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1)

在傅家宝跟着明景走时,林善舞去了一趟露华轩。

这个世界的脂粉,多是用铅粉来做,有的甚至为了调出更漂亮的色泽,加入了长久使用后对肌肤有害的东西。林善舞制作脂粉的方子却是从那个武侠世界弄来的,用了之后不说能改善肌肤,但最起码是对皮肤无害的,长久使用也不必担心隐患。

露华轩经营了大半年,已经在这乐平县彻底站稳了跟脚,铺子里的东西是好是坏,那些用了大半年的姑娘心里自有一杆秤,因此露华轩的东西虽说花样少,品种也没有别家那样繁复,但生意依旧越来越好。相较之下,其他铺子几乎要被挤得没了生意。

林善舞走进露华轩时,阿喜正笑容满面地送一位挑选了许多脂粉的夫人出门,她一回身,就看见了戴着幂篱走进来的林善舞,立刻惊喜地换了一声,“少奶奶!”

林善舞微微点头看她,此时的阿喜,已经看不出半点当初畏缩怯弱的样子,反而落落大方,很有独当一面的样子,看来在铺子里当伙计的确很锻炼人啊,就连阿喜这丫头都脱胎换骨了。

林善舞任由阿喜引着她到铺子后头的小院里坐下,看了眼院子里晾晒的花草,认出其中有好些是用来调制胭脂的,说道:“小月来了?”左家那案子结了没多久,官府就卖掉了钱家充公的财物,还给了左知嫣一些补偿,大概相当于她家当年被迫卖掉的那铺子的价钱,钱不算多,但也足够她开间小铺子或是买上一些地过活了。不过左知嫣坚持不肯离开傅家,而是想要留下来报恩。如今露华轩卖出的大部分胭脂,都是她带着另外几个丫鬟在做。

阿喜摇头道:“小月姐没有来,那花草是阿袖晒的,她病好以后,就四处找活儿做,最后阿红姐做主让她来铺子里帮忙了,等铺子关门后,她再将这花草带回去给小月姐。”

“阿袖?”林善舞疑惑地一挑眉。

许是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阿袖从一间小屋中走了出来,却原来是袖红。

“少奶奶安好。”已经改名叫阿袖的袖红走到林善舞跟前,有些不自在地行了礼。

林善舞自从那天给她请了大夫后就没再过问了,此刻见她已经完全恢复,便点点头不再关注。因为这时候,阿红听说她来了,快步过来,低声道:“少奶奶,萃华轩的老板求见。”

当初钱老板的月容庄是这城里第一大的胭脂铺子,那萃华轩便是第二大,生意比不上月容庄,但也不错,只是如今露华轩在城里名头响亮,一些小铺子见竞争不过转行做了别的,只有这萃华轩还在硬撑着,自打过年以来就学着露华轩在节日里做活动,送东西甚至送得比露华轩还要大方,只是脂粉这东西,就跟厨师手里的菜一样,客人用的好了才肯买账,否则你送的东西再多,价钱再便宜,人也不乐意搭理。

如今萃华轩的生意越来越不景气,林善舞目光微微一转,就差不多明白了萃华轩老板的来意。

她道:“请那位佟老板在雅间坐下,我稍后就来。”

露华轩如今的店面大了,便找了个地方用屏风隔出个小间来,摆上一副桌椅,时不时也有客人会用上,那屏风上的花草图是林善舞自己画的,比不上那些浸淫多年的大家,但瞧着也是赏心悦目,靠着这几幅画,把这小地方称作雅间倒也合宜。

佟老板走进露华轩时其实是有些尴尬的,尽管这店里的伙计对他很客气,但他心里总有股难言的别扭。同行相轻,他在城里经营胭脂铺子这么多年,比不得钱老板也就罢了,毕竟那人手段见不得光,他自诩是正经人,不肯用那种鬼蜮伎俩抢生意,所以生意差些也没有不平的地方;钱家倒了以后,他满以为自己用心经营,早晚能更上一层楼,谁能想到那小小的露华轩竟然背靠傅家,眨眼就买下了钱家原本的铺子,如今生意好得连月容庄最盛时也没法比,更是把他家萃华轩比到了尘埃里,而这铺子,听说傅老爷没有经手半点,全是他家儿媳一步步做起来。

