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告诉你这个,苏程跑了。”
“什么?”
“他夫人说他今天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忙忙地收拾了行李,只说要出差,可是护照都带走了,公司那边说他的日程里没有出差安排,也没有人跟他安排机票,连同苏程一起失踪的还有他身边一个女助理,公寓里已经人去楼空,物业说不止一次看见过苏程出入这个助理的公寓,怀疑苏程和这个助理可能有不正当关系,可能还有财产转移问题,要进一步调查。”
转移财产,连夜跑路,把老婆扔下带走小情人——
“排查机场、火车站,务必把人抓回来!”
费渡虽然听不见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却能从对面调查员的反应里判断一二,他默不作声地端起茶杯,借着造型质朴的杯子挡住自己略微提起来的嘴角。
在他们抓卢国盛的时候,市局里暴露出了泄密问题,隐藏得那么深的内鬼,会那样轻易地暴露出他在监控上做的手脚吗?
当时费渡就觉得有点不自然,现在看来,这只是一步把替罪羊推出来的暗棋而已。
曾主任是一个替罪羊,这位被强行推到管理岗位上的技术专家在管理方面确实少根筋,这些年张春久一直重点培养他,显然并不是看中他专业。曾主任曾经一度不停地轮岗,表面上看是让他尽快成为一个能面面俱到的全能管理人员,其实是让他在根本来不及弄清楚一件事里有什么猫腻的时候,就被庞杂无序的杂务狂轰乱炸,稀里糊涂地不知跳了多少坑。
另一个替罪羊,现在看来就是费家了,警方只要查出监控厂家有问题,循着线索找到费家只是时间问题,早年间费承宇当金主的时候,一部分资金曾经从集团走过,至今仍然留有蛛丝马迹,费渡自己都查得到的事,经侦科的警察当然更能一目了然。而费承宇已经是植物人了,只要再让费渡随便出个意外,死无对证,这案子就有结论了,那些人大概连结案报告都替警察想好了——
出卖顾钊的是刚工作的小法医曾广陵,因为他不在刑侦队,工作资历又浅,所以无论是顾钊,还是之后或明或暗对顾钊案有所怀疑的老刑警们,都没有怀疑到他头上。而除了郑凯风、魏展鸿之外,最后一个幕后黑手就是费承宇,身份、动机、财力、死因蹊跷的妻子和岳父……费承宇怎么看都是个“黑手”的好材料。
可惜,费渡并不肯老老实实地出意外。
“这个苏程今天下午还在费氏集团出现过,咱们联系费渡的时候,这个苏程就在旁边,当时没人注意到他,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我记得去接费渡的车也是他张罗安排的,我们刚才得知,那辆车在回来路上中途抛锚,据司机说,还差点追尾。”调查员听着电话里的同事说,顿时一身冷汗——费渡“年轻人沉不住气”,接到消息以后没等人去接,自己急急忙忙地先赶过来了,如果他当时坐了那辆车,是不是就不是“差点追尾”的问题了?
调查员心有余悸地看向费渡,却见那年轻人正一脸挑剔地喝他们提供的红茶,眼角眉梢都挂着“我是在捏着鼻子喝泔水”的欠揍,完全不知道自己躲过一劫。
“去问他夫人,”调查员没顾上管这个“命大”的小青年,站起来往外走去,“他在外面养情人,夫人一点也不知道吗?我不相信……”
后面的话听不见了,有个工作人员客客气气地请费渡去休息,他虽然暂时被限制了自由,但待遇还不错。
费渡好整以暇地冲带路的工作人员一笑:“可以借我一点能打发时间的东西吗?的游戏机,都可以。”
调查员们短时间内大概是没精力管他了,因为他们很快会发现,苏程的夫人一直在找私家侦探偷拍苏程出轨的证据,这个“私家侦探”虽然职业不十分合法,却也十分敬业,除了交给苏夫人的照片之外,他还顺便保存了苏程近期的所有行程。
所有和苏程有过接触的人都会被列入调查名录。
他当年把费承宇的爪牙卸了个干净,唯独留下苏程这么个志大才疏的蠢货,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侵吞了一小部分资产,也就是为今天。
费承宇被自己养大的怪物反噬,费渡预备着与虎谋皮,当然得事先找几个替死鬼,苏程就是一个饵,是“网开一面”里的“一面”,是留给对方的一个“靶子”,知道他们往苏程身边安插人的时候,费渡就知道他们咬钩了——那些人得意太久,也太傲慢了,总觉得自己能控制一切。
有陆嘉和骆闻舟在,他们想动周怀瑾没那么容易——现在费承宇失踪,苏程失手后潜逃,一切都在失控,那些人打算怎么做呢?
希望他们做事谨慎一点,别在苏程那里留下没割干净的小尾巴。
否则很快就有人需要畏罪潜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程是谁?
给失忆君们指路97章=w=
第159章 埃德蒙·唐泰斯(三十)
“他说了什么?”
“他说……‘人是一种很奇特的动物,比如锻炼身体,高强度的剧烈无氧运动和长时间低消耗的走路结合,比一直保持中等强度的慢跑效果好得多,锻炼精神的时候道理也是一样,只是一成不变的打骂,她会适应、麻木,甚至会打擦边球试着造反,所以关键是你平时要塑造一个规矩和氛围,要赏罚分明,她做得好的时候,你要适当给她奖励,触犯规则的时候,就要给她最严厉的惩罚,方才这个强度就可以,你要一下击溃她’……”
调查员暂停了公放的录音笔,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潘云腾已经被轮番审问了半个礼拜,堪堪保持着镇定,眼睛里却已经冒出了血丝,他表情本来有些木然,可这木然的表情却在录音听了一半的时候就裂开了,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了看调查员,又紧紧地盯着那小小的录音笔,仿佛里面会蹦出个妖怪来:“他……是这么说的?”
