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节(1 / 1)

“那可未必。”叶渐离嘀咕道,“小孩子的恶意,会比成年人更加纯粹更加不加掩饰,而且……谁知道现在那些孩子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一直都不合群,总是被那些年长的男孩子欺压。

他在那个时候还会想,为何这个世界会这样对待他?难道他就活该遭受这些谩骂和孤立?

直到谢沉渊来到了福利院。

他看见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很有天赋,是常人所不具备、此生也永远无法企及的天分。”

谢沉渊打算收养他。

福利院里的孩子都很羡慕,因为谢沉渊看上去是如此体面,就像是最理想的收养人。

还有些小孩嫉妒他,说没有人愿意收养他这样男生女相的怪物,那位谢先生也不过说说而已,过几天就会把他忘了。

结果到了谢沉渊正式来接他的日子,他失约了。

收养人没有来,于是福利院的孩子又大肆嘲笑他,即使有人提出愿意收养他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反悔了?

第二位决定收养他的人就是张宝珍。她穿着得体的米白色羊毛大衣,戴着小羊皮手套,在院长的带领下参观了他们的游戏室。

张宝珍看中了他和叶卿言。

叶卿言远比他的人缘要好,因为她开朗大方,阳光灿烂,不管是谁对她不好,她生气过后,又会笑嘻嘻地忘记前面那些不愉快的事,主动去跟对方玩耍。

叶卿言也是他在福利院中,唯一一个没有孤立他,而是愿意跟他一起玩的孩子。

但是他总觉得这个小黑妞蠢得要死,就像一条金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再不好的事情,都会像水一样从她那贫瘠的脑袋里轻易流走。

他的记性可是好得要命,谁对他不好,他就会记一辈子。

没多久,张宝珍就办完了收养手续,带走了他跟叶卿言。

离开福利院的那天是一个沉闷的阴天,他们离开的时候,院长带着所有福利院的孩子欢送他们。

那一双双注视着他的眼睛里饱含着羡慕、嫉妒和渴望……

结果很不幸,张宝珍并不是负责的养母,她满怀恶意收养了他们,那段时期简直比福利院受欺负的日子还要灰暗。

当叶卿言跑出去向邻居求助的时候,张宝珍都会满脸堆笑地把她抱回家,笑着对每一个邻居说:“这孩子有点怕生,还不习惯新家,过段时间就好了。”

周围的左邻右舍当然是相信厂里的老会计张宝珍,而不会相信两个还陌生的孩子。

很快,原本开朗热情的叶卿言被冠上了“撒谎精”的名头,旁人看到她都会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看,这小姑娘是福利院里出来的,成天撒谎,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要知道,这种在福利院呆了这多年都没被人收养的孩子,不是残疾就是性格上有缺陷,能是什么好货色?”

“可不是!倒是另外一个男孩子长得真是眉清目秀,将来肯定骗女孩子喜欢。”

“……嘘,小声点,我怀疑他能听得见。”

叶渐离扫过那些面目模糊的、嘴里说着小话的人,心想,他就知道,这个世界就是不惮以恶意来对待他。

而这些恶意远远没有尽头。

后来,叶卿言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是被一枚铁钉扎进后脑勺,意外死亡,而在这之前,她还遭受了养父的毒打和虐待。

这个时候,谢沉渊又出现了,他换了一副面容,但依然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把他接走了,交换条件就是他能够帮忙隐瞒叶卿言的死亡。

“很抱歉,我之前爽约了。”谢沉渊弯下腰,跟他对视,“但是我现在还是来接你了,跟我走吧。”

他那张苍老的面容上,却有一双又黑又沉的眼睛,就好像深渊,深深注视着他。

当深渊对他报以凝视的时候,他也在凝视着深渊。

他离开张宝珍家的那天,是个落叶萧瑟的秋天,谢沉渊对待他并不像对待一个孩子,他甚至还彬彬有礼地跟他商量:“不如换个名字吧,你是自己想,还是我帮你取?”

