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亦应了一声,一只手落在他发顶,慢慢揉了两下。
林间嘴角跟着牵起来,用力闭了会儿眼睛。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的安排都规律到不行。
林间打完比赛,状态好的时候也会接几个陪练的活,偶尔出去绕一绕建材市场,买点儿两个人回家可能用上的东西。
时亦除了看从来没看懂过的电竞画面,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泡在了复健室。
“看你们这样,就觉得我们特别颓废。”
队医正好来找复健师,跟他一块儿出门,把找来的几本资料给他:“也别太拼了啊,你们还年轻呢,别现在就把将来都拼上。”
时亦接过来:“谢谢您。”
“客气。”队医摆摆手,“我问了几个同行,pluto的手主要是旧伤加上劳损。”
时亦倏地抬头。
队医习惯了他这个一提林间就扑棱一声竖个天线的状态,笑了笑:“办法不多,估计效果也不太明显。”
时亦点点头:“没关系。”
“旧伤很难办。当初恢复的不好,又在关节位置,最多能用艾灸或者药汤外洗。”
队医给他递了两个药方:“都是外用药浴的,自己回去找个药店抓就行。”
时亦把药房仔细收好:“多少钱——”
“就当这几天的工钱了。”队医笑笑,“药店学徒还管吃管住呢,你帮了不少,复健师给的。”
时亦怔了怔,还想说话,队医已经接着说下去:“劳损好办一点儿,就是养,只要别累着别太辛苦就行了。”
时亦抿了下嘴角,点点头。
“有一款带金属片的护腕,稍微有点儿限制活动,但对保护关节效果不错。”
队医给他报了个牌子,看着他记下来:“价格不太美丽,量力而行。”
时亦点头:“谢谢您。”
队医摆了下手,朝他比划了个加油的手势,匆匆上楼回了战队。
时亦抱着资料多站了一会儿,把队医说的记牢,又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复健师今天的松解手法,拿出手机看了看。
plt今晚要迎战的是一支下来锻炼新人的一线战队,整个队伍从中午开始就弥漫着决绝悲壮的气氛。
林间也被这个莫名悲壮的状态包围着一块儿去开了个同归于尽讨论会,可能是刚中场休息,才找着时间给他发了一连串消息。
主要内容大概是想同桌、教练真可怕、电子竞技真可怕和超想回去好好学习。
时亦觉得他同桌可能是从知识的海洋里出来的时间太长了。
手机还在嗡嗡地震,林间的时间卡得非常准,发过来的消息均匀地十秒一条刷着屏。
时亦看了一会儿,嘴角牵起来,给他回了两条消息,又多发了张举着呵呵的猫爪拍出来的加油表情包。
林间心满意足,终于停下了对他同桌锲而不舍的信息轰炸。
时亦切回收件箱,拿着手机回了房间。
未读信息里还有几条程航的,主要给他尽量简洁地转述了那天后续的一些情况。
他没细看,点开扫了一眼就退出来,又点开了老万给他发的几条消息。
笔译的事已经有着落了。
有三四家都给了回应,开的价格不算高,但排的稿子都很满,按量堆起来也能有一定进账。
现在这种时候没办法出去做家教,扶着他同桌在知识的海洋里溺水的时候没事做,时间刚好能利用起来。
老万看了他回的消息,没因为他开出来的接单量惊讶,笑呵呵把电话打回来:“有喜欢的名字吗?”
时亦怔了怔:“什么?”
“做翻译,一般都得起个笔名。”
老万很耐心,不紧不慢解释:“用原名的也有,我本来给你填的全拼,人家嫌不专业,问能不能改成eleven……”
时亦:“……”
“其实eleven也挺不错。”
老万对这个挺感兴趣,认认真真帮他出主意:“叫这个吗?”
当初的用户名填电话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时亦本能警惕,放弃了这么个过于容易暴露身份的名字:“不了。”
“那就换一个。”老万很好说话,“john,bob,tom,jerry……”
老万可能给他打开了一本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版的英文名大全。
时亦在老万念到亚历山大之前及时出声:“老师。”
老万停下:“有想出来的了吗?”
