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庭芳脸上的笑却是缓缓收起:
“是我大言不惭,还是王妃您居心叵测?”
“口口声声这是您家乡秘术,小女子瞧着,却分明是心念故国,想要害我烈国两代战神!”
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会招来叶庭芳这么严厉的指控,瑜王妃脸色一下难看至极,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找死……”
一句话出口,玄夜冰冷的视线随即投射过来,里面的意味让瑜王妃不寒而栗,后边的威胁,竟是如何也吐不出口。
“王妃可是被我说中了?”有玄夜在,叶庭芳怎么会怕她?从玄夜身后探出脑袋,神情中颇有挑衅之意。
“王妃既然通晓医术,如何不知心头血于人而言,如何重要?却以孝道为名,强逼着世子爷自刺取血,敢问天下间做娘亲的,有那个会如斯狠心,对亲儿痛下杀手?”
“当然,如果王妃心中,有比自己亲儿子更加重要的东西,那就另当别论了……”
即便知道自己说的话,会让瑜王妃恨之入骨,可为了最大限度的打消德宗觊觎玄夜血液的可能,叶庭芳也顾不得了——
只要德宗能信了自己方才说的话一成,以后涂玉蓉就休想再拿玄夜的血做文章。
毕竟,因为燕王缠绵病榻,一直被压制的夷族那边就有些蠢蠢欲动,好在玄夜跟着名声鹊起,又颇做了不少震慑世人之事,没有十足的把握前,夷族还不敢轻举妄动。
对面的瑜王妃脸色明显白了一下。
叶庭芳想到的,她怎么会想不到?
夷族公主的身份,既是她的保护伞,也是伤害她的利刃。
德宗固然会因为这个身份,给她应有的敬重,可也必定会因为这一点,对她抱有戒心。
真是引起君王的忌惮,后果不堪设想。毕竟涂玉蓉的认知里,想要让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可有的是法子……
忽然转头看向玄夜:
“玄夜,你,你还是我儿子吗?皇上还在这儿呢,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瞧着你未来妻子如此陷害于我?”
“玄夜,让你的女人,跪下给你母妃赔罪!”瑜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房间里出来,气息阴沉,一副想要杀人的模样。
玄夜却是和没听见一般,依旧直挺挺的护在叶庭芳跟前。
“好好好!明儿个我亲自去会会叶相,倒要问问他这女儿是如何调、教的,这样的儿媳妇儿,我们瑜王府可是要不起!”瑜王脸色难看……
“你二哥还在病着呢,你就这般粗声大气,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做事还是恁般不过脑子!”德宗的声音随即传来,又看了一眼叶庭芳,语气间多有回护之意,“小孩子嘛,说话有些口无遮拦也是有的。”
说着招呼叶庭芳上前,认真打量片刻,微微颔首:
“你这孩子,说话果然和叶卿一般耿直……”
“只长辈面前,也不可太过任性。去,给瑜王妃道个歉。”
瑜王神情尴尬之余,又有些惶恐。他再蠢,也能听出来德宗的意思,分明是站在叶庭芳那边,甚至隐隐间对自己夫妻还有些不满。
瑜王妃脸色也是一白,更是不住咬牙——德宗会这般,分明是叶庭芳的话起了作用。
可偏偏她还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给自己辩解,毕竟,方才勒令玄夜取心头血的就是自己。
叶庭芳依言上前,朝着瑜王夫妇福身道:
“之前都是芳姐儿无状,还请王爷王妃见谅。”
道歉倒是道的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就是态度太过敷衍。
瑜王妃又气了个倒仰,只德宗面前,就是再给她个胆子,这会儿可也不敢再闹。只得忍气吞声,“嗯”了一下。
“好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也不必太过客气。”德宗一句话就给这件事定了调——
退亲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
旋即转身,正要问问王松龄,燕王眼下可是脱离了性命危险,不想正对上一双矍然的双眸,一时惊喜莫名:
“二弟,你醒了?”
燕王醒过来了?
