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想张领娣那双手,张抗抗就知道,自己这辈子,要么不嫁人,要么就要嫁一个真心疼她的人。
这个时代女人过的日子,她想都不会想。
张抗抗走进院子里,看着那院子收拾的干净利落,一看就知道张领娣在家里都干了多少的活。她没有进屋,只是在院子里等着,等了一会儿,就见张领娣出来了,换了一身衣裳。
张抗抗这才想起以前,她每次见张领娣,张领娣好像都是穿这身衣服出去的。
这衣裳洗的干干净净的,上衣没有补丁,裤子那里倒是有一个,也是修的整整齐齐的,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张领娣出来,就对张抗抗说:“行了,咱走吧。”
张抗抗想想自己二姐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出门只有一套衣服可以穿,还是薄料的,直接套在的棉衣外面,极其的不合身,又皱皱巴巴的。
张抗抗心里酸,拉着她二姐的手,说:“二姐,咱走吧。”
两个人出来,张领娣就道:“妹子,那个,我其实是想你过的好一些……”
张抗抗便说:“我知道,二姐。”
张抗抗知道,她二姐过的是最平常女人的生活,也希望张抗抗过那种生活,觉得大家都是这么过的,就都是对的。
“二姐,那样的婚我不会结,我现在过的很好,真的。”张抗抗说,“二姐,你以后别再逼我了。”
张领娣叹一口气,摸了一下牵着自己的手,张抗抗的手又软又细,可她的手,上面都是老茧不说,还都满满的冻疮。
所以两个人,就算不说,也能分得出,谁的日子好过。
张领娣点点头,“二姐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johnny是周励的英文名吗?哈哈哈,好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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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张领娣终于肯面对这个事实,愿意静下心来听张抗抗说自己的感受,也完全是因为临近过年这一段时间所受的折磨和劳累。一大家子人上上下下全靠她自己。今天打扫屋里,明天收拾院子,准备孩子们的新衣,收拾厨房,准备过年的东西,等等等等,全都落在了张领娣一个人身上。自己男人是不肯下手帮一点忙的,婆婆更指望不上,说是一起干,可手指都不舍得蘸半点水,每次都是略略站站,就说自己腰疼腿疼头疼哪哪都疼,然后就去屋里躺着,或者胡同口找老太太们聊天去了。
张领娣自入了冬,那手就每天在冷水里泡着,冻疮生了满手,又痛又痒,身上一件能御寒的衣服都没有,在家里穿的就是她男人的一件旧棉衣,棉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的,里面的棉花都成了硬片子,刚穿在身上的时候,就是一个凉,要暖个大半晌才能暖过来。就这,她婆子还会说,多好的一件衣服可惜了。
可惜给张领娣穿了。
后来每次家里有了棉花,张领娣也是先紧着两个孩子,然后上面的公婆,自她嫁来这么多年,竟一次也没轮到过自己。
早起她男人带着一家老小走的时候,眼睛都没看她一眼,就说让她把后院收拾干净。
张领娣哦了一声,一转头,眼眶就红了。
她自小生下来就不招自己父亲母亲的待见,取个名字,也是招娣。她小妹虽然被人说命不好等等,至少小时候还有爷爷张鹤轩护着,至少有个像样的名字。
想到这里,张领娣就开始迷茫,她这一生到底要为什么而活。
被张抗抗牵着手,张领娣就感受到张抗抗柔嫩的手指,那一瞬间,她突然有点明白自己这妹子的想法。
张抗抗的想法是张领娣想也不敢想的。
她要过自己的生活,要按着自己的意愿,走自己的路,享受自己的人生。
她不想为了任何人而活,她也不想把任何人当成依靠,她只想依靠她自己。
张领娣在明白过来自己妹子的这一想法后,由衷的感觉钦佩。
可是,如果是她,她会怎么选?
张领娣知道,就算她懂得了女人可以那么活着,她也是做不到的。因为她没有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好的信心和本事。
张领娣听着张抗抗和她讲,她想过自己的人生时,张领娣嗯了一声。
她过不了的生活,她想也不敢想的生活,自己妹子可以过的话,她哪怕是看看,也是好的。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坐上车,很快就到了县郊。
这一趟,张抗抗准备要去两个地方。
她先和张领娣一起去了位于县郊的监狱。
张鹤轩还被关押在里面,谁也不能见。张领娣每次来,也是托人给张鹤轩带东西。虽然不知道那些东西最后能不能到张鹤轩的手上,但也要试试,求的安慰。
张抗抗和张领娣这次依然没有见到张鹤轩,只是听得在里面的同村看守说张鹤轩挺好的,虽然年纪大了,骨头还算硬朗。
张抗抗和张领娣听了都放了心。
临走时,张抗抗把那看守叫过来,塞给他一些东西。
那人低头一看是钱,连忙说不要不要,都是一个大队的,可不敢这样。
张抗抗就说要过年了,这钱是给他家里孩子的压岁钱,常常来打扰,请他帮忙,不能再厚着脸皮去家里叨扰嫂子,就把这钱给孩子压压岁,来年平平安安。
那人听了之后眉开眼笑的,这话说到这份上,又不是给他的,而是给孩子的,他也就“勉为其难”的给收下了,当即就拍着胸脯保证,过两天开始发棉衣,他一定找个最后的给老人家送去,过年的时候有加餐,也会多送几份。
张抗抗和张领娣连连感谢。
两个人离了看守所,张领娣便说,“你没提前告诉我今天来看爷爷,否则我在家里准备点东西,也不用给他那么多钱了。”
张抗抗笑道:“二姐,你从家里拿三瓜俩枣的,他根本看不上,你让他给爷爷送去,他也不定给不给,或者层层盘扣一点,到爷爷那里就不剩什么了,这你直接说给孩子的压碎钱,他肯定高兴,谁不喜欢钱啊是吧,咱们又是一个大队出来的,给孩子压岁钱也说的过去,他呢,帮咱们照顾的时候,就会更尽心力。”
张领娣想了想,说:“也是。”
张领娣见事情办好了,就问张抗抗要不要回去。张抗抗和她讲,这才办完了一件事,还有呢。
张抗抗带着张领娣到了张萍萍家。
张领娣看见那大门后就害怕,她不敢进去,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张萍萍的公婆和侯普。
张抗抗见张领娣在门口发呆,就说:“走啊,二姐。”
张领娣犹豫道:“咱把咱姐都接过去了,还来他家做什么?”
