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新月~”
小吴护士,本名吴佳怡对新月招了招手。
新月不解地走过去,吴佳怡立刻凑到她身边嘀咕起来:“看见没?又是一出伦理大戏。”
“怎么说?”新月问。
“昨天,医院住进来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据说是2型糖尿病患者,已经出现了并发症,眼部失明,下肢坏疽。这不嘛,她的儿女就把她送来了医院。原以为能治好呢。结果一听说费用不菲,治疗方案还是截肢,姐弟几个就开始各种闹各种吵。我听说,老太太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那三个女儿主张‘养儿防老’,何况老太太的退休金都在儿子那儿,理当由儿子来出医药费。儿子也没意见。可儿媳妇不同意啊。说是家里的钱都买了房,现在还欠着饥荒呢,哪来的钱给老太太治病?还反问那三个姐姐,平时不都挺孝顺的,怎么就不能给老太太出这笔治疗费用?三个姐姐也是各有各的理,什么供孩子念书,又是调工作的……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的钱可以用在别处,唯独不能浪费在给老太太治病这件事上。”吴佳怡说到最后,忍不住冷冷一笑。多现实的社会啊!眼看着老母亲没了用处,活着非但不能帮他们的忙,还成了几个儿女的‘拖累’,谁还愿意在没有用的老太太身上再‘浪费’一分钱?
“商量的结果呢?”新月又问。小吴是他们科室有名的‘包打听’,医院里的各种奇人怪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好像是不治了,吵着要把老太太接出医院。可是你知道吗?老太太从昨天住进医院到今天为止花掉的两千块治疗费用,四个儿女,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所以呀,在收费处又吵翻了天。呵呵~林子大了,还真是什么鸟都有!”
新月觉得十分无语,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行了,这也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儿,听听得了。走,上班去。”说着,吴佳怡搂住新月肩膀,一同往急诊科走去。
难得今天,急诊科里不像往日那么忙,小吴护士这才有时间能和新月聊上几句。
“哎,昨天来医院接你那帅哥是谁啊?你男朋友?”
新月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正在翻看患者资料,听了她的问题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她是在问夏晨奕,于是笑说:“不是,我朋友。”
刚一说完,想想不对,她的视线从资料转移到小吴红红的脸蛋上,半开玩笑地问:“看上他啦?”
吴佳怡也不扭捏,干干脆脆说道:“还没到看上那一步,只是觉得有发展空间。你是不知道,我现在都快被家里的长辈逼疯了。到了我这岁数还嫁不出去,简直成了我妈和我爸的一大难题。我妈成天变着花样地给我张罗相亲对象,都快把我愁死了。”
“不至于吧?你才多大?”
吴佳怡立刻张大大了嘴巴:“妹妹,你姐我今年都27啦。”
新月笑着摇摇头。换成2018年,三十几岁仍没结婚的都比比皆是。时代在变,年轻人逐渐意识到婚姻不再是人生的主宰而仅仅是人生的一个历程,与其赶鸭子上架仅仅因为年龄到了就找个还算凑合的人在一起,不如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自我价值的提升上。也许,缘分到了,他自然就会出现 ……
突然间,安静的急诊科因为一阵示警音的响起而变得喧嚣起来。
新月脸色一变,看见护士长匆匆自护士站的办公室里跑出来,她立即迎上去,急急问道:“郑姐,来了紧急患者?”
护士长名叫郑洁,别看体型胖胖的,跑起来比新月都要快。
“车祸,一家三口,父亲已经死亡,母亲伤重 ……”
见她没往下说,新月边走边追问道:“那孩子呢?可还……”活着?