佟老板想到这儿就不由脸红,可露华轩一没打压人,二没抢生意,人家的货是实实在在的好,任谁也不能说什么。眼见自家的生意越来越差,上个月竟还亏了几钱银子,佟老板终于坐不住了,深思熟虑后,还是亲自来了露华轩。

而这露华轩里还有一两个个认识他的熟人,佟老板眼见那两人要转过来,连忙抬袖遮脸,不敢叫那些人瞧见。

这露华轩的掌柜虽是个女子,还是个瞧着年纪不大的丫头,但佟老板丝毫不敢小瞧她,刚巧那傅家儿媳,这露华轩的老板也在,佟老板就被请进雅间里坐着。

入了雅间,那屏风挡住了他的身影,佟老板总算舒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脸。

不多时,便有一头戴幂篱的女子走了进来,佟老板心知这便是那位林老板了,连忙站起来打招呼。

林善舞摘下幂篱,看了眼站在面前身量不高、面容敦厚的中年男子,含笑道:“佟老板快请坐。”

接着,阿红便端进来两盏花茶,佟老板掀开茶盖,一看沉在水底层层叠叠的一朵小花,微微吃惊,他在林老板端起茶杯后,也跟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入口清甜微甘,再细细一品,只觉得满口留香,的确是好茶,他立刻恭维了一句,道:“贵点这茶水,若是拿出来开一间茶楼,想来生意一定兴隆。”

这花茶只是林善舞挑出一些合适的花朵随意泡的,听见佟老板夸赞,她不置可否,开口道:“佟老板有话不妨直说。”早早把事儿办完,她好回去给傅家宝庆祝,要是回去晚了,那小气的夫君指不定又要念叨。

佟老板确实是有求于露华轩,见被林老板看破也并不奇怪,毕竟这女子能把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他可不敢拿她当寻常的内宅妇人看待。因此也不多犹豫,就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原来在生意每况愈下甚至亏本后,佟老板便大胆地做出决定,不再向原来的货商进货,转而向露华轩进货。将来意说出后,佟老板便有些忐忑地等待林老板回复。

林善舞早就猜出佟老板是在生意上有求于她,没想到竟然是想要向露华轩进货,要知道他们可算得上竞争对手啊!

她微微沉吟,“佟老板想要向露华轩进货,这价钱可不便宜啊!”

佟老板苦笑道:“我知道。”只是萃华轩已经开始亏钱了,而他自家又没有上好的胭脂配方,在这么下去,要么转行,要么关门大吉。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若是转行,又得重头开始,实在是冒不起这个风险。

佟老板所想的是,萃华轩和露华轩两家铺子离得远,露华轩在城北东街最繁华的地段,萃华轩在城南,佟老板不止一次看见城南的客人为了一瓶胭脂,专跑到城北去买,甚至托人代买,这一来一回得小半天,耽搁不少功夫。佟老板想,若是他能在露华轩进货,打上露华轩的招牌,生意好起来了,也方便了城南的客人,两家都能赚钱,岂非皆大欢喜?

他以为这项提议,林老板怎么找也该考虑一会儿,谁知林善舞听了,却是摇头道:“佟老板应当知晓,我家的胭脂都是自个儿做的,平日里自个儿铺子里都供不应求,又哪里有多余的卖给佟老板?”

佟老板闻言,大失所望,有些丧气道:“耽搁林老板了,我……”他想说这就回去了,却被林善舞喊住。

只见这生得面容秀美,眉眼间却又几分英气的女子从容含笑道:“佟老板且慢,我这儿有另一桩生意,不知佟老板可要考虑一二……”

林善舞谈完生意从露华轩里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她赶紧让车夫回去,等快到傅家时,就见大门口的灯笼下面站着个人,个儿高,身子却略显单薄,瞧着有些瘦削,身上披着件狐狸毛的大氅,在二月的夜里耷拉着脑袋,似乎有些沮丧。

林善舞心里不由涌起了几分愧疚,她光顾着谈生意,竟错过了时辰,也不知他站在门口等了多久。

马车奔驰的动静传来,傅家宝转过头一看,见到拉开帘子朝他这儿望的娘子,目光一亮,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暗淡下去。

“娘子,你回来了。”他慢吞吞地走近,正要伸手扶着娘子下来,却见林善舞已经跳下了马车。他刚要递出去的手顿时缩了回去。

林善舞却没注意到这点,以为傅家宝犯懒,见他走得慢也没在意,她道:“你等多久了?”