……好似换个名字,就能重新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似的。

可是他的人生,早已沉寂在黑暗之中,永无光明。

“……请谢先生帮我取名吧。”

他说话的时候,一片焦黄的树叶从枝梢落下来,掉落在他的掌心。他小心翼翼地托着这片脆弱的落叶,又将它轻轻地放回树根底下。

谢沉渊看着街角堆积的层层枯叶,轻声道:“那就叫叶渐离吧。”

叶渐离,一个带着不详寓意的名字。

……

“……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一阵又一阵的歌声被夜风送到他们耳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嘹亮。

叶渐离若有所思地看着灰色雾气之中,那一群围成一圈正在玩“丢手绢”游戏的小孩,低声道:“你玩过这个游戏吗?”

聂棠:“……不好意思,没有。”

她穿越回现代的时候都已经大学三年级了,怎么还能还有机会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就算她后来接收到的许多记忆里,也不会有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没玩过?你真的有过童年吗?”叶渐离狐疑地看着她,可是很快,他又觉得聂棠也不至于愚蠢到要用这种小事来骗他。

“这个游戏很简单。所有玩游戏的小孩围成一个圆圈,其中一个小孩拿着手帕,在这个圆圈外面绕圈,他会悄悄把手帕扔到其中一个小孩的背后,然后等对方来抓,如果等到他回到自己的位置还没被人发现,那么——”

转眼间,眼前的雾气散去,他们眼前已经清晰地出现了十来个孩子围成圈子玩游戏的场景。

所有孩子都面对面蹲着,不停地唱道:“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

十几个不同音色的童声汇聚在一起,每一张小脸蛋上都洋溢着快乐童真的笑容,如果不仔细看,还会以为他们真的乐在其中。

“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

歌声突然停歇,一个熟悉的童声奶声奶气地开了腔:“糟糕,你没有把人给捉住啊。”

其中一个小女孩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被丢了手帕,直到丢手帕的那个人回到自己的位置,她才发现。

她攥着这块手帕,小脸煞白,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你没有发现手帕再抓住人,你输了,你该受到惩罚!”一个小男孩站了起来,光是听他说话的嗓音,聂棠就能辨认出他是之前给她打电话的那个孩子。

其余那些玩游戏的孩子同时扭过头,定定地注视着那个输掉游戏将要遭到“惩罚”的小女孩,他们的表情都是呆滞的、机械化的,都是如出一辙的僵硬笑容,就像是强行把一张微笑的面具套在了脸上。

叶渐离微微皱眉。由于他装扮成了一位病弱美人,那蹙眉的模样就显得特别楚楚可怜,好似下一秒就会捂心晕倒似的。

聂棠对这个丢手绢的游戏完全没概念,自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露出这样一副表情:“惩罚?惩罚什么?”

“惩罚就是,罚你跟大家变成一样的人吧!”那主持游戏的男孩大声宣布,当他说完这句话,别的那些孩子都露出一脸呆滞的狂喜,而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子却哇得一声大哭出来。

别的孩子们都纷纷站起身来,当然他们开始行动时,聂棠就立刻注意到他们身上不正常的地方:他们站起来的姿势十分僵硬,就跟关节老化无法打弯一样。

当他们把那个大声哭泣的小女孩子围在中心的时候,又重新开始唱起了“丢手绢”的儿歌:“……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

在这不断循环的歌声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利刃出现在了那小女孩的颈边,寒光一闪,她的整个头颅突然跟脖颈分开,掉落在了自己的脚边。

众小孩看到这个场景,非但没有觉得害怕,反而还振臂欢呼,看得津津有味。

那个主持游戏的小男孩则宣布:“今天的游戏结束了,大家散了吧,我们明天再继续!”

------题外话------

叶渐离这段身世我之前一笔带过没写仔细,其实玄门围剿谢沉渊是一个漫长过程,叶渐离的亲生父母是死在围剿之初,在经历了几年极端的黑暗,才迎来最后决战,决战的时候沈玄凌被换了身体。所以最开始谢沉渊没有去福利院接到叶渐离。现在会详细点写,最后收尾的故事按照人物来起名的话,应该叫叶渐离事件。

第491章 时间不多了

他说完这句话,别的孩子立刻以一种极端机械的走路方式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而那个主持游戏的男孩则转过头,准确地捕捉到聂棠和叶渐离所在的方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两位大姐姐,你们都进来了,为什么不过来跟我打招呼呢?”