“一会儿你看看不就知道了。”郑洁忙着去外面接患者,一时也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
突如其来的一场车祸,让急诊科里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紧绷了起来。尤其当听说孩子父亲已经死亡的消息,急诊科里的医护人员的心情更是变得沉重,唯恐孩子母亲和孩子也同样伤势危重 ……
救护车很快赶了回来。
经验丰富的护士长郑洁第一时间去探孩子母亲的脉搏,却发现,那里已经停止了跳动。
她心里略略一沉。然而没到最后一刻,还是不能轻言放弃。
孩子母亲被推进了急救室。以明伊为首的几名医生早已在急诊室里‘stand by’。孩子母亲一推进去,他们立即对她进行急救措施。
急诊室外,新月看到了一个浑身染血的小女孩儿,手里抱着还没打开的崭新的芭比娃娃,是妈妈刚从商场买给她的礼物。
吴佳怡走过来,压低声音对她说:“出事时,孩子母亲用身体压住了孩子,小女孩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 ……”
沉甸甸的,新月的心口如被压了一块大石头。
小女孩儿的毫发无损是值得庆幸的,也是这场事故里不幸中的万幸。然而,她父亲当场死于车祸,母亲在急救室里,生死未卜。如果到了最后还是没能抢救过来,失去双亲的小女孩儿以后要怎么生活啊?
半个小时,熟知医护知识的人都清楚,是人在心脏停搏后的最佳抢救时间。
急诊室灯灭,一众医护人员鱼贯走出。仅仅一个眼神的交汇,新月已经知道了答案。
忍不住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扭头看向站在墙角的小女孩儿,天真稚嫩的脸上是对残酷现实的无知。如果她知道父母亲都已永远离她而去 ……
“小妹妹,你饿不饿?姐姐那儿有饼干,我带你去吃,好不好?”吴佳怡心有不忍地走到女孩儿面前,想方设法要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去。因为过一会儿,她妈妈就会被‘推’出来。她不想女孩儿看见。
女孩儿拒绝了饼干的诱惑,摇头,怯怯地说:“我要等妈妈!”
一句话,几乎听到的所有人都瞬间泪目。
第195章 无题
范范搬来了省城。
苏新月特地挪了唯一的休假日,帮她搬家!
范范没有其他的亲人或朋友。以前还有个夏晨奕,现在却疏远了。新月有心叫夏晨奕来帮忙,毕竟有许多‘重体力’的活,她们两个女孩子委实吃力。如果夏晨奕能来的话,那再好不过。
“算了,何必麻烦人家?没关系,咱俩慢慢搬。”
范范既然这样说,新月也无法。
其实她之所以想找夏晨奕过来,还有另外一点原因。她希望范范与夏晨奕之间的关系能够有所缓和。他们总这么僵着也不是回事。
算了,横竖范范已经搬来了省城,以后他们有的是机会可以三个人聚到一起。见面三分情,他们两个还能继续绷着不成?
先不说那个,新月看着从搬家公司的大车上不断卸下的‘货’,想哭的心都有了。
按照事先说好的,人家搬家公司的员工只给搬大型家具。偏偏范范所带的‘行李’根本就没有家具这一项。用一个个箱子装起来的,去了衣服还是依附 。
搬家公司员工让范范签了单,然后,潇洒走人
新月看着满地的包裹,欲哭无泪。这时候,她多希望能出现一个‘猴子派来的救兵’。不然光靠她们两个,要搬到哪年哪月去?
“别傻站着了,干吧。早干完,姐好请你吃大餐去。”
新月嘴角一抽:“打个商量,大餐我不吃,能不能不干活?”她在医院累死累活两个月,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休假日,却还得继续当‘老牛’,不带这样的。
“有这废话的功夫,你都搬了两大包了。”范范瞪她一眼,嘴角却藏不住笑意。也只有在这个小妹妹面前,她才会展露出几分真性情。有时,明明两人聊的话题幼稚无比,却能逗得她哈哈大笑。于是,有一天,她总结了:那是因为和月月待在一起让她感到安全!不用再随时随地竖起防备、拉响警报,她的大脑她的心都可以歇上一歇。可悲的是,能让她像这样卸除防备的人,却只有一个苏新月!
整整一上午,外加一个中午时间,两人都消磨在了搬运和收拾家当这桩事情上。
“我看,这些足够你开家服装店的。”苏新月气喘如牛地说完,管她形象不形象,累得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好在,地板刚刚擦过,不然她这条裤子非废了不可。
“开什么服装店?我打算过些天把这些通通都捐出去。”说完,范范拧开矿泉水瓶盖,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
“都捐出去?”新月诧异地瞪大眼珠,“那你穿什么?”
