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蜀武帝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后晋连霍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这就是这次的史论题。

蜀武帝指的就是诸葛亮,连霍是大凉开国之前十国混战之时,后晋的一代名相。“申商”指战国时的申不害与商鞅,两人都是变法的代表人物。

所以题目的大致意思就是诸葛亮和连霍都变法了,结果却是一成一败。

题目的意思宁砚明了,相关史事他也了然于胸。心底松了一口气的他却想到了另外一个层面上。

当今那位变法革新的想法应该还一直坚持着。

这一点,不仅仅从考卷上能看出来,从他对宁武关之变以后的处理手段就能看出来。

他虽然革除了章严维的首辅之位,但却将原次辅夏敬提为了首辅。而夏敬是谁,章严维变法的头号拥护者。

从这里就能看出皇帝的用意。暂时妥协,等宁武关风波过后便会寻机再次启用章严维。

这对宁砚来说算是一个大大的好消息。反正他已经被打上了章派的烙印,那章严维一旦重新掌权,对他来说虽然利害并存,但利绝对大于害。

思绪跑了一会儿后,宁砚回神后便开始将注意力放到了书义与经义之上。这是第一场的内容,三天后就会有人来收卷。

第一场、第二场宁砚都完成的很顺利,每次剩下的时间他便用来构思史论题与策论题。

所以,当第三场考试开始的时候,宁砚笔下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

“天下之患莫甚於不权时势、而务博宽大之名……虽申商之术、儒者弗道、然时势所值、激於不得不然、善为国者必不敢因循顾忌、而贻天下以不测之患……”

史论之后,宁砚稍作休息之后便开始策论的答题,不然他怕间隔的久了,脑海中的思绪就断了。

策论的题目很简单,“刑赏忠厚之至论”七字而已。

宁砚将宣纸展平,又往砚台里添了点水将墨磨匀,蘸墨之后,笔尖稍顿后便提腕落字。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

当天晚上,宁砚将笔放下,看了一眼燃了大半的蜡烛,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终于完了。

一天的时间,三道题,全部作答完毕。此刻的考场上已经少有烛光了,大多数人已经休息了。巡查的小吏换班之后,提着灯笼在考场来回巡视。

宁砚将东西整理了一下,而后熄灭蜡烛开始休息。第二天,宁砚放缓速度将答卷整整齐齐的誊录一遍。

第三天宁砚就开始闭目养神,如坐针毡的熬时间。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一名考生在第二天夜晚被发现用夹带作弊。第二天,主考官礼部尚书对这人作出了刑罚。

废除举人功名,终身禁止参加科举,贡院之外鞭笞三十,以儆效尤。这个插曲让宁砚清楚的看到了大凉对科举作弊现象处理的严苛程度。

最后一天第三场的答卷被收以后,当晚宁砚度过了在贡院的最后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出了贡院。

他自认为这次会试已经是他能发挥到的最好水平,如果这次依旧不中,他真的就会如他对陆秋歌说的那样不考了。

会试结束后便是长达二十天的等待放榜的时间。这二十天宁砚不是待在客栈就是在上元府观赏游玩。他还专门去皇城外走了一圈。

四月十日。

宁砚呆在客栈看书,桌子上放着一碟葵花籽,吃的津津有味,看的也津津有味。如果合上书的话,就能看到封面上写着的“文武散仙”四个字。

在儒家为正统的大凉,话本这些东西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所以“笔名”这个东西就产生了。管光武就用自己的名和字取的“文武散仙”这个笔名。

虽然手里的话本创意都是他提供的,但被管光武写出来后,他看起来依旧是新意十足。

“会试捷报——捷报到——”

哒哒的马蹄声和响亮的吆喝声一同响起,从二楼的窗户穿进了宁砚的耳中,宁砚往嘴里喂瓜子的手一顿,放下书就站了起来。

“放榜了!”宁砚喃喃自语了一句。一直以来放松的心在这一刻提了起来。

同乡试一样,在会试之前他们便会将自己落脚的地方呈给相关官员,等放榜的时候,就有专人来负责通知。

宁砚在房间中来回的走着,等待着结果。

“宁安府凤鸣县宁砚,列榜第二!”

“宁安府凤鸣县宁砚,列榜第二!”

“宁安府凤鸣县宁砚,列榜第二!”

连续三道声音接连在一楼、楼梯和他居住的客房门口响起,宁砚的心也跟着激荡了起来。

中了!第二!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宁砚整了整衣服之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恭喜宁公子高中贡士!”一名小吏笑容满面的给宁砚递上了一封红色的捷报。

宁砚连忙接过这张“录取通知书”,第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印着的礼部的官印。这是录取通知书,也可以算是通行证,通往殿试的通行证。

而且殿试一般不会淘汰人,只是重新排一个名次而已,贡士就已经是准进士了,就等一个月后的殿试御策之后确定进士的出身。

客栈里住的其他的举人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就纷纷聚了过来,羡慕之余,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纷纷道贺起来。

“恭喜宁兄高中!”

“英雄出少年啊!”

宁砚也拱手笑应:“多谢诸位,多谢!”

