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富翁,他很有钱。可他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钱的,而是一点点积累一点点奋斗,当他有钱了之后,他觉得已经成了一个有钱人。所以,他买昂贵的衣服,开豪华的车子,住进了华丽的宅院,他也不停的把钱分给那些没有钱的人,做慈善事业,新建学校,捐款公益等等等等,他像一个有钱人那样活着,创造着财富也挥霍着财富。
他摆了大大的排场,撑起了大大的架子,在有一天钱赚得不那么多的时候,这些排场与架子都变成了压倒骆驼的稻草,他的钱迅速的都不见了,他变成一个不那么有钱的人,只能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而在这个时候,那些曾经被他帮助过的人,还打电话,写信来痛斥他半途而废的不仁不义。
这就是老人对路俏讲的第一个故事。
“有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老人喝了一口茶水说着,“你需要告诉别人你有钱,却也可能因此而没有了钱。但是钱能换来地位、换来享受、换来面子。”
第二个故事,同样是一个富翁,他也很有钱,可是,他不把自己当成一个有钱人,每天只过着和普通人一样的日子。花着一样的钱,做着一样的事,任由自己所拥有的那些财富躺在宝库里,却不去取用。
很多很多年之后,他死了,他一辈子那么富有,都没有当过哪怕一天的有钱人。
“路上将,这两个故事里的有钱人,您更喜欢哪一个呢?”
老人依旧是面带微笑的,他几乎长长久久地笑着,笑着看别人做出他想让对方做出的选择。
路俏并没有直面的回答,她的手指在棋桌上敲了两下,又反而去问那个老爷子:
“这两个有钱人,您更喜欢哪一个呢?或者说,这故事里的‘别人’,会更喜欢哪一个呢?”
路俏的语气平淡得毫无起伏,她心里同时也很清楚,若是把这财富换成力量,那么第一个富翁,就是彰显自己力量,却有可能因此而失去力量、甚至死去的人,第二个,就是隐瞒自己的力量却让自己的力量荒废的人。
老爷子又喝了一口茶水,到了他这个年纪,嘴里发干发涩发苦都是常态,功能的退化已经从舌头开始了,衰老几乎是转瞬间的事情,可他还不能轻易地老去,因为他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今天如果能说服了路上将,他距离自己的目标,就是前进了一大步。
“很多人以为,他们喜欢的是第二种人,因为第二种人正是道德上的君子低调,谦逊、朴实,可是事实上,当他们真正遇到这两种富豪的时候,他们喜欢的是第一种。
因为第一种能带给他们利益,第一总会用财富去造福他们,也会给他们带来获得财富的机会。
第二种低调的富豪,除了把那些钱财留给他可能拥有的后代之外,就再没有,别的社会贡献了。”
路俏又笑了,这次她的笑容里带了一点嘲讽和冷淡:“您希望我去做第一种富豪吗?可我做过了,做了很多年,做的有点累。”作为曾经的全人类的战斗标杆,她确实做了很多很多年的英雄,在那些年里,她获得了那么多的赞誉、那么多的称颂、那么多的荣耀,可是这些东西并没有让她感到过快乐。
战争年代,战斗是他的义务,因为死里逃生和挽救本就不该牺牲的生命而获得的赞美,并不值得她去沾沾自喜,反而是那些牺牲的战友、本该被救下的平民、那些抱着炮筒如同拥抱死亡的弦炮兵们,他们让她从心痛到麻木,从自责到奋起,本就该是一场不该让当事人感觉到光荣的战争,因为有人死了,死在了她荣耀的阴影中。
现在,没有了战争对于一个她这样的“有钱人”来说也就是没有了需要她帮助的穷人。
“那你就甘心做第二种吗?”
