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善舞见到这样的画面,心中暗暗觉得傅家宝可怜,毕竟从傅家宝的角度看,他还真没有做错。她摇摇头,说道:“这事你们就不必为我操心了,也不要再骂傅家宝了。我是不会吃亏的,傅家宝在我手里翻不起浪。”她说着,去厨房拿了留给林善睐的饭,往林善睐的屋子走去。
林善舞走了,林家人却还惊讶地回不过神来,他们都在思量大丫头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傅家宝害怕林善舞?林家人有些不敢置信,但是仔细想来,却又觉得有些道理,上回傅家宝被傅老爷押着来赔礼,那模样倨傲得很,一送林善舞屋里,好嘛,立刻就老实了。还有端午那日,他嘴里虽在胡说八道,但是看向林善舞时明显是有些惧怕的。
林家人暗暗商量了一会儿,林家大哥喃喃道:“我还以为大妹嫁出去后变了性子,却原来根本没变呐!”
林家二哥点头道:“可不是嘛吗,还和从前一样霸道,只是不像从前那么笨了。”
林父林母听了这些话,终于稍稍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咱们家丫头不被欺负就好。”
林大大嫂若有所思道:“只是这傅家宝,瞧着好似傻了点。”
林家大哥往嘴里扒了口饭,道:“傻才好,咱们妹妹才不会被欺负。”
……
林善舞捧着饭菜走出那一家人吃饭的堂屋,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不是原身,坐在那堂屋里面对着林家人,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不能对那些人说的是,其实她心中充满了对傅家宝的羡慕。或者说,自从她代替原身留在傅家后,她就一直在偷偷羡慕傅家宝。生在一个优渥的家庭当中,虽然亲娘早逝,但是傅家几乎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看着他长大的管家为了他也能舍下脸面向林家人求情,辛氏虽是继母却因为担心傅家宝多心所以一心想把管家权交到她手里,傅老爷表面看不上这个纨绔儿子,却总嘴硬心软不敢真对他下狠手……
林善舞真的很羡慕,她不止羡慕任性妄为却仍享受着那么多人关爱的傅家宝,她还羡慕明明品行不端却仍有护着她的家人……而她从现代社会走到这里,却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人,这种来自家庭的温暖是她渴望却一直得不到的。
走到林善睐的屋子附近,林善舞不由看向那个傅家宝曾经蹲过的窗下,想起这人走到哪里都活蹦乱跳的鲜活气,她的眼中也染上了几分生气,傅家宝是她的第一次尝试,只希望,这人不要叫她失望。
她看着那窗子,脚下也不知不觉偏移了几分,回过神后她微微摇头,正要绕回林善睐的屋门处,却忽然听到林善睐的屋子里传出男子的声音。
林善舞眉心微微一蹙,她看着那禁闭的窗户,不由走近了几分,目光透过木窗的缝隙,隐约看见本应躺在床上休息的林善睐此时坐在床边,而她的床上,正躺着一名陌生男子。
从林善舞的角度,只能看到那男子的半个面庞,高鼻薄唇,肤色白皙,瞧着就不是农户,林善舞的目光又扫过他露出被子的衣角,绣纹细腻衣料华贵,能穿得起这样的衣裳,出身应当比傅家还要富贵。
藏得这么好?她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那男子似乎格外敏锐,微微一侧头就要朝这边看来,林善舞立刻侧身躲开,过了一会儿才刻意加重脚步往林善睐的屋子走去,还差几步时便喊道:“二妹,你好些了么?娘让我给你送饭。”
林善舞说话时,隐约听到屋子里传出些急促的动静。过了几息,林善睐的声音才从屋子里传出,“姐,我好多了,你放在门口吧,我待会儿过去取。”
林善睐不想让她进去,可林善舞必须进去。一是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二是要确定林善睐的安全。她顿了顿,说道:“那可不成,你身子不舒服,如何能让你自个儿出来取?”她手一推,发现门内果然被锁了。
林善睐又道:“姐,我……我不便起身。”
林善舞眉头蹙得更紧,她声音扬高,故作不悦道:“一同长大的姐妹,你有什么地方不能让我瞧见的?我好心给你送饭,你却不开门?再不开门我就从窗子跳进去!”