宁砚转身回房间取了二两碎银子塞给了那名小吏。“麻烦了,拿着去吃杯茶水。”

小吏笑眯眯的收下,塞进袖子中,弯腰拱手道谢:“多谢宁公子。”

等门口的人都散去之后,宁砚兴冲冲的就铺开宣纸开始给家里写信。殿试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回不去,就想先给家里报喜。

在信写到一半的时候,宁砚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搬家!将家从宁安府搬到上元府来。

殿试之后,除了三鼎甲外,其余进士会有一次朝考,从朝考中会挑选成绩优异的人入翰林任庶吉士。

所以如果他能有幸在三鼎甲之列,或者经过朝考后成为庶吉士,肯定就是在上元府任职,他肯定不想与陆秋歌和他娘两地分居。

而且如果能搬到上元府来,那也就能避开陆家那极品的一家人,眼不见心不烦。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就一直挥之不去了,越想越觉得可行的决定这段时间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

上元府是京师,房价绝对便宜不到哪儿去,从一些坐到三品大员的官员都买不起府邸就可见一二。虽然这三年他也攒了不少钱,但还是得精打细算一点。

出门将家书交给信差之后,宁砚在打听之下来到了玄武街,这条汇聚了上元府上层权贵的地方。

这里的府邸很少有私宅,大部分都是御赐的官宅。能住在这里的,不是当家人身居高位,就是祖辈厚爵承荫后代。

与别的繁华的街道不同,玄武街少有行人,就算是有,也都是一副小心翼翼,敬畏不已的样子。

宁砚在玄武街走了一段后,在匾额为“章府”的府邸前停了下来。两扇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门口两尊石狮威风凛凛,口中含珠,怒视前方。

宁砚停留片刻后,走上了台阶,然后将握在手中的那串紫檀木佛珠递给了守门的家丁。

“劳烦通报一声,宁安府人氏宁砚请见章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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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两道科举题分别选用的是刘春霖与苏轼的答卷。

第25章 论政

上次会试章严维便让章钟凌接他来章府小住,那次他婉拒了。一是因为他考的不怎么样,不太好意思去见章严维。

二是因为那时章严维权柄正盛,他上门总觉得有种趋炎附势的意味。即使别人不会这样想,他自己都会这样想。

但现在这两点理由都不存在了,至少明面上不存在了。再加上他也答应了章钟凌,若这次能中进士就一定亲自来章府拜见,所以在放榜以后他就来登门了。

宁砚在门口没等多久,一个戴着五脚幞头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出来,看到宁砚之后,躬身作揖。

“宁少爷,请随我来。”

“好。”宁砚点头跟在了中年男人的后面。

进入章府之后,先是绕过了会客的正厅,而后又走过一条走廊,穿过几座假山之后,一片不大的人工湖泊出现在了宁砚的身前。湖边一个老叟正在垂钓。

“请宁少爷稍等片刻。”中年男人说完就轻步朝老叟走去。宁砚一怔,那老叟就是章严维?

虽然他看不到正面,但看背影的话真的只是觉得这是一个消瘦的老叟罢了,与他在宁安府见到的已经有了不小的区别。

片刻之后,章严维放下了钓竿站了起来,然后转身朝宁砚招了招手。宁砚见此快步走了过去。

走到章严维面前,宁砚行了一礼,恭敬说到:“晚辈见过章公。”

章严维虚扶了宁砚一把,在他面上扫了一遍后,点头道:“冠礼已过,果然比以前沉稳了不少。来,陪我走走。”

“是。”

绕着湖边缓步而行,章严维悠悠开口道:“你会试的文章我看过。礼部尚书蔡信前两天带来几份经过誊录弥封的考卷让我评一评名次。当时他就对你的那份考卷赞誉有加。”

“等拆弥封后,我见是你的考卷时还有些惊讶。那篇“刑赏忠厚之至论”的策论里有很多政见不像你这个年龄的人能提出来的。”

宁砚出声解释道:“爷爷留下了很多他在任的手札,这三年我研究了不少。”

“原来如此,还是子长兄这个局外人看的更加透彻啊。”章严维点了点头。

“如果换在你处在我两年前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做?”

这话问出时,不止是宁砚怔住了,就连章严维自己都有些意外自己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或许是因为那篇策论太中他的心意了吧。

宁砚开始沉吟起来。章严维也耐心的等着宁砚的回答,他很想看看自己这个好友的孙子还能不能再给自己一个惊喜。

“考察法”本身没有问题,但做的太过激烈了。正如他以前所说,这应该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小阻力。

还有他不知道章严维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变法派在推行考察法的过程中绝对存了排除异己的现象。

那些被或贬谪或革除官身的人中,的确有尸位素餐的人,也肯定有只是政见不和,而本身却有功无过的人。

换句话来说,考察法的初衷是好的,是为解决冗官冗费以及官员尸位素餐的问题。但在推行的过程中却成了章派的鸡毛令箭。

不管这是不是章严维暗中示意的,这个问题宁砚都不可能当着章严维的面说出来。

“如果是我,我会将开源与节流并行。”

良久之后,宁砚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开源节流出自《荀子》中的《富国》篇,原文是“明君必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

章严维推行的考察法是一种节流的方法,通过裁出打量冗官节省开支,但这种节流的方法带来的是让他举步维艰的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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