瑜王妃怔了一下,顾不得再和叶庭芳纠缠,直接迈步进了房间。亏得旁边管家反应快,忙抖开薄被,帮燕王盖上。
“燕王哥哥——”对上那张虽清癯却依旧摄人魂魄的英俊面容,涂玉蓉一时情动,年轻时叫惯了的称呼脱口而出——
当初国宴之上,涂玉蓉并非是第一次见到燕王。
实际上早在燕王镇守边地时,涂玉蓉就在目睹那位宛若天神一般英俊的皂袍小将军时,就惊为天人,并从此情根深种。
甚至联姻烈国,也是涂玉蓉主动和父王提的。
更是背井离乡,一路追着燕王的脚步到了烈国。
却怎么也也没有料到,这般如影随形,换来的不是两情相许,而是燕王的郎心似铁……
燕王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转开视线看向德宗,神情愧疚:
“皇上,日理,日理万机,却要……却要,因为臣弟,奔波,臣弟心里,甚是愧疚……”
看他说话艰难,德宗忙示意他停住:
“说什么傻话。你这身病,还不是为了烈国,为了朕……”
这么说着,眼圈也有些发红——
一众兄弟中,德宗和燕王本是同母所生。
兄弟俩感情一向最好,这么多年,彼此之间,从不曾有过什么芥蒂。
从小先太后就教育燕王,要做一个贤王,帮助皇上守好江山社稷。
燕王不但答应了下来,这么多年,也是这么做的。
德宗明白,烈国能有今日安稳,燕王居功至伟。
偏是其他兄弟都能儿女双全,扶起和乐,唯有放在心底疼的最看重的兄弟燕王,却是孤苦一生……
“好在,你没事,不然……”德宗握住燕王的手。
二弟今年尚不到不惑之年,真是就这么去了,德宗觉得,到了地下,怕是没法向母后交代。
“皇上,别说——”燕王浑身无力,却依旧笑的洒脱,“您,到底,到底,带了什么,什么好东西?那味儿道,可真香啊,闻到,闻到那香味儿,弟弟,就,就不舍得走了……”
昏昏沉沉中,觉得已经走到奈何桥了,却被扑鼻的浓郁酒香又给勾了回来。
“哈哈哈!”听燕王这把说,德宗也笑了起来,“别说你,就是朕嗅见,也稀罕的紧……”
这般说着,淡淡扫了瑜王妃一眼,神情里隐现薄怒之色——
亏涂氏大言不惭,现下瞧着,果然其心可诛。
瑜王妃顿时委屈至极,一双眼睛定定的瞧着燕王,眸子里漾出些水色来——
瑜王面前,涂玉蓉一向都是爽利泼辣的性子,这样温柔如水的模样,很是罕见。
只可惜燕王自始至终,却是都不曾往她的方向看一眼……
第88章
“真是,酒?”燕王抬了抬眼,长时间卧床不起,让他的脸色显得有些灰败,神情中却没有一点儿即将面对死亡的惶恐,“皇上,从哪儿寻来的,美酒,佳酿?”
长时间据守寒冷的北疆,燕王自诩,喝过这世上最烈的酒,可如眼下这般嗅着就让人熏然欲醉的醇香,却是平生不曾领略过的。
甚至昏睡太久,而浑身无力的身体,都因为那异香,生出些难以克制的渴望来:
“可,还有?臣弟,想要,小酌,一杯……”
“还有些。”王松龄正抱着个酒坛子,闻言忙晃了晃,酒水荡漾处,房间里的酒香更加浓郁。
德宗顿时一喜——
这还是燕王病重以来,第一次表现出对吃喝东西的渴望。
和之前吃什么吐什么的死气沉沉相比,当真是可喜可贺。
忙让外面的叶庭芳进来:
“……你送来的这酒,燕王这会儿可能用?”
叶庭芳进的房间,抬眼往榻上瞧去——
之前因为燕王危在旦夕,又一直昏迷不醒,除了觉得燕王真高外,叶庭芳并没有其他想法。
这会儿却发现,之前的猜测果然是对的,燕王确实长得很高,怕不有一米九左右。尤其是五官,宛若刀雕斧刻一般,又因为经历过无数战火的洗礼,即便病入膏肓,也掩不住浓烈的男子汉的气息。又有那种自带的和夜相仿佛的冷冽高贵气质,真是帅的不要不要的……
叶庭芳禁不住看了身旁的玄夜一眼,总觉得夜年龄大些,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又想着,就是燕王护着,自己才有了夜这么好的未婚夫,看向燕王的眼神,不觉越发敬重,正色道:
“酒太烈,王爷眼下肠胃有些弱,空腹喝的话,定会不舒服……”“不然,王爷先尝一滴,之后一定要赶紧用些膳食……”
“一滴?”燕王目瞪口呆之余,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姑娘是说真的?自己从来喝酒,可都是论坛喝的。
可这么被一个小辈给管着的感觉又很新奇,没听见这小姑娘说吗,尝一滴还要付出吃顿饭的代价,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德宗却是饶有兴味,越发觉得叶鸿昌这个女儿有些骨骼清奇——
燕王脾气可不算好,没瞧见凃氏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
寻常人见着燕王时,更是战战兢兢,并不比对着玄夜时好多少。
这小丫头倒好,把玄夜收拾的服服帖帖也就罢了,对着燕王时,也和对着自家长辈一样。这般平和的态度,怕是自己这个弟弟从没有见识过的。
那边叶庭芳已经接过王松龄手中的酒坛子,随手递给玄夜,柔声道:
“你喂王爷一滴吧。”
玄夜接过来,果然听话的拿来个酒杯,倒出一杯酒——
“啊呀,这酒的颜色可真漂亮。”德宗感慨道。
和世人喝的那种浊酒不同,叶庭芳酿出来的这酒,竟然如同高山上的溪水一般晶莹剔透,盛在白瓷酒杯里,煞是好看。就是德宗这会儿瞧着,也恨不得拿来痛饮一杯才罢。
那边儿玄夜已经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筷子,沾了一滴,然后探身燕王。
燕王明显有些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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