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节(1 / 1)

雍州城失守后,北狄骑兵长驱而入,烧杀抢掠,战火一直蔓延到中原之地最后一道险关昭武郡。

昭武、广宁、神武三郡,是抵御北狄骑兵的最后一道关隘城池,若是这三郡有失,处于中原腹地的华京城,便暴露在北狄人的铁骑之下。

这三郡容不得半点闪失。

李斯年手指轻扣着轮椅。

许裳心细如发,许清源更是沙场宿将,至于郑孟君,虽未上过战场,但在郑公的教育下,亦有着不输男儿之才,他给他们的那些东西,想来能用得上。

此时的昭武郡。

大夏与北狄对峙多年,北狄马快,纵然吃了败仗,也能保存兵力,休养生息后,来日仍能再战。

大夏吃了战马不利的亏,与北狄作战的这些年,折了不少将士进去,朝中世家林立,个个护着自己的属地的儿郎不让参军,导致长公主募兵颇为艰难。

兵力不足的情况下,长公主只能先紧着地处边疆备受北狄侵扰的雍州城等地,至于昭武三郡,则由当地人与华京城派来的卫士们来守着。

许清源带兵抵达昭武郡时,这里的将士在北狄人的强攻之下损伤的所剩无几,城中妇孺皆披甲带剑上了墙头,准备与北狄决一死战。

郑孟君看到这个模样,当即便红了眼。

许清源剑眉微蹙,指挥麾下士兵支援昭武。

北狄虽得知许清源带兵来援的消息,但不知道许清源会来的这么快,根本不曾防备,又见许清源麾下将士个个悍勇无比,连忙鸣金收兵。

北狄退后,昭武郡的大门缓缓打开,迎接许清源入城。

昭武郡的郡守前几日战死在城楼上,如今指挥战斗的,是郡守的正妻丁氏。

丁氏本担心自己冒领郡守之任,会遭到许清源的叱责,可见许清源身后跟着的许裳与郑孟君皆是女子,心中的不安便淡去了几分。

许清源道:“果然是昭武郡女郎,巾帼不让须眉。”

丁氏听此,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

许清源进城之后,安抚城中伤病与民众,又让自己麾下的将士接任城门,让守城多日的妇孺们好好休息一番。

交接完城中事务后,便是月挂中天。

书房中,众将离去,只剩下许裳与郑孟君。

许清源负手而立,静静看着烛火下的两个女子。

许裳咬了咬唇,轻声道:“爹,我要去找夜城。”

许清源挑眉,不置可否,又瞥向一旁的郑孟君。

郑孟君道:“广宁郡不仅受北狄急攻,甚至以英王性命相要挟,英王到底是天子亲子,当地郡守守也不是,不守也不是。”

“我为敬王王妃,此事由我出面最为合适。”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大夏从不会接受敌人的要挟,莫说北狄手中的人是王爷,哪怕是一朝天子,大夏也不会割让一城一池。

只是此事由谁出面,便成了棘手问题。

许清源是唯一一个能够威慑六军的人,他的身上不能有任何污点。

她便不一样了,她的夫君是英王的弟弟,且为国捐躯,由她来送英王上路,上至天子,下至庶民,都说不得什么。

许清源眸光微沉,颔首道:“将宁王准备的东西带上。”

郑孟君点头,接过军令,走入夜幕之中。

许清源这才去瞧屋里的自己的独女。

烛火昏黄,许裳的面容分外柔和,可那半边银质面具,却将她衬出了三分英气。

许清源垂眸。

许裳已经十八岁了,在这十八年间,她的一举一动,皆按照他的教诲,从未违背过他的意思。

唯独这一次。

许清源嘲讽一笑,抬起手,想去抚摸许裳面上的面具。

许裳微微避开,许清源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

片刻后,许清源收回了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地图,递给许裳,道:“去吧,一路小心。”

许裳目光微顿,有些不敢相信。

许清源将羊皮地图塞到许裳手里,拍了拍许裳的肩膀,道:“我一直忘了说,你是我的骄傲。”

“无论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北方的天气远比中原腹地的华京城要冷得多,夜里温差又大,寒风自大开着的房门卷进来,一阵一阵刮在许裳单薄的身体上。

许裳攥紧了手中地图,眼底慢慢蕴起了雾气。

.........