聂棠见他都已经发现他们了,也不打算躲避,干脆大大方方地走到他的面前。

她借着微弱的月色,终于看清了这小男孩的模样,不就是当初跟随谢沉渊的神识,看到的那个塞给叶渐离一块鹅卵石还喊他“漂亮姐姐”的孩子吗?!

“今晚的游戏结束了。”男孩一本正经地开口,他在面对两个陌生人的时候,神情依然严肃而镇定,“如果你们想玩游戏的话,就得等到明天晚上了哦。”

叶渐离淡淡一笑,反问道:“如果我们不想玩游戏呢?”

他们刚才可是亲眼所见,玩游戏输掉的下场一定就是丢掉性命,只要带了脑子,就绝对不会想要完这种赌命的游戏。

“大姐姐,你不想玩游戏吗?”男孩天真地望着他们,“不想玩是不可以的,每个个都必须按照次序轮流,如果你特别想玩,我可以先让你插个队。”

聂棠弯下腰,让对方跟她自己的视线齐平,温和问道:“你们每天都会玩哪几种游戏?如果玩输了,惩罚都是一样的吗?”

男孩看着她,眼珠微微一转,笑得很可爱:“姐姐真聪明,惩罚都是一样的呢。至于玩什么游戏,要等人都到齐了才知道。”

“那些陪你玩游戏的人呢?他们在哪里?”

“你要去跟他们一块儿玩吗?”他微微睁大眼睛,诧异道,“不好不好,他们就只会哭哭啼啼的,多无聊,一点都不好玩,你不要跟他们混在一起。”

聂棠柔声说:“我可以帮你去劝劝他们呀,让他们开开心心地陪你玩游戏,这难道不好吗?”

男孩显然被难住了,他隐约觉得她这个建议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皱着脸想了好一会儿,一指教学楼的方向:“就在那边的小仓库里。”

聂棠得到了准确信息,才刚要站起身来,就见那个男孩伸出一只长满了青黑色斑点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摆:“姐姐,我告诉你了这个消息,你明晚就来陪我好不好?”

聂棠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他的头发湿乎乎的,还有皮肤,摸上去已经没有人体的温热感了:“好,我明晚就来陪你玩。”

望着那男孩一蹦一跳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外,叶渐离不甚赞同:“你不该答应他的。”

他们初来乍到,还没有摸清楚这里的规矩,也不知道这小孩喜欢玩哪些游戏,最佳的策略应当避免去主动参与他们的游戏,优先寻找破解阵法的方法。

聂棠望着远处的空蒙雾气,轻声说:“我从刚才一进门到现在,不断想要寻找出这个世界跟实现世界的接口,但是我找不到。”

“可是一个阵法是不可能没有任何破绽的,既然找不到,那就说明这个破绽要不是在外面,要不是在跟这个世界重叠的什么地方……”聂棠笑了一下,“算了,还是先去找那些幸存的村民和孩子吧。”

叶渐离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轻声叫了她的名字:“聂棠。”

聂棠转过身,向他投去了诧异的一瞥。

“我希望,你能活过明晚。”叶渐离轻声说,“而不是选择主动早早送死。”

地上还有一滩鲜红的血迹,那是之前那个玩游戏输了的小女孩留下的,她的躯体正倒在一片黑暗之中,她始终不能瞑目的双眼直勾勾地瞪着这个可怖的世界。

聂棠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地回答:“不会,我还想要活着出去呢。”

她本来正要迈出的脚步突然一顿,骤然转身望着身后,只见那个躺在地上的小女孩躯体突然坐了起来。

在坐起身后,她伸出一双稚嫩的小手,在自己周围摸索着,很快就摸到了之前掉下来的头颅。

她满心欢喜地把头颅放回了自己的脖子上,小脸上出现了跟之前那些孩子如出一辙的呆板而又怪异的表情。

她扭了扭脖子,又伸了伸腿,突然望向了聂棠和叶渐离:“两位大姐姐,你们是新来的吗?记得要一起来玩游戏哦。”

她也不等对方给她回应,就顾自咯咯笑了两声,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