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是稀罕物,大富人家才吃得起,这炸牛奶,自然也就只能卖给富贵人家。即便价格高,也一样有人买。
“你们家阿菀真是有本事。”于氏眼神闪烁,“这吃食的方子一个接一个的,样样都大火,不像我家那两个女儿,除了做些粗活,连基本的针线活都做不好。大妹子,你可真是有福气。”
周氏只是谦虚的笑,不接话。
于氏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憋屈死了。
而后她眼珠子一转,可惜道:“只可惜阿菀是个女儿身,以后终归要嫁去别家,那么多的独家秘方,尽数都给夫家得了去…”
“儿女都一样。”周氏温婉微笑,“都是父母的心尖至宝,没什么分别。”
“那是。”于氏讪笑,又道:“说起这个,阿菀也十三了吧?可有想着给她许一门婚?阿菀这般的品貌,又如此的能干,又是秀才的女儿,以后怕是得配个举人门第。”
义村多少人眼馋周氏家的财产,自然也不乏想跟她家结亲的,但也有自知之明。季青虽然死了,但好歹是秀才,他的女儿,生下来就跟普通的乡野女子不一样。从前周氏被刘氏苛待,过得苦不堪言的时候,那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或许大打折扣。但如今人家富起来了,比镇里许多人家都强,这些个乡野之人,纵然心里小九九再多,也自知高攀不上。所以至今为止,没人敢舔着脸来提亲。
提起女儿的亲事,的确是周氏的一块心病。
秀才门第在这乡村里的确是了不得,但作为世家出身的她来说,深知其实举人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尤其丈夫已去世三年,不能给女儿撑腰。有钱没有权,门槛依旧高不了哪儿去。
周氏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也并未想着让女儿高攀什么大户子弟。她最担心的还是女儿因容色过人,日后渐为人知,落到哪家权贵手中,与人为妾。
所谓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
太高的门第,别人看不上,她也不奢求。太低的也不行,女儿好歹有幸受过圣上赞誉,又品貌端庄,心灵手巧。不说举人,至少配个秀才还是配得上的。
但适龄的秀才,却屈指可数。
搞不成,低不就。
周氏难免想起京城周家。虽说她已被逐出家门,族谱除名,但她那异母弟弟,素来与她亲厚。便是不能重登族谱,血缘亲情却是斩不断的。女儿有个在朝为官的舅舅,至少不会被人小看。
周氏有心事,一整天都愁眉紧锁,季菀很快就发现了。
“娘,您怎么了?”
周氏看着女儿更甚自己的容貌,心中忧虑更甚。
“没什么,只是想到我的阿菀长大了,要嫁人了,娘实在是舍不得。”
季菀一愣,而后脸色一红,娇嗔道:“娘,我还不满十三呢。”
她是七月生的,还有半年才十三周岁。
周氏摸摸她的头,目光温柔。
“十三岁已经不小了。”她轻声说道:“你大哥已经定亲。最迟下半年,你大姐也要许人家。你排行第二,所幸后面几个妹妹都还年幼,我可以多留你两年,待你十五岁再给你说亲。”
“娘。”
季菀撒娇的窝在她怀里,没说话。
古代的女人就是这么悲催,豆蔻年华之时,就可嫁人。最晚的挨到十八九岁,便是老姑娘了。十五六岁嫁人,是最合适的。
“阿菀放心,娘一定给你许个好人家。”周氏爱怜的拍拍女儿的背,“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一心人。”
这个时代三妻四妾是合法的,别说世家豪门,便是寻常有钱人家,也会纳几个小妾以供消遣。母亲是肯定不会舍得把她嫁入贫苦人家,稍有家产的,有几个能挣脱传统束缚只一心对她?