张抗抗扯一下嘴角,道:“来闹呗。”
张抗抗说完,就使劲在外面敲门,一边敲一边喊:“姐夫姐夫,我们来了。”
张抗抗这一喊,里面的侯普和范娥就吓死了。
之前侯华辉一直不在家,偶尔回家一趟,也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后来就听范娥说张萍萍生病了,她娘家人接走回老家住了什么的,侯华辉也就没管。
毕竟这时候特别乱,他的同事好几个都被押了起来,他也是三天两头的被审查,对家里的事就从没上过心,也没有过问。
张抗抗敲门的时候,侯华辉正好在家,所以侯普和他娘范娥都要吓死了。
侯华辉难得在家,在屋里坐着发呆,听到外面的砸门声,就问他媳妇:“谁啊这是,是不是敲咱家门呢。”
范娥连忙看一眼侯普,道:“不,不是,是隔壁老赵家吧。她家整天敲门都是用砸的。”
范娥话音刚落,那外面砸门的声音更大了,“侯普,开门,我是张抗抗。你听见了没有。”
侯华辉就说:“怎么不是咱家啊,是咱家,都叫侯普了。侯普,你还不去开门。”
侯普见他和他娘一直瞒着的事要被捅破,怕侯华辉去开门,立刻说:“爹,我去看看。”
侯普走到院子里,打开门,就看见张抗抗站在外面。
张抗抗见侯普来了,就说:“敲了半天都不开,我还以为你不敢见我呢。”
侯普拿身子堵着门,小声道:“你来干什么?”
张抗抗便说:“不干什么,就是来转转。”
侯普被张抗抗的话气的脸铁青,“胡闹,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干了,你姐你也给偷偷接走了,你来转什么转?”
侯普说着就要关门,张抗抗也不拦着,道:“你爹还不知道你和你娘做的孽吧。他是不是在里面?你关吧,我看你家这院墙,哪一块能拦的住我。”
“你!”侯普不敢再继续关门了,就问:“你想干什么?”
张抗抗看着他,一伸手:“要钱。”
“要什么钱?”侯普问。
张抗抗看他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说:“你如果不记得了,就把你娘叫出来,咱们一起回忆回忆。”
侯普脸绿,手里立刻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块多钱来,就塞到张抗抗手里。
张抗抗看着那几张毛票,冷笑一下,手一抖,钱就掉到了地上。
张抗抗看着侯普:“你打发要饭的呢?”
侯普听了,双手立刻用力,就想把大门关上。
张抗抗连忙伸进去一条腿,挡住侯普关大门的力气,然后对着里面就叫:“侯华辉,我是张萍萍的妹妹,我知道你在家,你出来。”
侯华辉正端了杯茶,听见外面有人连名带姓的叫他,立刻把杯子一放,就走了出去。
范娥心叫不好,立刻追了出来。
张抗抗见侯华辉出来了,就说:“明天小年,我想着你今天就得在家。”
侯华辉看见张抗抗,立刻就想起了赵曼冬。
便说:“你是立人和曼冬的闺女?”
张抗抗点头,“是。我是老三,我二姐也来了。”
“那怎么不进来。”侯华辉立刻要打开门,可自己儿子的手还紧紧扒着门呢。
侯华辉看侯普一眼,问:“你这是干什么?”
然后就看到地上的零钱。
侯华辉心下觉得不好,他多年混迹官场,很多事只要扫一眼,就大致知道怎么了,眉头紧皱,看着侯普道:“还不撒开?你想把脸丢到外面去?”
侯普一听,只能松开了手。
侯华辉对张抗抗的态度也变了许多,刚刚知道是故人之女,见张抗抗和赵曼冬长的那么像,还很高兴,这一会儿就变了脸,因为不知道下面将发生什么。
大门打开,张抗抗和张领娣进了院子。
张抗抗直接了当的对侯华辉道:“我是来要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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