“有。”时亦说,“charon。”
“卡戎?”老万很感兴趣,“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时亦没说话,攥了攥手机,看了一眼林间随手放在桌上的那几个优秀奖的名牌。
“那就卡戎。”
老万也没有继续追问,帮他把名字填上:“时亦同学。”
时亦:“老师。”
“你以前也做过笔译吧。”老万试探着问,“在平台上?现在还在做吗?”
时亦没出声。
“翻译也是个很耗精力的工作,兼职的话,一天最好不要超过四个小时。”
老万没多说,点到即止:“工作量叠加起来会很辛苦。”
“谢谢老师。”时亦说。
“不用谢。”老万忽然想起来,“董老师跟我说,你们这群小同学说谢谢老师的时候,字中间都有括号拼音,叫‘我不会听’。”
时亦笑了笑。
“也挺好。”老万也跟着笑了,“你——”
他仔细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你们两个。”
时亦微怔。
“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
老万隔了几秒钟,认真地继续说:“只要现在的选择是你们自主决定的,那么因为这个选择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和坚持,就都是值得的。”
老万格外耐心:“不联系未来,不牵扯过往,它们对等的是你们现在的人生。”
时亦静了一会儿:“谢谢老师。”
“老师尊重你们。”
老万笑了笑:“但如果你们确实觉得需要帮助的时候,老师也很想能帮你们一块儿努把力。”
时亦落下视线,攥了一会儿胸口的钥匙,放回衣领里:“嗯。”
老万应该是正跟老师们闲聊聚会,打电话过来也没什么特别紧要的事,帮他填了表,又简单问了问林间的情况。
没说几句,另一头熟悉的大嗓门就隔着手机震了过来。
老万身不由己地被拽走,匆匆忙忙跟电话对面的小同学说了句开学见,挂断了电话。
时亦放下手机,打开本夹翻了翻,找出前几天翻译好的稿子,打开电脑一起誊上去。
手机搁在支架上,开着直播。
plt的比赛已经进入了赛前预热,摄像头满场摇着找人,熟门熟路地怼上了有脸有技术的替补上单pluto。
“我们都知道这对plt来说,这是最后一场尽情发挥的机会了。”
解说a也看出摄像的偏心,笑着调侃:“最后一场,有些选手出镜的时间好像也最后变长了。”
解说b帮忙起哄:“来,让我们看看年轻的风筝型上单pluto有什么要对我们表达的……”
时亦抬头,正好迎上镜头里林间的侧脸。
林间其实不太爱照镜子,直播的时候也不愿意露脸,对这些绕着自己转来转去的镜头并不熟悉,被队长拍了一把才找着应该对的那个机位。
可能是为了显得成熟一点儿,他同桌还戴着那副他们一块儿配出来的平光镜。眉骨都被光线压得深彻,没像平时那么笑起来的时候,甚至还有点儿冷漠的霸气。
“……好嘞。”
解说a:“我们可以看到pluto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没什么要对观众说的。”
“冷酷的杀手。”解说b起哄,“莫得感——”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林间忽然就对着摄像头乐了。
解说b:“……”
林间笑起来跟不笑几乎是两个人。
尤其这么乐出来的时候。
眼睛也带着笑影,嘴角抬起来,整个人神色状态都跟着彻底变化。
暖得几乎能让人生出点儿错觉。
林间朝摄像头研究了一会儿,试着举了下左手。
手腕上的红线昨天刚被他沐浴熏香马杀鸡了一次,时亦其实一直挺担心这么洗下去这根线估计会被直接洗断,已经准备了好几根,还在考虑什么时候能趁他同桌睡着了给红线们换个班。
他同桌的手也很好看,骨节修长分明,红线服帖地贴在腕骨凸起的边缘。
应该是洗的次数太多了,颜色看起来都已经挺暗,但还干干净净。
林间试着看了看那个摄像头,低头亲了一下那条红线。
队长饶有兴致地看着,侧过来说了什么,他也跟着低头笑了笑,重新坐正,手也落回键盘上。
“这应该是什么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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