来吃饭?”平安手指着甜珠,语气挺强硬的,似乎恨极了甜珠般。

甜珠也不敢等沈浥发话,赶忙动身要穿鞋下来,沈浥却对甜珠道:“坐着。”他面色已经变了不少,冷厉的一双眸子,转而朝方姨娘看过去。

方姨娘脑袋压得很低,她不敢再偷看一眼。

沈浥心中已然起了某个念头,却按住暂且没提,恰巧外面黄杉带着丫鬟们端了饭菜来。沈浥冲绿萝摆摆手,示意让人进来,这边才严肃着脸对平安道:“这是父亲喜欢的女人,以后瞧见了,得喊一声姨。都是跟谁学的,一点礼数和规矩都没有。”

方姨娘再不敢站着,忙跪了下来。

平安也吓着了,低着脑袋老老实实说:“我知道了。”

一顿饭吃了有一刻钟的时间,期间没人敢说一句话。而方姨娘那,沈浥没发话,她就一直跪着。

直到吃完饭,丫鬟们撤走碗筷,又端了水来,沈浥漱了口后,这才瞄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方氏说:“别跪着了,起来吧。”

“谢公子。”方姨娘一双腿麻了,站都站不稳,好在旁边黄杉扶住了她。

有人端水过来,沈浥素白修长的一双手在热水里洗了洗后,才说:“天色不早了,带平安回去吧。”

平安却不肯:“我不回去,后面太冷清了,一点不好玩。爹爹,前面多热闹,我想和姨娘还有杏芝姑姑,一起搬到前面来跟父亲一起住。”

第24章

经历过刚刚那一连串事情后,再听平安说这话,沈浥已经没什么反应了。只是抬手轻轻摸了摸平安小脑袋,语气温和地道:“父亲忙,怕是没那个功夫照顾你。你祖母也是深居简出,不喜热闹,一个阿富果,已经闹得她头疼了,自然也不能送你去她那里。不过,我看你外祖母倒是很喜欢你。若是你不想在这个院子里呆着,明天便差人将你,你姨娘,还有你杏芝姑姑她们,一道送去徐家,平安觉得如何?”

平安到底年纪小,所以沈浥敲打方姨娘的话,他没听懂。听说要送他去外祖母家,自然是高兴的,因为外祖母对他很好。

平安刚准备拍手称好,那边,方氏再次跪了下来。方氏是不蠢的,沈浥这么明显的暗示,她听得懂。若是她再不老实的话,爷怕是要撵她回徐家去了。

若是回了徐家,她便再也没有希望了。而且,夫人老爷若是知道她存心想争宠的事情,指定得骂她,到时候日子肯定不好过。只要还留在王府,一切就都好办。

方姨娘这回不但跪了下来,还一个劲给沈浥磕头。她倒是也真不怕疼,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很快额头便沁出血珠来。

她也不说话,只是不停磕头。而沈浥,则是垂眸睥睨,面色清冷得吓人。

甜珠有些吓着了,她觉得,若是这位方姨娘再这么磕下去,指定能磕死。偏沈浥不喊停,她又停不得。甜珠其实挺怕这种场合的,也很怕这样的沈浥,觉得此刻的他肃着一张脸的样子,比任何时候都可怕。总之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见过他这样。他在她面前,纵然也有严肃的时候,但绝对不会是这种几近不近人情的。

“二郎,算了吧。”甜珠伸手悄悄去扯沈浥袖子,她底气也不足,胆子又小,她也自知自己地位很低,能得院子里丫鬟婆子尊重,安全是因为得宠,所以,她说什么都不敢理直气壮,只能拐弯抹角替方姨娘求个情,“不是郡主要回家了吗?而且又要过年了,见了血,总归不吉利的。”

沈浥看了眼甜珠,似是看在她面子上,又似是觉得她说得对,便眼神示意跟着方姨娘来的两个丫鬟将人扶起来。

方姨娘挽好的发都散了,额头一大块血斑,血珠汩汩往外冒,瞧着阴森可怖。似是头都撞晕了,身子站不住,左摇右晃的,偏还得给沈浥福身子请安。

“多谢爷的饶恕。”