老人依然笑着,他的眼神紧紧的盯着路俏的脸,仿佛生怕会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动容。
让他惊喜的是,路俏比他想象中要直白的多,她略一沉吟就摇了摇头。
这个女人换了一种坐姿,不再是原本正襟危坐的架势,他的一条腿压在自己的另一条腿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整个人看起来仿佛突然变得轻松许多。
“所谓有钱的人,应该是当他想花钱的时候他可以花钱,当他不想花钱的时候,他就可以不花钱,既不会为外界的舆论所裹挟,也不会被内心的彷徨所限制。”
说这话的时候,年轻的女人轻轻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睛是明亮的,隐约带着一点笑意,在长长睫毛的映衬下,眼睛的每一次眨动,似乎都带着让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这样的美,让老人仿佛突然间失去了语言,惊艳之外惊讶更甚。
路俏在他的眼中一向是呆板的、僵硬的,她在某些地方刻板的如同一个旧时代的军人。
她也就轻易地让人忘记了她的容颜,在一些地方路俏偶尔会呆傻的像是一个稚嫩的孩子,在一些地方她也会让人觉得她的大脑思维不正常,可是都不会像今天这样她的一张脸就可以让人忘记他所有的功绩,只记得她年轻、貌美、高贵,配得上这世上一切美好悠闲的生活。
这一切只需要眨眼一个动作就可以完成。
当然,呆滞不过是瞬间的,看见这样做出姿态的路俏老人反而更放心了下来,这样才好,追求自由、安乐、美貌才好,这种人内心的束缚比他想象中要少得多,那么她能做事的范围,也就比自己想象中要大得多了。
“不知道,这样心中有‘大自在’的‘富豪’会在什么时候,显示自己的财力呢?”
老人以为自己已经摸到了路俏的脉搏,她其实并不是不想曝光自己的身份,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也缺乏能够帮她运作起来的人。
路俏撇了一下嘴,脸上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的漫不经心:“随意吧,看心情。”
本以为能从路俏的嘴里得到一套完整的计划,没想到却只有这样的几个字,老人仿佛感觉有一口血哽在了自己的胸口,他做了多次的心理建设,才把这口血给咽了下去。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路俏竟然主动说话了:
“到现在你还没有跟我说,你想跟我做什么样的交易。”
老人愣了两秒,突然间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这次他的笑就显得格外的真心了。
“路上将,您果然是路上将。哈哈哈,那我也就不跟您兜圈子了。我本以为,您是真正安于现状只想过如今的日子,没想到您自己的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知道在您的计划里,我手下的特监局,能不能搭一次顺风车呢?”
路俏默不作声地看着老人,只等他把话说完,对方彻底亮出了底牌,她才能做出选择。
老人被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盯了几秒,却没等到她的回应,只能讪讪地自己开口把话说全了。
“在没有您的这些年,我们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老人的语气低了下来,他嘴里讲的是这一些年里的和平之下另一种风雨将至。
坠星之战让人类的人口锐减。全世界用了几代人繁衍生息,才把人口的繁育水平提升到了一种良性发展生长的地步。也就是这几十年间,一直调整着普通人与异能者之间关系的特监局,发现异能者人口增长的幅度远超过普通人,一百多年前庆朝默契的时候,一千人中有一个异能者,到了如今,已经是一百个人里面,就有一个异能者了。也许,是因为即将灭种的危险增强了人类体内某一种基因的突变程度,导致异能者数量的增加,可在另一方面,也代表着异能者这一普通人类眼中的社会不稳定因素,在逐渐的加强。
尤其是他们所在的这个国家,在以科技力量作为第一军事力量的情况下,异能者们在掌权者眼中,与社会不稳定基本是等同的。
自由蓝剑所做的种种“准备”确实是丧尽天良禽兽不如,可他们的出发点却并非是无的放矢。现在整个普通人社会对于异能者的防备已经达到了历史最高程度。异能者伤害了普通人是重罪,普通人伤害了异能者却往往被无视,身体上的弱者把握了话语权,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特监局就仿佛是被放在了火上烤一样。
当权力部门对于异能者过于严苛,特监局就成了异能者们眼中的走狗和鹰犬,当权力部门对于异能者的放松,特监局就会缺乏能够管理异能者的强大震慑力。
在现在这种对立矛盾越发尖锐的情况下,又因为路俏的原因出现了南方最大异能者组织自由蓝剑在被一夕间被剿灭的事情,就连普通的爱好和平的异能者,都已经开始惶惶不安,更何况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组织。
在这样的情况下,维系普通社会与异能者关系的特监局,因为同时具有普通人又有异能者,就成了最尴尬的存在。
如果普通人与异能者之间的危机真的爆发,站队就意味着消亡,不站队就意味着死亡。
身为特监局曾经的最高领导人,老人为此忧心忡忡了很多年,直到路俏出现的时候,他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可以为特监局在夹缝中找出一条生路来,路俏就是他撬动那些旧有观念的杠杆,所以他选择了自己那一个看似严谨实际上充满了同情心与正义感的学生来负责路俏的生活照料和行事监察,事实证明,他押对了宝。路俏不仅仅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去做她想做的事情,更是因为林卓的关系,对特监局还算是有一些好感。
要知道,即使是一百年后的今天,路俏作为曾经的救世主,在民众的眼中也就代表着绝对正义,而特监局将来与正义同行,又怎么可能会被那些人杀灭在卑鄙的角落里呢?