此时的华京城。

程彦走进三清殿,正殿之中,只有烛火与檀香高燃。

程彦点燃一支香,对着供奉的三清拜下。

殿门在这一刻被关上,外面传来禁卫军手中强弩上弦的声音。

第111章

程彦秀眉微动。

殿外虽然传来强弩上弦的声音, 但六皇子却未必想用强弩射死她,让顾群的禁卫军包围三清殿,并手持强弩利剑, 是为了阻止她逃跑,想把她困死在三清正殿。

她好歹是天子亲封的安宁翁主, 若是身死下葬,也有太常卿按照天家礼仪验尸下葬,她的尸首不能太难看。

最起码,要是一个全尸, 而且尸体上不能有太明显的伤口。

真正取她性命的, 是正殿中冉冉升起的檀香。

程彦对着三清像上完香, 低头垂眸, 拨弄着临行前李斯年系在她腰间的香囊。

有李斯年那位制香用毒的祖宗在,六皇子的这些把戏, 她委实不放在眼里。

熟悉的月下香萦绕在她身边,程彦轻笑,从蒲团上起身, 绕过琉璃屏风, 往李泓居住的里间走去。

无色无味的檀香悄无声息地燃烧着, 床榻上, 李泓双目紧闭。

程彦摘下腰间香囊,从香囊中出一枚乌色药丸, 端起茶杯, 冲了一杯茶, 又将香囊放在李泓身边。

清幽的月下香淡淡,悄然漫进李泓的口鼻中。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刻着祥云玄月的窗台溢进来,撩过薄如蝉翼的纱幔,徐徐洒在李泓苍白的面容上。

“舅舅?”

程彦唤了一声。

李泓嘴角动了动,在程彦的呼唤声中慢慢睁开眼。

程彦将用李斯年调制的药丸冲好的茶水送至李泓的嘴边。

李泓昏睡了许久,此时正值口渴,就着钧窑茶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茶水进入五脏六腑,李泓只觉得精神了许多,浑然不似前几日的头晕目眩。

李泓又连饮两杯,方放下茶杯,向面前的程彦瞧去。

“怎么只有你一人?”

空荡荡的大殿,只有程彦在他身边伺候着,莫说他让六皇子召集的朝臣宗亲了,就连素日里在他身边伺候的内侍们也不见了人影。

李泓颇为疑惑,道:“朝臣们呢?还有诸多宗亲呢?”

程彦笑了笑,道:“舅舅,你听。”

“听什么——”

李泓不解道,然而话音刚落,便听到殿外传来禁卫军们盔甲相撞的声音,和强弩上弦的铮鸣声。

这种梳洗又陌生的声音让李泓打了个激灵,忍不住想起多年前长姐逼宫夺位的那一日,以及钧山上崔莘海的兵变,皇城内李承璋的叛乱。

不愿想起的往事涌上心头,李泓呼吸一紧,瞳孔微缩,怒道:“他们这是谋反!”

程彦轻笑,从琉璃屏风上取下李泓的便衣,转身向李泓说道:“舅舅,咱们大夏,谋反之人还少么?”

兵变是大夏历史上绕不开的问题,大夏立朝几百年,正常继位的天子不足一半,甚至她的这位舅舅,也是兵变上的位。

权利最是惑人,无数人为之送出了自己的性命,谋反之事对于天家子孙来讲,委实不是一件值得意外的事情。

李泓一怔,心中情绪翻涌着。

是啊,他自己也是谋逆之人,又有甚资格指责旁人?

只是连累了程彦。

长姐对战北狄失利,此时下落不明,凶多吉少,而程彦,是长姐唯一的骨血。

李泓心中越发愧疚,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看着拿着便衣向自己走来的程彦,张了张嘴,哑声道:“阿彦,朕对你不住。”

“朕本欲将天下传给你的,这大夏江山,只有你能驾驭——”

“舅舅。”

程彦笑了笑,将李泓的便衣披在他身上,给李泓整理着衣袖衣缘,笑道:“我懂你的意思。”

满目疮痍的九州,的确只有她能治愈。

旁的人,不是为了些许权利,将九州万民的生死抛在脑后,便是争权夺利,浑然不顾北狄即将入关南下。

程彦低头给李泓系上衣带,道:“咱们走吧。”

李泓皱眉道:“咱们去哪?”

程彦眸光轻闪,眼中噙着一抹狡黠,道:“当然是咱们该去的地方。”

此时的李斯年,当是把一切都料理好了。

六皇子想要瓮中捉鳖,她亦可以将计就计。

时间一寸一寸溜走,清晨稀薄的阳光变得浓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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