“回吧。”沈浥只冷冷丢下两个字,森冷,生硬,不含一丝温度。

平安也吓得不轻,一声不吭的,只跟着方姨娘离开了。满屋的丫鬟,该收拾的收拾,该准备沐浴汤的准备沐浴汤,就好像,刚刚那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

甜珠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其实虽然外人瞧着或许她得宠,但是她也真的受不起这份宠。

她总觉得,以美貌得来的宠爱,就像流水一样,流来得快,流走得也快。对你好的时候自当掏心掏肺,可一旦腻了乏了,也是不会顾及昔日情意的。

打从决定妥协跟着来燕王府邸那刻起,甜珠就时时刻刻警告自己,万要走好每一步,万不能得意忘形。

“怎么一声不吭?”见甜珠不说话,沈浥抬眸睇着她,倒是先开了口,“刚刚那阵势,吓着了?”

“有一点。”甜珠点点头,乖巧得很,“不过,二郎既然罚了,肯定有道理。”

“后院中争风吃醋,你若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他语气稍稍缓了些,仿若消了点气,只揽着甜珠到他跟前去,“我的后院算是好的,大多数人都算是识趣,没有眼力劲的,也就那么几个。看在徐家的面子上,我给方氏一次机会。她要是真聪明,便就老老实实呆着,若再不老实,只能把人给徐家送回去。”

甜珠知道这国公府,乃是兴旺了数百年的名门望族。如今的老国公,不但是开国功臣,还是帝师,是三朝元老。

别说是沈浥得敬让三分,估计就是天子跟太后,也得给几分颜面。方姨娘虽然不得沈浥的心,可毕竟是从徐家出来的,若是随便打发了,徐家也无甚颜面。

甜珠其实对朝廷上的这些事情都不太懂,只不过前世的时候,许致一门心思想往上爬,偶尔在她跟前说过几嘴。她知道国公府在京城的地位,但是她却不知道,原来,徐家跟沈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

这两日整个王府都挺热闹的,到处张灯结彩,屋檐下,大门口,都挂着大红的灯笼。当然,沈浥的清晖院,也不例外。

甜珠陇着袖子站在东厢房房门口,外头,来喜公公正带着绿萝他们几个站在梯子上挂红色的绸布。来喜不到二十的样子,面嫩得很,性子也活络,常惹得后面的人捂嘴大笑。

甜珠望着他们的身影,再想想身边的热闹,心情自然也好起来。

黄杉从外面回来,见甜珠站在廊檐下,忙将一个汤婆子递过去说:“夫人,外面冷,还是回屋去吧。”

“好。”甜珠点点头,也就转身进屋去了。

心里算了下时间,想着沈浥亲自去城门口迎接郡主仪仗,怕是也有两个时辰了吧?晌午吃过午饭走的,这眼下太阳落了西,天都要黑了,人还没有回来。

“外面有消息了吗?”甜珠心中还是挺担心的,她心里,到底还是挂念着那个男人的,虽然一再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再动了心,但是她的心由不得自己,她本能希望他好好的。

他在身边的时候,她虽然有些拘谨害怕,但是总归心里有归属感,觉得有人撑腰了什么都不怕。这才半天功夫没见面,就有些想了。但甜珠问出口后就后悔了,因为她瞧见绿萝捂着嘴巴在笑。

“夫人是不是想公子了?”绿萝嘴快,性格也有些跳脱,不如黄杉稳重。

甜珠有些不太好意思,脸顿时就红透了。

黄杉瞪了绿萝一眼,这才说:“奴婢刚刚一路回来,没听外面人在说公子的事情。其实公子虽然是中午走的,但是郡主那边可能耽误了些时辰,应该没有这么快。”

“你说得对,没那么快的。”甜珠索性不再问,她闲着无聊,便爬到炕上去,继续写大字。

这几日沈浥有些空闲,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带着甜珠呆在书房里。两日下来,甜珠跟着也认识了一二十个大字了。她闲不住,也不是那种会享清福的人,从早上睁眼到晚上闭眼,大多数时候都在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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