季菀心里闷闷的,想着以后干脆招个上门女婿算了,还能帮着她做生意。
当然这个想法她是不会告诉母亲的,反正她还小,等十五岁的时候再说。
“此事日后再说吧。”季菀抬起头来,正色道:“娘,趁着现在天气凉,咱们卖炸牛奶吧。还是跟卖沙琪玛的时候一样,直接卖给那些点心铺子。”
“好。”
周氏宠溺的笑笑,“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你做主就好。”
反正家里现在有仆从,女儿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第二天,季菀便让曾福曾禄拿着做好的炸牛奶去了兰桂镇和登县,因为之前做沙琪玛有了生意往来,那些铺子一看有新奇点心出世,品尝过后便二话不说的订购。
专提供有钱人家的点心,价格从来不低。
炸牛奶的价格卖到一斤五十文,是沙琪玛的两倍。但那些富贵人家,喜好得紧,各大点心铺子自然是采货不断。
眼见着,周氏家里又开始忙碌起来。
东边于氏瞧着眼红得紧,几次想去探探消息,却都被挡了回来,那院子里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除了那些铺面里的马车来取货,硬是不让任何人进门。
小戴氏挺着还未显怀的肚子,皱眉道:“二嫂,这一个月来你去她们家好多次了,难道就半点口风都没探着?别是自己藏着掖着不想让我知道吧?”
于氏没在周氏那得到好处,正呕着气,听她这般说话,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三弟妹这是说得什么话?我天天往她家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着你肚子里这块肉。那周氏,看着是个软柿子,嘴巴却严实得跟什么似的,还有他们家的那几个奴仆,叫个门都还要进去通报了才让进。哼,不过就是个克死丈夫的寡妇,还真把自己当阔太太了,显摆神马玩意儿。”
廖氏推开门走进来,“你成天不好好干活,背地里又在说些什么闲话?李氏还在服苦役,陈氏也刚进去,你是嫌现在的日子太好过了,也想去公堂走一圈是不是?”
“我又没犯事儿,去公堂做什么?”于氏憷了憷,而后仰着脖子道:“大嫂少在这里吓唬人。”
廖氏冷冷道:“你平日里碎嘴也就罢了,可别想着那些不该有的坏心思。否则人家告上官府,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吓唬你。”
说完她便出去了。
于氏不服气,却也心有畏惧。
小戴氏却心中一动,想起那日周氏搬家,刘氏大闹,周氏说过可以教刘氏做葱油饼。但刘氏从来是个懒惰的性子,他们家都是季云那丫头烧火做饭。季远每个月又拿着月钱回来,他们家不缺吃穿,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去学做葱油饼。
刘氏不肯学,别人可以。
半下午的时候,她便去找婆母戴氏,低语几句。
“…到时候,咱们只等着数钱就好。”
戴氏听得目光闪烁,拍拍她的手,夸赞道:“还是你聪明,不像你两个嫂子。一个木头做的不开窍,一个除了偷懒耍滑什么也不会。行了,你好好休息,我现在就去季家找刘氏。”
季菀做的火腿在各大酒楼客栈卖得好,因着和季菀的关系,开年后,福客来的掌柜便特别给季远涨了一倍的工钱。再加上有客人慷慨,结账时不需找零,这部分钱都被季远揣到了自己兜里。一个月的进项,有五六钱。
儿子拿回家的钱多了,本是喜事,但刘氏只要一想到周氏家天天赚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却不给她用,还有仆从使唤,心里便有气,自然没什么心情招待戴氏。
戴氏知道她脾气不好,也不在意,笑着与她寒暄起来。
“你瞧瞧你们家,多好,几个儿子有本事,媳妇孙女也聪明能干。尤其是阿菀,做的那个手套都传到皇上耳中了,天天鼓捣着那些吃食点心,也挣了不少钱。我瞧着,怕是过不久就要搬去镇上了,你啊,可真有福。”
村里谁不知道季家早已划户大分家,戴氏说这话,分明就是嘲笑她的。
刘氏当即沉了脸色。
戴氏仿佛没看见,“我说老姐儿啊,你呀就是不会想。那周氏怎么着也是你的亲儿媳,无论分哪儿去,也得叫你一声婆母。你是长辈,何必跟一个晚辈计较那么多?我瞧着她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只要你稍稍退一步,她可不就孝敬你了吗?都是季家人,怎么都比外人强,是不?”