只要能够把路俏说服作为特监局的后盾,这位老人就有信心带着特监局从未来诡谲变幻的形势中杀出一条血路。
听完了老人的话路俏低着头半晌不言,她盯着棋盘,楚河汉界就在眼前,当日的两位英豪划出界限的时候也是知道了他们注定有一个人要死去吧。
“所以,您给我讲了两个富豪的故事,只是怕我会心甘情愿地一直沉寂下去,变成一个,忘记了自己力量的普通人?”
老人点点头:“如果您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也许,我会忍不住,去想一些办法激起你的血性。”
老人的脸上仍然是笑容,这句话里,却带着隐含的危险。
路俏又忍不住笑了,笑得比这个老者更开心一些,多少年了,她都忘了被人威胁是什么感觉了。
“我不只有血性,我还能用血,把海染成红的。”那八百异能者是她的罪是她的孽,也是她不后悔的曾经。
“所以我没有那样做。只能绞尽脑汁想办法,让您能跟我这样坐下谈一谈。”老人笑得又是一派轻松自然,仿佛刚刚那句威胁是放了一个响屁。
“我们应该怎样的合作呢?以我现在的状态,接近任何一个组织都会让一些人晚上睡不着觉吧。”说起“一些人”的时候,路俏的脸上又露出了嘲讽的笑,这一次,就让那个老人确定了路上将确实对现在的生活很是不满,从细节上来看,路上将上次表现出来的东西并没有欺骗他。
“您接近我们是没有问题的,毕竟……您制造出来的麻烦,除了特监局之外也没什么人这么心甘情愿地就去擦屁股了。所以,您尽情地使用特监局就好了,把它当做您的助手、您的伙伴、您的朋友,不管惹出怎么样的麻烦,直接给我们打一个电话,这样长此以往,别人就知道,我们的救世主身边少不了一个叫特检局的朋友。”
“你的想法是不错,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在这样的交易里,我能获得怎样的好处呢?”
路俏问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因为听了半天,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多了不少麻烦,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好处,合作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么?不应该……吧在?。
老人的脸色在今天第一次严肃了下来:“凡是您想让我们做的一切我们都会做的,凡是你想拥有的,我们都会为您找来。
只要您愿意,特监局可以为了您成为,您最体贴的保姆、最可靠的战友、最忠诚的朋友。”
老人这样说着,在异能者与普通人的夹缝之间,有一条能够保全他们的路,叫做英雄的朋友。
路俏微眯着眼睛:“您的诚意呢?”