也许是被她这强势的态度吓住了,林善睐立刻道:“姐姐别开窗,我这就开门。”跟着便是窸窸窣窣的动静,没多久,门被打开了。
站在门内的林善睐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真的身子不舒服还是被吓的。她伸手要来接林善舞手中的饭菜,却被林善舞轻巧避开。
林善舞抬手轻轻碰了她一下,林善睐拦在门口的手就软了下去,正当林善睐惊愕之时,林善舞已经走进了屋内。
林善睐的屋子不大,一桌一床,还有几把凳子并一个放衣裳被褥的柜子。
林善舞一边将饭菜放下,一边打量这屋子。床底空荡荡,柜子不够大,都不适合藏人,那就只有……林善舞看向床上鼓起的被子。
鼻翼微微一动,她嗅到了几丝血腥气,微微皱眉,林善舞对林善睐道:“这被子怎的这般乱?”
林善睐面上有些慌乱,她紧张地站在床前挡着,似乎因为屋子不够整洁而羞赧,小声道:“我刚从床上起来,还没叠好。”
林善舞闻言微微一笑,拉着她坐到桌前,“妹妹身子虚弱,合该多补补。”把筷子塞到她手中后,趁林善睐不注意,她转身几步走到床边,一把掀开了被子。
下面塞了个枕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林善舞皱起了眉头。
林善睐立刻站了起来,在看清床铺上空无一人后松了口气。
林善舞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一边顺势将手里的被子叠起来,说道:“你好好吃饭,我帮你叠被子。”
要换做平时,林善睐肯定会为姐姐的体贴而诧异,但眼下她心不在焉,也并未留意到姐姐异于平常的举动。
林善舞叠完被子,就到林善睐身边坐下,一边看她吃饭一边跟她说话。
“傅家宝最爱看话本,我闲来无事也翻了几本。”林母是秀才之女,她是识字的,所以林家姐妹从小就认了字。
“其中一册话本讲了个千金救下个受伤男子的故事。妹妹你猜后来怎么着?”
林善睐觉得林善舞好像意有所指,却又不敢确定,只忐忑地问道:“怎么了?”
“后来那千金将男子藏在自己房中,却没想到那男子人面兽心,污了她清白,毁了她名声,最后那女子只能投湖自尽。”
啪的一声,林善睐手里的筷子掉到了桌上。
林善舞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林善睐摇头,脸色有些苍白地问道:“姐姐,这个故事……”
林善舞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道:“这话本叫《风雨楼》,听傅家宝说是在东街那边买的。我觉得这个故事挺好。如今许多话本都是讲才子佳人的故事,这些话本看多了会害了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我觉得女子还是要多看看这种话本好,就算涨不了多少见识,也能多几分警惕之心,以免将来被人诱骗。妹妹你说对不对?”
林善舞的语气和平时一般无二,面上神情也很是平和,似乎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且她说得有鼻子有眼,林善睐误以为她是真的看过那样的话本才会说给她听,只当她是好意,虽说有些忐忑紧张,还是道了谢。
林善舞又和她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屋子,但她只是加重脚步走了一段路,片刻后又放轻步伐潜回来。身子贴在窗外,她听见里头传出林善睐的声音。
“原来你躲到了房梁上,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越公子,这是我方才特意挑出来的饭菜,你吃吧!”
那男子道了谢。
林善睐又道:“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今晚趁夜离开吧!”