她抬起下巴望向东边,“你瞧冯家,就只是邻居而已,就得了阿菀那么大的好处。天气好,就去镇里卖煎饼果子和葱油饼,赵家也在登县卖。那煎饼果子,一个可值十文钱呢。这一天卖个几十个,抛却成本,一个月下来怕是比你们家季远做账房的月钱还高呢。”
刘氏当然知道煎饼果子赚钱,但她天生不是个善于烹饪的料,季云那丫头也没多少天分,烙个饼都干涩味淡,更别说其他了。
正因如此,她才更气。
戴氏察言观色,又笑道:“老姐儿,其实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用亲自动手,就能赚数倍的金银。”
刘氏皱眉,怀疑道:“你有什么法子?”
戴氏没回答,笑眯眯的等着她问。
刘氏反应过来,神色有些不大好看,冷嗤道:“怎么,你也想赚这煎饼果子的钱?”
戴氏不在意她的讽刺,笑道:“老姐儿,我可是来帮你的。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可就没脸继续在这呆着了。”
她说着便要起身。
刘氏眉头一挑,“有话就直说,别跟我拐弯抹角。”
戴氏刚才不过装腔作势,听她挽留,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重新坐下来。
“老姐儿,虽说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合该互相帮衬着过日子。但有句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我帮你的忙,自然也不能白帮,你说,是也不是?”
翌日,刘氏便来了周氏家。
“奶奶想学葱油饼和煎饼果子,也不是不可以。”季菀看了眼颐指气使的刘氏,淡声道:“但亲情归亲情,生意归生意。这两个方子都是我独家所创,没经过我允许,不得外传。所以奶奶要学,就得签下字据,保证绝不传于他人。”
刘氏瞪着她,“签什么字据?你是晚辈,孝敬我是应当的,怎么,你还想跟我耍大小姐的威风?”
季菀神情冷淡,“奶奶生那么大气做什么?我家的生意都是有章程的,签契约也是个保障。当初我将这两个方子传给大伯娘以及冯家赵家的时候,他们也都是和我签订了契约的。以后若是谁把这方子传了他人,便是违约,我可以拿着契约去县衙击鼓报案的。”
刘氏脸色难看至极。
那戴氏说,将葱油饼和煎饼果子的方子要到手,给她们做,赚来的银钱与她三七分,她得七成。
季菀那死丫头,现在只肯把葱油饼和煎饼果子的方子传出来。其他赚钱的,却死紧着不放。
她琢磨着,那煎饼果子实在赚钱。她要来给罗家,等罗家的卖了银钱,给她分红,她就等于坐着白收钱。
这法子的确不错。
但经季菀这死丫头这么一说,她忽然回过味来。戴氏那么小气的人,怎么肯给她七成分红?莫不是想从她手里诓骗了这方子,然后拿去卖给别人?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哼,算得倒是精明,还不如她自己拿去卖。念头一起,便止不住。
“你傻啊,我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方子传给别人?赶紧给我写下来。”
完全一副命令的口气。
季菀一看她眼神闪烁就大约猜到了她的心思,心中冷笑。
“我记得,奶奶是不识字的。您要学葱油饼和煎饼果子的做法,我得亲自教您。但这契约,还是得签。先说断,后不乱。”
死丫头敢跟她拿乔。
刘氏气得脸色铁青,“我说了不会传去,签什么契约?我是你奶奶,你娘就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
“娘。”
一直没出声的周氏开口了,她气定神闲,沉静典雅,一副大家做派的模样。
“阿菀说的契约,也是对咱们两家的保障。您只需要签个字就行,这样咱们也两相得宜。”
刘氏不肯签。
她还想拿着这方子去卖钱。这对杀千刀的母女,上次就去县衙击鼓鸣冤。如果有了这契约,难保她们不会再闹上县衙。那一个月的牢饭,吃得刘氏是刻骨铭心,一辈子都不想再尝第二遍。
“咱们自家的方子,我为什么要传给别人?”她瞪着两人,“你跟外人做生意签契约就算了,跟我你居然还要分那么清楚。你别忘了,你是季家人,你的所有独门秘方都是属于季家的,我向你讨要那是给你面子,你还蹬鼻子上脸敢跟我签什么契约了,真以为现在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了不得了?我告诉你,你今天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刘氏从来就是个破皮无赖,好了伤疤忘了痛,永远也记不住教训。
“听奶奶的意思,是想要明着抢了?”
季菀冷眼看着张牙舞爪的刘氏,满心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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