几分钟之后,路俏站起身离开暖亭婷,在临走之前,她躬下腰,在老人的耳边轻轻说了一段话。
年轻的女人离开的时候,双手背在身后,她抬头望着天,脚下迈着略大的步子,倒是别有一副奇怪的风流姿态,这样的他,已经和老人平时所见的不一样了,倒与刚刚那个有一点点嘲讽一点点不平一点点想要肆意妄为的年轻人颇为神似。
老人却顾不上这一点,因为刚刚路俏趴在他的耳边说:“你之所以这样的纠结异能者与普通人的未来,是因为你自己就是一个异能者吧,心理掌控的异能用的不错,下了这么多天的棋,只有最后一天用了异能只是为了把我引出来,你也太着急了。”。
这样的路俏啊,这样的路俏,老人个人抬头看着那个,走回自己家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还该笑下去,今天一天他暴露了太多的资料,而那个自己印象中的女英雄,他到了现在才发现竟然是越发地看不清了。
他低估了她,或者说,她总是不停地让别人低估她,让别人以为掌控权在自己的手里。
路俏关上了自己家的大门,就像是一个另一个人从她的身上剥离掉一样,她脸上那些格外灵动的表情消失了,只剩下原有的面瘫脸,似乎比以前面瘫的更严重了。
“好像把一个月份的表情都用掉了……”她碎碎念了一句,低低地又叹了一口气。
景颂月还活着,这是她几乎确认却不能向别人证明的事情。
没关系,我找不到你,可以让你来找我。
只要让你知道了我依然活在这繁华世上,我们就肯定有见面的那一天。
若有再见那一天。
就算让我再当一回救世主,又怎样呢?
第105章 雷剧
灰色小楼因为这些“年轻人”的归来似乎又焕发了生机,大妈们买菜路过的时候,大爷们在楼外亭子里下棋的时候,看着这个楼里亮起的灯光和偶尔站在外面晒太阳的屋主小姑娘都会忍不住露出微笑。
哎呀,小路回来了,回来就好。
尤其是刑大爷和宁老爷子他们,自从猜出了路俏的真实身份之后,他们都很担心哪一天路俏会出门之后再也不回来。
不是离开了这里去享福,而是再次投身于那些腥风血雨之中……在他们小的时候,关于路乔的传说还是多样且奇幻的,但是那些传说都有一个特点从不曾讳言战斗的惨烈与绝望,他们的父辈就是从无边绝望中诞生出的希望一代,希望有多么的明亮,曾经的绝望就有多么的可怕,听着绝望的故事长大,在他们眼中的路上将并不是一个值得被羡慕的存在。
再加上路俏那张小嫩脸和甜美的笑容,他们曾经对路上将怀有的悲悯之情就在瞬间升华成了:“小路这孩子真是吃尽了苦头”、“小路的命真是太苦了”、“小路回来得给她多弄点好吃的”……一代英雄被他们脑补成了可怜的小白菜,那种汹涌而来的关切差点让路俏都吃不消了。
晚饭时间,大妈们果然如她们曾经说的那样,给路俏送来了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乌鸡汤、竹荪汤、海带汤都装在保温桶里,加了西红柿调味的茄丁面满满的一大盆是直接用盆装来的,炖的烂烂的棒骨肉能用筷子直接从骨头上夹下来,蘸着调料放在嘴里全是满满充盈的肉感。
看着这些吃的,卿微就知道自己今天是甭想吃什么垃圾食品了,不把这些东西吃完,路俏是不会罢休的,什么?问她怎么会知道?吃火锅连生菜叶子都不放过的人会允许别人剩饭么?
吃饭的时候公输全全跟以前一样有意无意地看卿微,默默记下了她吃骨头的时候喜欢吃关节部位的软组织,喜欢吃竹荪的口感,对于乌鸡不感兴趣。
他为什么要记下这些呢,某人已经给自己找好了理由:“饮食口味与恐男症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必然联系。”
其煞有介事的专(zhuang)业(yang)程度差点让听他这么说的小叔以为他是学了多少年的心理学,而不是当了多少年的男模。
公输全全看着卿微,卿微大吃大喝顺便喂自己的兔子,路俏在专心致志的吃饭,方来来则是看了路俏一眼,又看了路俏一眼。
今天的路俏不太对劲啊。
捧着一大海碗的面条,方来来一边吸吸噜噜地吃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想。
平常路俏吃饭的时候若是东西美味,脸上的肌肉线条都会变得柔和一点,今天的东西明明很好吃,还是陈大妈她们用心做的,按说路俏应该吃的很开心才对啊,怎么会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好像一个机器人在生嚼着电池。
他不明白,路俏只是一次性用完了本月的表情包,除了vip付费用户之外,直到清明节,普通用户是甭想看到她“面有表情”的时候了。
毕竟和一个糟老头子用各种不同的笑容啊眼神啊谈判了一下午,路俏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够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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