范范用手指怼了下她额头:“笨,当然是再买喽。没听说那句话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到最后,新月只剩下一脸无语。
这到底是什么消费观念?真不是她夸张,就范范这些衣服,把它们的价钱算上一算,应该都够在省城买栋房子了。还买?有这钱攒起来不好吗?万一以后碰到什么事也能急用 ……
不过她也不抱希望范范能‘改邪归正’。范范曾说过,逛街买衣服是她活着的唯一乐趣。当时听到这话,她心酸之余也十分地心疼她。其实,像范范这样依附他人而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找不到人生目标。
新月甚至想过上辈子的自己,和范范大抵是一种相同的生活状态。终于,到最后也让自己走上一条不能回头的绝路。而她,绝不希望范范步上她的后尘。
“对了,s市住好好的,怎么突然想到搬家啦?”
范范把喝光的空水瓶看似随意地丢出去,却刚刚好投进了纸篓里。她有血糖低的毛病,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大约有些受不住,就剥开一块太妃糖,含进嘴里。与此同时,寡淡地开了口:“他女儿……找上我,央求我离开她爸爸。”
“可,你不是说你有不能离开的苦衷吗?”新月以前就曾不止一次地劝说过范范。那个地方,姓沙的男人的老婆已经找过去一次,难保她以后不会再度出现。何况,经过那件事,只要范范出现在公众视野,总会被小区里一些好事的人指指点点。她并不希望范范在那种环境下生活,就劝说范范,让她离开另选住处。可范范却说,她不能离开那儿。不是为了姓沙的男人,而是有别的隐情。至于是什么,她却缄口不言。
“甭管什么苦衷,孩子都开口了,我总不能拒绝。其实,和老沙在一起,我从没觉得自己的做法过分甚至不应该。老沙多次向他妻子提出离婚,都被对方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让老沙无法忍受的是,那个女人为了向老沙报复,居然蛊惑两个女儿,让她们不要认老沙这个爸爸。你想想,一个连自己亲骨肉都利用的女人,老沙怎么可能还和她一起生活?所以,即便不是我,也一定是别人。不妨跟你实话说了吧,老沙想要一个儿子。他希望,我能给他生个儿子 ……”
“我可以无视老沙家里的那个女人,却不能对他两个女儿说‘不’。如果说我的存在对谁造成了伤害,不是他家里那个女人,而是他两个孩子。”
新月听着听着忍不住就蹙起了眉头:“范范,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托付终身。”说得好像他有多厌恶妻子似的,其实,还不是在为他的出轨找借口。爱情能维持多久?除了热恋那两年,当爱情逐渐归于平淡,夫妻之间的情感往往会从爱情衍变成亲情。他妻子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相守,而他呢?却在其他人身上寻找爱情的刺激与快感,视家里的妻子如无物。生儿子?这就更过分了不是吗?儿子如何?女儿又如何?难道女儿就不是他的骨肉?
范范嗤笑一声:“傻丫头,哪有什么‘终身’?你姐我吃的是青春饭。现在已经三十好几了,再过几年,脸上长出皱纹,身材也不那么标致,估计他就该去找别人了。”
“那你呢?到那时,你怎么办?”
范范耸了耸肩:“走一步看一步吧。谁知道呢,没准哪天你姐姐我买张彩票中了大奖,就一辈子吃穿不愁啦。”
第196章 圣母玛利亚
隔了一天,当苏新月精神饱满地来医院上班时,不经意间见到了站在急诊科外的倔强女孩儿小安时,她错愕之余,不禁长叹一口气。
两天前,一场车祸夺去了小安父母的生命。而本应送去接收孤儿相关部门的小安却固执地留在医院里不肯离去。她说,她在等妈妈。
“看见了没?”小吴一见到新月就问。
知道她是在问站在科室外的小女孩儿,新月点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问道:“不是说免费给小安做身体检查?结果如何?”
