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1 / 1)

可这般看着他,更是叫人心神不定。

程彦犹豫一番,低头喝茶。

耳畔响起李斯年凉凉的声音:“既是如此,翁主请便。”

这便是心中极度不悦,要送客的意思了。

程彦连忙放下茶杯,不敢再逃避,道:“别啊。”

听到程彦这般说,李斯年心里方觉得好受一点。

眼前这位小翁主,虽说在某些事情上不开窍,可也并非不可雕的朽木,他稍微点播一二,她还是能想到那方面去的。

李斯年稍稍放心,饮了一口茶。

区区李夜城,他委实不应该放在心里。

然而遇到程彦,自诩聪明无双的李斯年,注定要又一次失望。

程彦不知李斯年心中所想,仍以为他是在为醉后的事情生气,抓耳挠腮解释道:“你听我解释。”

虽说这件事不好解释,可一味逃避更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毕竟是她醉后轻薄了李斯年,李斯年生平最厌恶的,便是旁人把他当面首娈童,她不止一次惊艳于他的美貌,此次醉后轻薄他,更是在他雷区里跳舞,她若草草将这件事揭过了,以后莫说李斯年帮她做事了,不让她死于无形之中,便是念着往日与她为数不多的情分了。

程彦擦了一把汗,试探着说道:“斯年,大夏民风开放,你又身为男子,纵然我酒后失言,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也.......不吃亏的吧?”

说来奇怪,李斯年明明最讨厌旁人轻薄他,她在梁王宫如此行事,他为何当时没有发作,反而等到他们回到了华京,他才追究起来?

他在三清殿,可没有他在梁州自由。

程彦心中疑惑,口中的话却不曾断,继续说道:“你看,抛去我翁主身份,我也算花容月貌吧?虽不能与你的翩然出尘相较,可满华京城里的女子,我的容貌也是独一份,纵然你我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我二人都算不得吃亏。”

大夏不是华夏史上的明清,女人被男人摸了一下手,便要非那人不嫁。

这个时代的民风更像汉唐,少男少女们在婚前偷吃禁果委实不是甚么稀奇事,至于女子/贞/操一说,更是无稽之谈——私生子满街跑的时代,三嫁四五嫁都是常有的事,谁会在意女人在结婚前是不是处/女?

就连天家皇室里,生过孩子的女人做宫妃的例子也常见。

这个时代的女人尚且无约束,更别提男人了。

李斯年为这事生气,委实犯不着。

更何况,她只是轻薄了他,并未真的做出了什么事——身体是骗不了人的,如果她真的和李斯年春风一度了,她自己早就该发现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一点感觉也没有。

程彦循循善诱,可李斯年的面色却不见好转,薄唇微抿,长长的睫毛敛着眼睑,让人瞧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程彦心中不解,便寻思着换一个思路去解释。

与程彦大惑不解相比,李斯年也好不到哪去,程彦说的口干舌燥,却没有一句话说到他心上。

他明明已经暗示的这般明显了,偏她还驴唇不对马嘴说甚么民风开放。

李斯年简直怀疑程彦是不是在故意装傻,可余光瞥了一眼程彦面容,她一脸真挚,实心得不能再实心地觉得,她的酒后之言算不得数,她与他之间,当是光明磊落,清清白白,她对他,一丁点的旖旎心思都不曾起。

李斯年:“.......”

他养的那群傻鸟,都知道春天到了的时候,要记得做些该做的事情。

程彦不知道李斯年气闷的原因,仍在挖空心思劝说:“你是凌虚子仙长的高徒,自幼养在三清殿,红尘俗世于你来讲,不过是镜花水月,无谓至极。”

“道家清静无为,道家上善若水,你谪仙一般的人物,怎能与我这个顶俗气的人一般见识呢?那些酒醉后发生的事情,你只当做了一场梦也就是了。当然,你若是实在气不过,打我两下也使得,你只管动手,我绝对不跑。”

程彦的话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说完这些话,她认真地觉得,莫说是李斯年了,纵然面前坐着的是个石人,也会被她的话所打动,不再追究那些事。

偏李斯年并非石人,更非红尘之人。

他听完程彦的话,在程彦的万分期待下慢慢抬起眉,潋滟的眸光一片冷色,说出来的话,更是比隆冬腊月的寒风还要冷三分,让程彦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李斯年道:“原来翁主是这般想我的。”

听程彦说到这,他不知道自己心中是气多一点,还是自取其辱多一点。

他的小翁主,当真是一心只想搞事业,半点心思不曾放在其他处。

他本以为,此次他助夏军大胜,又带她回梁州,去梁王府拿到她一直在找的东西,他为她如此,那么在她心里的位置,当是更进一步的。

纵然比不了自幼与她一同长大的李夜城,也不会比李夜城差到哪去。

毕竟李夜城依赖她更多一点,除却一身的悍勇之气外,实在寻不到旁的优点,而他,是可以让她依赖,给她出谋划策,为她解决一切难题的人,两者相较,当是他的位置更重些。

她醉酒在梁王宫的那一夜,他其实是有意问她话的。

她为他哭,怕他恨她,他便以为,她待他,终归与旁人不同。

哪曾想,在她心里,他仍是盟友之类的朋友,与三公九卿没甚区别。

当然,其实也是有区别的——他到底年轻些,好看些,是她心中永远该高高端着的,不能有爱憎喜怒的仙人。

李斯年只觉得一番心思尽数东流,闭上眼,不想再与程彦有任何交流。

他怕若是再听程彦说下去,他会成为清静无为道家之中唯一一个气死的人。

李斯年的话说得很慢,程彦听得只觉得手里茶杯里的茶水都要结了冰。

她一直觉得李斯年是九天之上的仙人,不悲不喜不爱不憎,却不曾想,仙人也是有脾气的,脾气上来的时候,比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都吓人。

竹林一直萧萧着的风声似乎都停止了,周围静得可怕。

程彦活了两辈子,觉得自己很懂察言观色,可眼下这种情况,委实让她有些想不明白。

她夸李斯年难道还夸错了?