那男子道:“林姑娘,在下绝不是话本中那种人。”
林善睐似乎有些生气:“可我姐姐说得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能救下你,又收留你在房中,已是仁至义尽。要是被人发现,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林善舞听了这句话,就放心地离开了。
夜间她坐在床上调息时,又慢慢回忆起原著剧情。在这里待得久了,她险些忘记这是个书中世界,林大姑娘给她看的内容并不多,但是林善舞还是记住了主要剧情。
林善睐是这书中女主,她后来之所以能够受尽宠爱成为王妃,就是因为前期救下了那位身为亲王的男主,男主的名字她记不清了,但还记得他姓越。
那个被林善睐救下并藏在房中的男子,应该就是这本书的男主了。难怪林善睐“生病”了,以往十分关心她的一家人却还有心情去看龙舟而放她一个人在家中,原来是为了成全她和男主的初遇,对此林善舞只能说剧情的力量实在强大。
既然清楚这人不会伤害林善睐,林善舞也就懒得多管了,以免影响到剧情。她只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并不想掺杂男女主的是是非非。她决定把住在林家的这几天都用来练功,等回到傅家后,再和傅家宝仔细谈谈。
傅家宝事先借了史家的家丁,又藏了她的笔迹,林善舞仔细一琢磨,就知道他要揭穿她的真实身份。可惜傅家宝想不到阿下早就向她投诚,他藏起来的宣纸也早就被她调换,更想不到她这具身子确实是林大姑娘,而不是所谓的江湖人易容的,所以傅家宝这个计划注定要失败。
他端午搞的那一出,在其他人看来很傻,可是林善舞知道,傅家宝是唯一一个看穿真相的,他其实很聪明,这股聪明劲儿要是能用到其他地方就好了。
林善舞调息了片刻,忽又想起一事,男主身为亲王,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隐藏身份外出时被躲藏在乐平县外的一伙贼匪袭击,此后那伙贼匪为祸乡里,乐平县中不少外出之人被杀害。
明日她得想个法子让林父林母劝村里人这段时日不要外出,还有县城那边……她按了按眉心,有些苦恼地想,该找什么由头让那些人相信她的话?
林善舞不知道,她以为会被傅老爷禁足的傅家宝,在两个好哥儿们的帮助下,趁夜逃出了乐平县,一路往他觉得是自由天地、实际上是盗匪贼窝的地方狂奔而去……
第23章
傅家宝这次出逃谋划了足足三天,他现在怀里放着史寇借给他的钱,包袱里放着衣裳和明景帮他办的路引,趁夜坐着马车跑出了乐平县。
他要去的地方是平州府的怀安县,虽说和乐平县不是隶属于同一个州府,但距离却不算远,他坐马车,赶路三天就能到。
等到了怀安县,他就在姥姥家里住上几个月,在那里既不须看老头子脸色,也不用担心被林善舞打!简直不能更好!
想到林善舞,傅家宝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膛。他这两天一直想不明白,林善舞和林善睐口中那个姐姐明明相差巨大,字迹也完全不同,怎么就会是同一个人?要说她嫁进傅家后性情大变他勉强能信信,但就这么半个月的功夫,总不至于连笔迹也改了吧!
傅家宝想来想去,觉得只能有两种解释:一是林善舞暗中拜了个高人师父,这个师父教她武功教她写字,却让她在林家人跟前隐藏自己的武功和笔迹;二是林善睐在骗他。
总不至于有个跟林大姑娘一模一样、武功高强还写字漂亮的女子愿意代替林大姑娘嫁给他吧?傅家宝不信有人会这么傻。
把钱袋里的金叶子倒出来一片片数,叶子的数目告诉他应该相信第二种解释,但是傅家宝想了想,还是更相信第一种。他把金叶子收起来放好,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想:虽说我因为误会,在大家面前给林善舞难堪,但林善舞也把本少爷打了一顿啊,本少爷跟她算是扯平了。等我从姥姥家里回来,林善舞应该不能再打我了吧!
傅家宝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有些昏昏欲睡,正要靠着车厢睡一会儿,马车却猛地停了下来,他身子下意识往前倾,险些一头撞到车门。
这车夫怎么驾车的?傅家宝正要质问,忽然听到外边传来喧嚷的动静,他推开车门看了一眼,被吓得一个哆嗦。
只见微微露出鱼肚白的天空下,几十个膘肥大汉持着刀拦在路中央,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看到打开车门的傅家宝,为首那几个眼睛里迸出凶光来,兴奋地盯着傅家宝道:“哈哈哈,守了一天一夜,总算来了个肥羊!”