“别提了。那么小的孩子,不仅严重营养不良,还贫血。”说着说着,小吴就生起气来,“人都死了,我说这话可能不太恰当。可小安爸妈也太过分了。只能生不能养吗?”
“别这样说。”新月觉得小吴这话的确有些不恰当。
“不这么说怎么说?你知道吗?小安至今连名字都没有。院里想调出她的信息,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换言之,小安是黑户,连户口都没登记。她甚至连自己几岁都不知道。”小吴啧啧称奇。真没见过这么当父母的。
“其实……小安妈妈已经尽力了。”新月把前天无意中从小安一位阿姨那儿听来的事说给小吴听。原来,小安爸爸是个赌徒。早些年还曾因为参与赌局被抓进去过。这些年,小安一直是妈妈在养。小安妈妈本身患有哮喘,干不了重活,又没有一技之长。可轻松不费体力的活赚钱就少。家里房子早被小安爸爸抵押出去,因还不上欠款,已经被银行收了去。母女俩就只能辗转各种廉租房,房子固然简陋,能遮风挡雨就行。可即使这样,她们常常入不敷出,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小安还好,家里有吃的小安妈妈会紧着孩子先吃。更多的时候,小安妈妈会饿着肚子去工作。有一次还晕倒在工作场所。老板生怕她日后出个好歹,干脆辞退了她。一时找不到工作,家里没米没钱,小安妈妈绝望之中想到了死。她把家里的门窗都用封条严严实实地封起来,然后在家里点着了煤炭……幸好邻居及时发现,报了警,母女俩才捡回两条命。
前天来医院为他们收尸的据说是小安母亲的妹妹。她其实有三个妹妹,还有两个弟弟。可这些年被她们家借钱借怕了,几乎都已失去了联络。联系到这个妹妹时,本来也以工作之由想推辞。后来还是护士长好说歹说,她才勉强过来,却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她只负责给姐姐收尸。至于那个害了姐姐半辈子的混蛋,她坚决不管。
“哎,也真是可怜。”小吴不再继续埋怨小安妈妈。可一想到至今仍在科室外站着的小安,她就觉得不是滋味。大人也就罢了。虽说小安妈也吃了不少苦,然而,和那样一个男人在一起终归是她的选择。真正可怜的,其实是孩子。毕竟,父母和家庭是她不能选择的。她只能被动接受。
“既然小安阿姨来了,是不是小安妈的遗体已经送去了殡仪馆?”
小吴想起新月昨天没来,自然不晓得后续的事,遂撇着嘴说:“还说呢?这不嘛,保险公司的人来了,说要调查,估计三天五天小安妈的遗体都不能动。”
“保险公司?”
小吴忽然神秘兮兮地左看右看,然后对新月勾了勾左手食指。
新月按她的意思把耳朵凑过去。
“我听说啊,小安妈和小安爸都投了巨额的生命保险。如果保险公司按照那个金额赔付的话,小安起码能得到七位数的保险补偿金。那可是七位数啊,我的妈,我一辈子怕是也赚不来那么多的钱。”
“你说保险公司调查,是想确认什么吗?”新月从她话里捕捉到了一丝端倪。
“貌似……保险公司的人怀疑小安妈和小安爸是自杀。不过依我看,不太可能。”小吴护士撇撇嘴,说。
“为什么不可能?”新月脸上写着不解。
“你也不想想,小安爸根本就是个人渣。像他那种人,恨不得啃小安的骨头喝小安的血。他能为了小安连命都不要?”
小吴护士话糙理不糙。的确,一个为了赌博连房子都可以抵押让自己老婆孩子没地方住的人,怎么可能就为了几百万的保险金轻易地放弃生命?
摇摇头,新月决定不想了,横竖自杀与否都是保险公司要去调查的事,和他们半点干系也没有。
“我去看看小安。”趁这会儿还没忙起来,新月想去看一看小安。劝劝那个倔强的孩子,最起码不要站在那儿。一会儿急诊科里忙起来,人们进进出出的,很容易撞到她伤到她。她想把孩子带去医护人员的休息室,然后再给孩子买点吃的喝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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