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1 / 1)

楠艾看着那三根静静躺在卦玉上的白色羽毛,愣是半晌没回过神来。

“诛王卦……”她呢喃这三字,隐约似猜到些意思,脑中却又空茫。

周遭一切声音渐渐失了声,被她屏蔽,脑内炸开般,嗡嗡回响这三字。

她抬头,茫然问老祖:“诛王卦,是何意?”因不安而声音略微发颤。

第六十七章

老祖将楠艾惶恐失措的神色看在眼里,心口一揪,正要开口安抚。

“如此浅显的字面意思,你却不懂吗?”姞灵嘲讽的话语即刻传来:“不如我帮你解释得通俗易懂些,此卦之意即为......”

话语未完,她声音戛然停住,嘴巴维持半张的姿态,闭不上也合不了。

姞灵目眦愕然,他竟当着全族人的面对她施了威压!束缚她的言行举止!

老祖一双冷眸寒冰般投射而来,眼里严厉的警告慑得她不由自主地心底发颤。她第一次惊觉,身为一个母亲,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从他幼年时被迫离开金乌族,心里的冷漠逐渐蓄积,寒霜于他心间凝结了二十万年。除却他是自己的孩子,他有足够的力量令她畏惧恐慌。

一旁的楠艾看出姞灵的欲言又止是被老祖强行遏住的,这令她越发不安,老祖不愿她知道实情?

她拧眉思考,这诛王卦的字面意思,不就是诛灭族王?

谁诛灭族王?难不成......

楠艾被自己的揣测猛得惊出一个寒颤,张口嗫嚅着就要问。

“我族是否有规定凶卦不可封后?”老祖出声断了她欲出口的话。

楠艾又不得不将含在口中的字句咽了回去,静等长老的回答。

三位长老细声耳语几句,大长老摇头道:“并无此规定,因为三卦皆为凶卦实属罕见,历来从未有过。然......”

大长老顿了顿,正犹疑。

二长老接过话,恭敬行了礼,道:“此卦为极凶之卦,又是天命预测。族内先祖定下封后大礼的卜卦规矩,本意是希望可以预见将来对族王的不利局面,护族王安生,以此正是护全族的安生。是以......当跟从卦意方为妥当。”

老祖默了稍刻,方点头。三位长老以为他是明白了此间含蓄的劝阻。

熟料他一转身,面向台下众族人,目容庄肃,加持法力的声音亮如洪钟,浩荡百丈:“天命本就是应当下时运而生,随时日推移定有变数,并非一成不变。我之命握在己手,无需惧此卦象之意,此事与我封后并行不悖。”

老祖伸手,一尾金色羽毛即刻现于掌中。众人惊诧,视线齐刷刷聚焦那尾金羽。

金羽只长在金乌尾端,且并不是每一位族王都有金羽,一尾金羽即为族王一成法力,见羽如见族王。

老祖将金羽拈在指尖,将其递给大长老。

他承诺道:“二十万年来,我确有失责。此羽我今日交与大长老保管。往后若族内遭遇任何危机,燃金羽可护我族人一时安全。此外,我也能即刻感知,族遇危机之时,我定刻不容缓归族。今日,我以族王名义起誓,有生之年,必以我神力护我族长久安稳。”

铿锵有力的誓言,毫不含糊地击中在场族人心间。众人相视,莫不激动,更是为之振奋,情绪渐渐高涨。

长老们即便心存忧虑,却也因他一席肺腑之言而动容欣慰,三人舒眉而笑。

从来族人只知这任族王神力无穷,在天界更是令众仙敬畏,而他们身为金乌族却只能听闻传说久仰其名,甚为好奇,却不曾一睹族王风姿神貌。

许久不曾有如此魄力,凝聚族心的族王,一席掷地有声的言语就足以令人信服,一时淡忘方才的卜卦。

族人们抖擞精神,高声呐喊出整齐划一的“族王寿与天齐!!”