傅家宝腿脖子直打颤,赶忙对车夫道:“快!快调转马头回去!”
下一刻,车夫跳下马车,一溜烟往来时的方向跑了!
傅家宝傻眼了。这收了钱的车夫怎么能抛下他跑了?
对面拦路的劫匪显然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唯恐傅家宝也跟着跑了,十几个凶悍的劫匪率先围了上去,硬生生将傅家宝从车上拖了下来。
这要是只有两个人,傅家宝还能拼上一拼,可眼下十几个大汉一起围过来,傅家宝立刻就怂了。
他的包袱被他们抢走,身上被搜了一遍,值钱的东西全部被弄走,连外裳也被剥了。期间傅家宝一直忍气吞声,即便那些劫匪的脏手往他身上摸时,他心里恶心得几乎要反胃,也没敢还手。也许是看在他胆小没有反抗的份上,那些劫匪没有打他,只是将他双手绑了起来,让一个小喽啰看管。
天刚刚蒙蒙亮时,那些劫匪分出一些潜伏在路边等着劫掠过路人,另一些则带着抢来的东西上山。被劫的不止傅家宝一个,还有几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他们走在前面,傅家宝则被那个小喽啰驱赶着跟在后面上山。
可怜傅家宝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哪里吃过这种苦头?他光着脚走了一段路,脚底就被地面的石子磨破了,痛得他简直想就地瘫下,他终于开始后悔,早知道就不离开乐平县了,待在家里有什么不好?就算被老头子打,被林善舞打,也总比落在这群劫匪手里强啊!
这么一走神,傅家宝走路就慢了。
那小喽啰还想赶着回山寨睡觉呢,见状一个不爽,就从后面狠踢了傅家宝一脚。
猝不及防之下,傅家宝被踢得一个踉跄,啊的一声面朝下摔在了地上。他双手擦在了山路凸起的石块上,手上皮肉一下就被磨破,鲜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流血了……”傅家宝一看,脸刷的就白了。
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那小喽啰一脚踩在了他撑着地面的手上,傅家宝痛得眉头抽动。
那披着他外衣,穿着他鞋子的小喽啰用力在他手上碾了几下,才唾道:“老子最看不惯你这种小白脸,细皮嫩肉跟个娘儿们一样!”
傅家宝忍着疼没叫出来,低着头的时候狠狠翻了个白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本少爷要先忍辱负重,等本少爷逃出去,将来把你大卸八块!
没过多久,傅家宝就被赶到了山寨上。
他一眼望过去,顿时有些心凉,这山寨的贼匪也不知有多少个,一眼望过去都数不清。
他和其他被绑上山的人被关在了同一间小屋里,大门被锁着,窗户被封死,大白天的也见不到多少光。
傅家宝被关进来后就立刻往疼得要发麻的手上吹气,一边吹一边观察周围,这屋子里关了十几人,都是一看就出身不错的男子,但所有人几乎都一个样,满身狼狈,神情惊慌。
他开始咬着手上的绳子,不管怎么样都要找机会逃出去。
却在这时,身边有个人碰了他一下,傅家宝回头,见到对方后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陆甲!”
陆甲也算是乐平县纨绔圈里的一号人物,和傅家宝互相看不对眼,平日里尽拉帮结派跟傅家宝等人过不去。傅家宝和史寇二人在斗场时,好几次被这厮算计,手下的几员大将都被这厮抱着鸡吃掉了,傅家宝恨他恨得牙痒痒,此刻见到这人,他下意识忘了身在贼窝,一脑袋就朝对方撞了过去,正撞在陆甲的鼻子上。
“哎哟!”陆甲吃疼地叫了一声,又赶紧住了嘴,冲傅家宝道:“大少爷,这可是在贼山寨,你不想逃出去了?”
傅家宝眼睛一亮,也忘了自个儿手上的疼,“你有办法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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