傅家宝闷闷道:“没等多久。”

林善舞露出几分歉意来,“我答应过要给你庆祝的,我去准备。”

“不用了。”傅家宝摇头,“我吃过了。”

林善舞微微有些惊讶,这可不像傅家宝平日的作风,不过转念一想,他今天被明景请了去,没准退却不过,在明家用了饭,于是道:“也好,那我明日再帮你庆祝。”

她说完,却见傅家宝目光纠结地看着自己。

林善舞疑惑,“怎么了?”

傅家宝欲言又止,然两人在门口站了半晌,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说,长长叹了口气,而后转身走进傅家大宅。

林善舞:??

第85章

傅家宝这两日有些不对劲,虽然他和往常一般每日早早起来读书,不过林善舞敏锐地看出他有些不对。比如,不再像以前一般动不动就凑到她身边蹭来蹭去,不会在入睡前使尽法子占便宜,不会在去洗澡前一步三回头地和她说些有的没的;只会在她专心致志干活时,用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幽怨目光盯着她。

林善舞有心想问问傅家宝怎么了,奈何近来实在有些忙,她要帮左知嫣看看她弄出的新配方,要抽查新一批胭脂成品,要找新的花田,还要忙着和佟老板的生意,晚间又要查账看账,还得抽出时间修炼内力……这么多事情一下子集中到一起,令她压根抽不出功夫和傅家宝谈心,索性也就由着他了,反正傅家宝没主动跟她提,她也就暂且搁置,等忙完这阵子再同他好好说说。

于是林善舞专心扎到事业里去。

傅家宝觉得娘子近来有些不对劲。她每日早早出去,很黄昏时才回来,吹过饭后不陪着他练拳了,只会坐在房里看账;他练完拳后她也不关心他了,只会坐在房里看账;他去沐浴出来后她不给他擦头发了,只会坐在房里看账……

有时候傅家宝甚至觉得,自己娶的不是娘子,而是一位管账先生。

他有心和娘子谈谈心,可是每当他想要说话,娘子总是来来去去地忙碌,他只好一次次欲言又止,那些话憋在心里都快把他憋坏了,却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

更叫傅家宝失望的是,他明明表现得这样明显了,就连老头子都问他是不是不开心,可娘子呢?娘子却一直没有发现,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忙忙……

谁家娘子像她这样啊!

傅家宝心里又是不满又是伤心。因为种种迹象告诉他,娘子似乎真的不爱他。

一想到这儿,傅家宝脑袋就垂了下去,看书也不精神了。可是没多久,傅家宝又想起来娘子当初救他的事。

当初他可没有给家里写赎身信,娘子是怎么发现他被绑的?一定是因为娘子当时在乎他,时时念着他,才会发现他被绑了,才会那么快赶来救他,她还给他编织了一双草鞋,如果娘子不爱他,娘子怎么会冒险救他?

还有还有,娘子每天都教他打拳(虽然最近不教了),自从坚持练娘子交给他的那套拳法后,傅家宝觉得自己身体一日比一日壮实了,手脚也一日比一日有力气了……如果娘子不爱他,怎么会倾囊相授?

傅家宝坐在书房里,抓着笔写写画画,举出了好多例子证明娘子是真的爱他。他看着面前这张写满了的纸,不觉笑出声来。可是下一瞬,他想起席家三姑娘看明景的眼神,便又泄了气。

可如果娘子爱他,为何不用那种眼神看他?为何不愿同他亲近?

如果真的中意,是骗不了人的,他娘跟他说过,如果当真钟情一个人,就会忍不住看他,想他,亲近他……可是娘子从来没有对他这样!

傅家宝想起自己每次偷偷碰触娘子,轻则被娘子推开,重则被娘子棒打的画面,心口便微微有些酸涩起来。

怎么能这样呢?傅家宝想不明白,曾经他那么讨厌娘子,一心想和娘子和离,当时娘子怎么也不肯同意,现如今他好不容易中意娘子了,想跟娘子亲近了,娘子却在推拒他。

等日后他考中秀才,有了功名,娘子就真的愿意和他圆房了吗?

傅家宝想起娘子高深莫测的武功,便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他想去找史寇和明景商量,想让这两个好兄弟帮他出谋划策,但是一想到他们发现他还没圆房时的惊诧模样,傅家宝便觉得羞于启齿。

他待在书房里思量了一天,最终决定用实际行动试探娘子,他要证明,娘子肯定是爱他的!