“范思远的原话,证词上有费渡的确认签名,”调查员说,“你需要看看吗?”
费渡和潘云腾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是有问必答,一个是嘴如河蚌。张春久说出画册计划不是他命名的,把潘云腾推上了风口浪尖,然而他除了承认第二次画册计划是自己命名的以外,始终一言不发。
“你知道范思远没死,”调查员盯着他的眼睛,“所以命名了第二次画册计划。”
潘云腾的坐姿有些僵硬。
“你匿名举报花市区分局王洪亮参与贩毒,利用你的职位,走的是特殊渠道,那封举报信的后半段,你影射老局长张春久玩忽职守,甚至有意包庇,还质疑了他在任期间刑事犯罪率低得有问题。由于后半段的质疑毫无根据,被截取扣留了——举报材料是谁给你的?”
“我作为一个公民,有匿名举报不法分子的权利,也有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和自由不因此受到威胁的权利!”潘云腾咬着牙说,“谁给你们的权力强制我说出消息来源?”
调查员:“匿名举报可以,但没说你可以匿名诬陷、匿名信口开河。”
“王洪良证据确凿,这是诬陷吗?”
“那针对张春久的指控呢?也有证据吗?如果有,请拿出来。”
潘云腾微微一哽。
“全凭猜测,”调查员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录音笔,“潘教授,那你猜出范思远是这种人了吗?”
潘云腾目光略微一闪,盯着那录音笔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会允许一个刚入学的学生加入画册计划?”
潘云腾两颊一紧。
“因为我看了他的作业,他提交过关于‘恶性刑事案件中受害者’和‘群体性犯罪’的论文,那正是范思远当年走火入魔之前的研究领域!”
“我……”
“你以为他是范思远派来的,你以为他加入画册计划的目的和你一样!你没想到他是这些论文的受害人。”调查员一拍桌子,“潘教授,你是业内前辈,现在又为人师表、广受敬重,你就跟这种人同流合污?”
潘云腾:“我不是……”
“抓捕卢国盛的时候,你旁听了审讯,”调查员冷冷地说,“那我不知道你听到那一段没有,冯斌被杀案中,有一神秘的‘向沙托夫问好’,还有一个代号‘A13’的人物,是他们让卢国盛一步一步暴露,你猜这是谁安排的?我再告诉你,关于这点,陆局亲口质询过傅佳慧,她没有否认。他们拿无辜的未成年人当道具、当祭品,潘教授,这件事你一点也不知情吗?”
潘云腾忍无可忍地摘下眼镜,手肘撑在桌上,双手用力搓揉着憔悴的脸颊。
“教授,你的良心呢?”
“王洪亮的举报材料……是嫂、傅佳慧拿给我的。”
听他终于开了口,调查员暗地里长吁了口气,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记录。
“我看完以后很震惊,问她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她说是其中一个受害人的弟弟,叫陈振,辗转求到了她一个老朋友那里。我不敢轻信,暗地里见了陈振一面,还想办法回顾了陈媛案的细节,发现那女孩确实死得很蹊跷,如果这件事属实,那我知道了,就肯定不能不管。可是有一点很奇怪,我问傅佳慧,我早就离开市局了,为什么她会来找我,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东西交给张春久?就算经过我,我也是就近找老张解决,我不可能说越过他,把这件事捅到上面去,这让老张怎么办,不是陷他于不义么?没有这么办事的。”
潘云腾缓缓地抬起头:“傅佳慧说……她说‘谁不知道这件事归他管?你觉得他会管吗?你还不知道顾钊和老杨是怎么死的,对吧’?然后她拿出了老杨的遗书给我看,我才知道,原来三年间他殉职的时候,正在私下里重新调查当年顾钊的案子,我看了他偷拍的照片,只差一点就要找到这些通缉犯的聚集窝点,这时候他一个人的力量已经不够了,必须要找人协助,他犯了和顾钊一样的错,信了不该信的人。”
“‘不该信的人’指的是张春久。”
“我想不出还有谁。”潘云腾低声说,“我逼问她,她所谓的‘老朋友’究竟是谁,才知道他……他居然没死。”
后面这个“他”指的显然是范思远,调查员追问:“你和范思远接触过吗?你亲眼见过他本人吗?”
“……嗯。”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乍一听他确定了那个人的死而复生,调查员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什么时候?”
“今年夏天,七月底,我想想……应该是七月的最后一天。那天老陆家里人不在,就他自己,干脆来我家吃饭,我妻子算是他远房表妹,当年我们俩认识还是老陆介绍的,两家人关系一直不错。还没吃完,他就接了个电话,我听见他叫了声‘嫂子’,就知道是傅佳慧找他,当时我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傅佳慧在电话里说,杨欣学校里有个什么事,她出差了,想求他帮忙,老陆一听,饭都没吃完就急急忙忙走了,他刚走不到五分钟,我家门铃响了。”
“范思远去过你家?”调查员坐直了,语速不由自主地快了几分,“一个死而复生的连环杀手站在你面前,你居然没报警?”
“因为傅佳慧和他在一起。”潘云腾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他坐在轮椅上,老了,老得不像样,如果不是那个神态没变,我差点没认出他来,他进来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好久不见了,小潘,你想不想知道出卖兄弟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