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刻,她才恍然意识到:把所有的信任都交付给一个人,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在滴滴上叫了车,苏新月原是想去最近的酒店。身心俱疲的她迫切需要一个能让她安心休息的地方。
可,上车后,她却鬼使神差地念出了另一个地址。
当年,她为了嫁给姜离然曾跟妈大吵了一架。从那以后,她就再没回过那个家。后来听说她们搬家了 ……
现在就算回去恐怕也见不到那些久违的面孔,可她还是忍不住地回到这里,这个曾经她最熟悉的地方。
搬迁使得从前那些简陋的平房都变成了如今的参天大楼。
站在一幢幢陌生的楼盘前,苏新月笑自己傻。这么多年过去了,哪里还会有从前的模样?
“你是?”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苏新月恍惚像是从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虽然只在几年前见过那一面,苏新月仍一眼认出她是妈跟后来结婚那男人生的女儿。生物学上是跟她有着一半相同基因的妹妹。
“大姐姐,真是你?”
这声‘大姐姐’叫出了苏新月一身的鸡皮疙瘩,和尴尬比起来,更多的却是一种汗颜。听说妈当年生的是一对双胞胎。妈想尽办法联络到她,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换来的却是她冷漠地挂断电话。
干涩的嘴唇嗡动两下,到底是没能发出声音。
尴尬……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啊,你看我,真是笨死了。大姐姐难得过来,我也不说请你去家里坐一坐。”
苏新月张口正想拒绝,话到嘴边打了个旋,却又咽了回去。
她之所以回来,不就是为了见见妈,见见这两个妹妹吗?
“你叫什么名字?”回去的路上,苏新月问了问和她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妹妹的名字。
这女孩儿不错,笑起来颊边有两个酒窝,让人倍感亲切。
“我叫谭月,妹妹叫谭星。”
苏新月的心口砰砰跳动两下。谭月?也叫‘月’。
谭月一路引着苏新月来到了她们的家。是个仅有六层的老式楼房,没有电梯,只能走楼梯。好在她们住的是三层。
谭月用钥匙开门,门刚一开,里面就传出了一声吼:“这么半天才回来,我都饿死了。”嘴上嘟囔着不满,另一个和谭月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孩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只是,一跛一跛的。
由于女孩儿穿着裙子,苏新月一眼看到露在裙子外的一条假肢,双目微微一闪。
第3章 天人永隔
“你的腿……”
苏新月刚一出声,就被谭星没好气地顶了回去:“你少假惺惺的,我是死是活用不着你管。你只管回去过你阔太太的生活,我们就算穷得只能出去讨饭,你放心,我都不会讨到你家门口。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比起态度和悦的谭月,谭星对苏新月则是毫不掩饰的厌恶,甚至带着一点点敌意。
“星星~”谭月忍不住出声唤她的名字。再怎么说,这也是她们的大姐姐。
“你闭嘴!”谭星突然大吼,看向她,眸光犀利,“她是怎么对待咱妈的,你都忘了?现在居然还把她领回家,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没心没肺的。”
“我——”谭月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谭星连珠炮似的话音给硬生生截断。转眸看向一身名牌的苏新月,谭星冷冷的牵动嘴角,声音如同裹了一层寒冰,“我说的话你是没听见还是怎么?少在这儿装聋作哑。我们和你不是一路人。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家。不然我就报警了,说你擅闯民宅。”
“星星~”谭月的声音不自觉抬高。毕竟是大姐姐,星星这么说话太过分了。
苏新月脸上除了难堪还是难堪。她不怪谭星,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这些年,她始终记着当年跟妈大吵一架离家时的场景,怪妈妈当初不肯站在她的角度替她着想。可是反过来想想,她又何曾去设身处地的替妈想过?
“妈呢?”她问向谭月。后者却是一愣。低下头去的谭月忽然让苏新月有种不好的预感。
“妈三年前就过世了。再过几天就是她的三周年祭。”
听谭月用低哑暗沉的嗓音讲述着,苏新月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妈……过世了???
这、这怎么可能?
可是谭月的表情丝毫不像在开玩笑,她也绝不可能拿这种生死大事来开这种拙劣的玩笑。
这一瞬间,苏新月恍被雷劈,她突然开始疯狂地掌掴自己。啪啪啪的把掌声,听得出她是用了十足的劲道。
“大姐姐,你别这样。”谭月赶紧过来按住她的手。
一边,谭星却只是抱着双臂,冷冷看着这一幕。在她看来,苏新月不过是在演戏罢了。但凡她对妈有一点在乎,都不会十几年来避之不见。
她永远忘不了妈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那一瞬间,用尽身上仅剩下的最后一点力气,她动了动脑袋,双目呆呆望向门口,含泪的眸光带着那么深沉的痛 ……多年来的思念在那一瞬间全部汇聚成失落与悔恨,临死都不能再见长女一面,妈的心该有多痛?
谭月扶了苏新月坐在沙发上,然后去给她倒来一杯温开水。
苏新月接过水杯捧在手里,她则娓娓讲述起三年前的事……那一年,她们两姐妹不仅失去了妈妈,也失去了因遭受打击一病不起几个月后便跟着下了黄泉的父亲。从那以后,就只剩下她们两姐妹相依为命 ……
在她讲述的过程中,苏新月恍然间想起一桩事来,出声将她打断:“对了,你们不是搬家了吗?为何还住在这儿?”