想了又想,程彦也不觉得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可转念一想,她认识李斯年近两年了,李斯年虽说心狠手辣,做事狠绝,可也不是一个无法生气的人,必是她哪句话说的不对,他才会这般。

程彦只得将自己刚才说的话又在心里过了一遍,过完之后,仍觉得自己的话没毛病。

寻不到原因,程彦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打破了难熬的寂静:“你在我心里,一直是谪仙来着。”

程彦迎着李斯年清冷的目光,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说出来的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到:“既然是谪仙,自然是不会与我这个再俗气不过的人一般见识.......”

“呵。”李斯年轻笑。

他明明在笑,却叫人更加害怕。

有那么一瞬间,程彦觉得他下一刻就会让自己死因不明,死状可怖。

李斯年懒抬眉,眸底的水光像是冬天的冰凌子,扎人得很:“我知翁主有个好兄长,奇袭天山,勇夺牧场,又连战北狄,立下奇功,翁主心中欢喜,自然逢人便说他的好,此事我能理解。”

“呃.......”程彦有些疑惑:“这事与咱俩有甚关系么?”

李斯年被她气笑了:“没关系。”

“只是我不喜他,劳烦小翁主以后在我面前少提他。”

程彦更疑惑了。

不喜欢李夜城还指引李夜城如何夺取天山牧场,李斯年这不是有病么?

不过李斯年眼下正在气头上,程彦没敢问,便道:“好了,以后不在你面前提他就是了。”

世人常说,女人心,海底针,这李斯年的心,比海底针还要海底针。

亏她还觉得自己甚是了解他,觉得自己与他能合作愉快,看来是她多心了,李斯年这人的心情,比六月的天气还要善变。

程彦决定不再提李夜城,更不提那夜喝醉的事情,只问李斯年:“炼制精钢的工匠已经开始动工了,你若无事,不如陪我走一趟。”

“左右整日闷在三清殿也无事。”

一个人待久了,容易想七想八的,李斯年现在阴晴不定的性格,很有可能是抑郁症的前兆。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心理医生,她要把李斯年的抑郁症掐灭在萌芽中。

程彦的话说完,李斯年凉凉的目光看过来,问道:“精钢炼成之后,对李夜城来讲,是如虎添翼,想来小翁主很是迫不及待吧?”

程彦挑眉。

这不是有病吗?

自己不喜欢李夜城,不让她提李夜城,他这会儿又一句话离不开李夜城了,存心给自己,给她找不自在。

程彦道:“你既然不喜他,就别勉强自己提他,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本就不是伏小做低的性子,刚才理亏,一直向李斯年赔不是,可这并不代表着,她会一直如此,任由李斯年说话阴阳怪气,让人摸不着头脑。

“精钢与番薯一样,是有益于国家民生的事情,我不止为兄长高兴,更是为天下万民高兴。”

李斯年不置可否,程彦又道:“我邀你一同去看,是因为炼制精钢的方子是你找来的,这是你的功劳,那些辛苦劳作的匠人也好,未来穿着精钢打造的盔甲武器上战场的将士也罢,他们应该感谢的人,是你。”

“我没有抢占别人功劳的爱好。”

临近六月,天气已经很热了,桌上沏的茶早已凉了。

程彦随意抿了一口,只觉得心里烦躁得很。

她本以为,梁州之行后,她与李斯年的关系应该会更亲密一些,以后的合作,会更加默契,哪曾想,刚回华京没几日,便又吵了一架。

这一架还与上次不一样,上次她尚且知道来龙去脉,这次完全是摸不着头脑。

程彦心中烦,又觉得继续在竹林待下去,她与李斯年会发生更激烈的冲突,便一口气将杯中的茶喝完,与李斯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这一宗宗,一件件,可都是为你着想?”

“你我二人一路携手而来不易,你若对我有甚么不满,大可直说便是,我不是那种娇滴滴、听不进旁人话的人,你没必要这般拐弯抹角,让人去猜你的心思。”

李斯年眉头微动。

程彦继续道:“今日我瞧着你也乏了,我便先回去,你若有事,或者想通了,便让忍冬传信于我,我再来找你。”

说完这句话,程彦放下茶杯,转身离开竹林。

李斯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时气结。

她一宗宗,一件件,全是为他着想,端的是清清白白,毫无杂念,原来梁州一行,她酒后倚在他怀中说的话,全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二人各自气闷,一个回竹屋看书,如何都看不下去,一个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却无半点食欲。

程彦两大爱好,一是美人,二是美食,甚少有这种食不下咽的事情。

绿萝并未随程彦去三清殿,并不知道程彦和李斯年吵架的事情,见了颇为奇怪,只以为是下面人做事不尽心,给程彦添了堵,于是便道:“可是谁惹了翁主?翁主告诉我,我去将那人骂得狗血淋头,替翁主出气。”

程彦一手托着腮,兴致缺缺,道:“李斯年,你去吧。”

“哦。”

绿萝一改刚才摩拳擦掌义愤填胸的模样,温柔得直追字数,道:“翁主又在说笑了,李斯年清心寡欲的性子,怎能惹了翁主,惹翁主的,必然是其他人。”

开什么玩笑,得罪李斯年的人,早就死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她再怎么莽撞的脾气,也不敢去触李斯年的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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