最迟还有两日,他就又要去青林县读书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许是因为下定了决心,傅家宝觉得时间过得格外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黄昏,娘子应该快要回来了。

傅家宝于是立刻冲去了厨房……

没过多久,林善舞从露华轩回来了,她没有回东院,而是直接去了正院,傅老爷和辛氏已经在坐在那里等着了,见林善舞一人过来,辛氏有些惊讶道:“怎么只你一人?家宝呢?”

林善舞回头看看,说道:“许是夫君读书读到忘了时辰。”林善舞这几日都是固定时间回来的,平日里傅家宝总会在门口等她,见她回来以后,两人再一道走到正院吃饭,今个儿没在门口见到傅家宝,林善舞还以为他已经来了正院。

傅老爷笑道:“让阿麦去唤他就成,你今个儿在外头奔波一天也累了,快些坐下吧!”

林善舞便依言坐下,没一会儿,阿麦回来说少爷病了,来不了了。

“病了?”傅老爷有些吃惊,“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

辛氏赶忙站起身道:“快去请个大夫。”

阿麦便道:“少爷说只是偶感风寒,家里还有些药,不必去劳烦大夫。”

傅家宝和辛氏面面相觑。

还不用劳烦大夫?这傅家宝什么时候这般体贴人了?

林善舞便道:“公公婆婆不必担心,夫君应该没有大碍,我先去看看。”

见傅老爷和辛氏点头,林善舞便转身,脚步匆匆回了东院。

一进东院,阿下便道:“少奶奶,少爷正躺床上难受呢,您赶紧瞧瞧去吧!”

林善舞应了一声,脚下不停往卧房走。绕过屏风撩开珠帘,她就瞧见床上那绣着海棠花开的月白色锦被下,盖了一个脸色潮红的傅家宝,许是听见动静,他抬眼朝着她望了过来。

傅家宝本就生得俊俏,皮肤又白,此时面色潮红躺在床上睡眼朦胧地望过来时,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里仿佛含着春波,漾开一池柔情,便是陌生人看了,心底也要软下几分,更何况是已经有了几分感情的林善舞。

她目光柔和下来,走上前去,“怎么突然病了?”

傅家宝见娘子关心他,心里又有些高兴起来,忍不住笑了一下,才假装咳嗽两声,小声道:“不妨事的,我睡一觉就好了。”

林善舞原以为不怎么严重,可抬手去摸他额头,却跳了一跳,“怎的这般烫?”

傅家宝声音听起来很虚弱,“许是今早着凉了,我忘了关窗户。”

林善舞闻言,有些不高兴地皱起眉,“这二月的风还是冷的,你怎么能忘了关窗户?阿下怎的也没有帮你关上?”

傅家宝努力展现自己的勤奋与宽容,“是我读书读得入了神,你别怪他。”

林善舞瞧他躺在那儿动也不动的虚弱模样,再多的气也没了,她无奈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去握他的手。

手腕被娘子软软的手搭着,傅家宝只觉得心跳都快了几分,看着娘子的目光也愈发温柔起来。他就知道,娘子肯定是爱他的,发现他病了,娘子连晚饭也顾不及吃,立刻就赶过来了,娘子还亲近地摸他脸、握他的手。

傅家宝心里甜得仿佛喝了几口蜜,却没意识到娘子看他的目光已经变了。

林善舞原本很担心地握住傅家宝的手,急急要给他号脉,甚至担心傅家宝身子弱想给他渡一点内力,好壮大他的元气,帮他尽快熬过这场病。然而刚刚搭上脉搏,她担忧的神情便是一滞,面上显出几分狐疑来。她不敢确定,又仔细感受了一番,反复确定了三次,傅家宝的脉象比她还稳,好得不能再好!

林善舞看着傅家宝的目光不由古怪了起来。

傅家宝却还在装柔弱。他躺在那儿,许是身边放了太多东西,挤得他有点闷又有点热,脸色也不由更红了,这红晕在方才的林善舞看来是发烧导致的,但现在看来却是身体太好满面红光。傅家宝却不晓得自己暴露了,还做出体贴大方的样子说道:“娘子不要太担心,你先忙去。我睡一觉就好了,你不需陪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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