老祖这时却转身看向楠艾,说道:“将饮血剑幻出来。”

楠艾本因这陡转的局势而怔得哑然,却没多问,一脸茫然地幻出饮血剑。

“握紧了。”老祖对她轻柔浅笑,稳稳握实她正握住剑柄的手,奋力高举。

“饮血剑?是族王的饮血剑!!”有人指着上方大喊。

众人闻声,俱凝目观望——那由千百鲛人的鲜血淬成的饮血剑,在灼日下映出鲜艳红光。

饮血剑似共鸣众人高涨的热情,剑身上错综的细藤不住耸动,红光顿时暴涨开来,竟刹那铺开数丈光芒,耀眼夺目!

大家看呆了去,惊呼连连,鼓手称好。

不知谁带头喊了句:“族后寿与天齐!!”

这声方落,四周静了一瞬,随即口号如雷,响彻山谷林间,震飞树梢莺雀。

楠艾被这声声呼喊感染得双目盈润,何曾想过,有一日自己会站在金乌神族的祭典神台上,受众族人的拥护。

她抬头,对老祖粲然一笑,小孩般十足开心的模样。

带笑的眼中噙着泪,泪花在阳光下潋潋放芒,仿佛缀在她眸中的剔透晶珠,闪闪发亮。

夺目的美令老祖一时心动,指尖挑起她下巴,一个侧身,将她挡在自己身躯下,弯身毫不避忌地落下一个吻。

他身形高大,将两人的举止遮了个彻底,但台下众人仍知道发生了什么,个个嘻嘻哈哈暧昧笑逐。

更有孩童天真地问:“族王怎么将族后给挡起来了。”更是惹得大家喜笑不断。

而在场,唯一绷着一脸沉色的,便是如何也没料到凶卦竟能顺利封后的姞灵。

一旦封后,族王在世一日,族后的地位便仅次于族王。

姞灵漠然看着前方脉脉相视的两人,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十分刺眼,他从未对自己这般笑过……

不,他曾有过天真可爱的笑容,在他幼年时期追着她唤‘娘亲’时,可一切早已回不去。

姞灵心口堵着什么,她别开视线,他的喜悦,大概也无需她的祝福。

***

封后入谱之后,老祖随长老们和姞灵去往先祖洞府祭灵。

老祖让姞元暂带楠艾回族王殿,等祭灵结束,他便带她回归墟。

正是天藏火轮,余晖将林间景物拉成斜长的影子。

两人在晚霞中漫步,楠艾不经意想到饮血剑,侧着脑袋问姞元:“饮血剑不是一般的仙剑吗?”否则金乌族人见到这剑,怎会个个眼中大亮,兴奋不已。

姞元一听便知究竟,该是姞玄一直未同她言明此剑意义。

他笑着看向她:“每一任金乌族族王皆有一把饮血剑,此剑乃族内剑师锻造,为族王的定情信物,定此生挚爱,至死不渝。”

楠艾脚步倏然顿住,欲启口,却整不出话来。姞元的话已将她脑中扫荡个空白,耳边反复响着那两句——定此生挚爱,至死不渝。

字字如巨石般砸落心湖,砸出个百丈巨浪,久久难平。

姞元弯身瞅了她一眼,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不会一直都不知道吧?”

楠艾回神看着他,木木樗樗的样子已然回答了他的话。

姞元拍着她肩头笑得欢:“他这点性子倒是没变啊。喜欢什么,口中不语,只默默做。我还记得他小时候喜欢一只小白猪,可那小白猪又生性好动,不愿被他圈养在屋子里。你猜他如何?”

小白猪?楠艾只觉得这东西听着几分耳熟,却忘记在哪儿听过?

姞元继续道:“他每日出去喂它食物,直到发现它最爱的食物是红蒲草,他便将那满山的红蒲草施法隐藏起来。于是每日摘一些喂它,再三日喂一点,最后半个月才喂一次。小白猪受不住,最终就住进了他屋子,才得以每日吃到心爱的红蒲草。”

楠艾听得眉梢抖了抖,这听得怎么觉着......跟她的经历有几分相像?