“搬家?没有啊,我们一直住在这里。”谭月斩钉截铁地说。
苏新月的脑子里再度响起了嗡嗡声。在她后悔生气离家又一时放不下架子的那段时间,她曾让姜离然过来看望过妈。她想知道妈过得是不是幸福,想知道那个姓谭的男人对妈好不好……
谁知,姜离然回去后却告诉她妈全家都已经搬离了那个地方。为此,她还深深地失望过,认为即使要搬家,妈也该通知她一声,哪怕只是留下一个讯息。
现在想想,姜离然一定是还记恨当年妈不许自己嫁给他的事,才编下了那个谎言。而她,居然信了!
为了这个‘信任’,她付出的代价远要比想象中大得多;为了这个‘信任’,她失去的东西远要比想象中多得多。
突然间,她不敢去看谭月谭星这对姐妹,就从包里翻出个墨镜戴上。
临要离开时,她从厚厚的钱夹里取出所有的现金,放在了茶几上。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你们……”
“拿走你的臭钱。”谭星一跛一跛地快步走过来,拿起桌上的一沓钞票,突然狠狠摔在她脸上,“你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只知道钱钱钱,连亲妈都不认。”
苏新月无力反驳,转身,落寞地离开。
~~?~~
清早,天刚蒙蒙亮,苏新月就步出了酒店房间。
这三天,她一直住在酒店。因想着身上这点钱日后可能还要用来做点小生意,或者租个房子来住,她在入住酒店时选择了最便宜的标间。甚至于这几天吃饭,她都去外边便宜又实惠的小餐馆吃。
能省些就省些吧,今时不同往日。
坐在一家早餐店里,点了油条和豆浆的她却并没有急着把食物往嘴里送,而是透过窗子呆呆看向车水马龙的街道。
有人开车,有人挤公车地铁,这些人早早走出家门,应该是去工作的吧?
十几年的主妇人生,苏新月恍然意识到:除了拥有一手引以为傲的厨艺,她什么都不会。
有人在这时推开了早餐店的门。
苏新月没去留意走进来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直到她站到了自己面前。
“新月,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吴敏惊讶又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声音此刻听在苏新月的耳朵里,别提有多刺耳了。
她越是不想理会,对方就越是变本加厉,好好地打着招呼,突然就变成了冷嘲热讽。
“豆浆配油条,天啊,你就吃这个?”吴敏一脸嫌弃的表情,变相讽刺苏新月的落魄与不堪。
索性早饭也不吃了,苏新月起身就朝外走去。
“新月,不知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吴敏阴魂不散地追了出来。
懒得和这种人吵,苏新月想回酒店,刚抬起脚步,手臂忽然被人拉扯住。
“居然不理人。苏新月,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阔太太?少他妈给我装清高!”
第4章 孩子不是他的
高高在上?装清高?
苏新月从来不知原来自己在吴敏眼中居然是这样一种形象。
突然,吴敏把左手扬起到她面前晃了晃,无名指上那颗硕大的钻石格外引人注意。
“这个戒指,你不陌生吧?”
苏新月脸色一黯。
当然不陌生。戒指是她两天前刚刚当掉的。
吴敏把戴戒指的手拿到眼前,左看看,又看看,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别提多丑陋了。
“还记得咱们几个同学第一次聚会,你就戴着这枚戒指,跟我们显摆来显摆去的 ……”
苏新月顿觉无语。她显摆?因为聚会前一天是她生日,这枚戒指又刚好是姜离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戴上后就忘了摘。怎么就变成显摆了?
“当时我还问你这么大的钻石得多少钱,还记得你怎么回答的吗?不知道。呵呵,你还不是瞧不起我,认为像我这种小老百姓买不起大钻戒才摆出那副嘴脸吗?我偏偏要让你看一看,这枚钻戒,我究竟买得起还是买不起?”
见苏新月低着头,吴敏只当她是惭愧无颜,心里那个乐呀。
让苏新月没有想到又觉得十分荒唐的是,原来一枚戒指竟也能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可是那天包括后来几次聚会,吴敏对她的态度始终都很亲切,她一度认为吴敏是真的把她当成了朋友。
这就是两面三刀吗?
苏新月脸黑黑的回到了酒店。出去一趟,早饭没吃成,却叫她看清楚了某些人丑恶的嘴脸。想也知道,如果姜离然不是身家丰厚的大老板,她以前的那些同学也未必肯搭理她。世道不就是如此吗?拜高踩低的人还少吗?
她不会为了吴敏那种势力小人而难过,却又一次想起了十几年未见却再也见不到的母亲和那对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的双胞姐妹。这些年,在她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时,她们又是如何过来的?
苹果手机突然在这时响起了固定铃声,将她的思绪打断。
坐在酒店房间的床上,苏新月慢吞吞从手包里取出手机。幸好她有备用的,否则不计后果在机场摔坏手机的代价怕是有点大。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姜离然的电话号码,让她颇有些意外。
犹豫了下,她想,姜离然之所以打来电话应该是想跟她彻底做个了断吧?
也好,就算真要给他们的婚姻画上句号,她也不希望是像现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方式。见个面,把一切说开,也算是有始有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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