她当初立志要修仙,而后为了顺利修成仙,一步步妥协在老祖看似并不过分的种种要求下。纵观下来,似乎是她得利,毕竟她最终得偿所愿成了仙。

可老祖得到的是她整个身心啊!跟那只被圈养在屋子里的小白猪没差别......

细究下来,她蓦然惊觉:该不会自己就像那只小白猪,一步步掉入老祖事先埋好的坑?最终被他心满意足地圈在怀里养着?

楠艾忽而一个激灵,呵!这心机深重的老人家!

*

楠艾一路静静听着姞元的滔滔不绝,她没搭话,只怕自己打了岔,他便说得少了。她想听更多关于老祖的往事,芝麻小事也好奇。

直到回到大殿,姞元话锋一转,忽道:“你可知姞玄为何一定要封后吗?即便两次卦皆为极凶。”

楠艾险些将这事给掠过,被他一提醒,着然好奇地问:“诛王卦的意思,究竟为何?”她心中隐隐猜到答案,仍期翼听到婉转点的说法。

姞元见她紧张地盯着自己,眼神又有些闪烁,这矛盾的样子,分明是想听到事实,却又生怕他嘴里吐出的是洪水猛兽。

但她已被封为族后,有些事断不该逃避不知。倘若知晓后,她心中有准备,往后有计量,或许如姞玄所言,命数有变也说不定,不正是峰回路转的好事吗?

这般忖度,姞元便详尽与她解释:“极吉之卦为助王卦,通俗些来讲,就是旺夫,即为助族王寿长族内兴盛。反之的极凶诛王卦便是逆夫,族王若封此人为后,将会对族王不利。族后天命预测为噬夫命,终有一日,族王会因她而亡,亦或被她诛杀。”

楠艾骇得愕住,真实的解读远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噬夫命......因我而死......”这几个字就像带火的针,每念一个字便扎得她喉咙又痛又烫,仿佛还能尝到血腥味。

诛杀老祖?她无法想象。就算举着剑尖对准自己胸口,也不舍得伤他一分。可无论是哪种方式,这凶卦预示——老祖会因她而亡?

“我想,这事......”楠艾思酌着话,像在说服自己一般:“主观若在我,便永远不会发生,我会以命守好他。”

短短几句像呢喃又像誓言,却坚定有力。姞元字句听在耳中,他想自己多少明白了姞玄爱上她的原因。

明知自己相比姞玄而言,力量微薄弱小,扬言要保护他,说白了是不自量力。仍决然要凭一己之力做出扭转乾坤之事,话语是坚定,眼神是无畏。

令他联想到夜明珠,白日里淹没在明亮的日光中,一到夜晚,光芒虽不是万丈,柔和温润的光线却足够照亮视线周围。

姞元不免流露几分欣赏。片刻,他续上一开始的话题,说道:“姞玄为你颇为用心,封后之事全然是为你做的考量,让你今生无后顾之忧。”

楠艾不解:“怎讲?”

姞元道:“但凡被封后入了族谱,你的地位便仅在族王之下。倘若有一日族王遭遇不幸,金乌族族人必要像族王那般守着你,护你一生安稳。所以,他在为你铺好将来的路,他所考虑的可不只是当下。”

楠艾听言,心间顿时充斥酸涩,又满是暖热,滋味复杂。

*

直至老祖接她回归墟,一路上,她盘腿坐在云头,沉默不语。一会儿看向老祖发呆,一会儿又望着幕空的繁星点点,久久不眨眼。

老祖终是发现端倪,坐在她对面,问她在想什么,失神许久。

楠艾视线拉回,落在他俊美的脸庞,是她爱了多年的墨眉星目,如今越发难以遏止对他的恋慕。

她忽然坐起身,凑上前,两手撑在他两侧,紧锁他的目光,就这般盯着。

老祖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一呆,她神色似在探究。

他有些莫名:“怎的了?”

她却狡黠一笑:“饮血剑的寓意,我知道咯!”

老祖愣了一瞬,定是姞元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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