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 / 1)

这是收容前必须填写的三项。原慕知道这样抽丝剥茧的询问对于像祸斗这样的幼崽来说,无疑是第二次伤害。可很多时候,已经化脓的伤口,不狠心挖掉腐肉,就没有办法重新愈合。

祸斗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缓缓地说出自己的经历。

“我是掉进河里淹死的。”只这一句话,它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原慕叹了口气,将祸斗往怀里抱了抱,然后额头相抵。

“别害怕。不想说,就别说了,我帮你写。”

这是御兽师的特有手段,共情。能够让原慕探寻到魔兽的所有记忆。而一些必须公之于众却难以启齿的过去,能够不通过口述,便是原慕作为执法者能够给与他们最底线的温柔。

纷杂的画面瞬间涌入原慕的脑中,绝大多数都是黑白两色,透着数不清的绝望和凄凉。原慕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有些人,根本不配为人,更别提是生儿育女。

祸斗说的太笼统,仿佛死亡只是一场意外。可实际上,它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淹死,而是为了从人贩子手里逃跑,才会失足掉进河里淹死。

而这也是为什么,它在门外听到那女孩的父母商量说要把女孩舍出去做童养媳时,会含怒出手惩罚。

因为当初的小祸斗,就是这样死于非命。

那是三年前的冬天最冷的一天,就连地面都冻出了裂痕,它偷偷躲在学堂窗外的墙根下听老师讲课。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它小声跟着一遍一遍默读想要全部记下来,可那朗读声只念了一遍,它也仅仅只记住了“烧不尽”和“吹又生”。

“这首诗的意思……”老师后面的讲解十分详细,而小祸斗也很快听懂了蕴藏在这首诗里的含义。

“烧不尽”“吹又生”

它很喜欢这首诗,觉得现在的自己其实就和诗里面的野草没有区别,只要忍耐,早晚能等来属于自己的春天,再次生机勃勃。

而这样的想法,不过刚在心尖上转了一转,小祸斗的心里就痛快了许多。

时间过得很快,一节课马上就结束了。它看看日头,时间已经差不多,必须立刻回家。

今天在县城里上学的哥哥会回来,家里有很多活要做。母亲还说要杀了一只老母鸡给哥哥补补。要是今天大家心情都好,她兴许也能沾上一勺有了肉味的菜汤。

可一旦耽误了,怕是又要挨打。

它倒是不怕疼,就只怕母亲怒了,它以后连这么点偷听的机会都没有了。

后山有条近路,顺着下去,就能到家里的后院。

小祸斗脚步极快,最后明明耽误了,却因为太过着急反而回去的更早。却意外发现院子停了一辆没见过的驴车,屋里也多了一个黑衣服的人。

他在和父母说话,仿佛在讨论什么东西的价钱。

是来买鸡蛋的吗?小祸斗好奇的凑到窗户下面听,紧接着,传入耳中的对话就让她透体冰寒。

他们正在讨论的,不是别的,而是它的价钱。

母亲振振有词,“我家这个丫头片子虽然不识字,老实肯干,长得也不错,再过两年就能怀胖小子了。”

“再说了,生孩子嘛,要认识那么多字儿干什么吗?念了书,心就野了,对家领回去不怕拴不住啊!”

乍一听真的相当有道理,不念书,每天在家里干活,就能变得愚昧。而愚昧,就会心甘情愿的被任何人安排支配,也不会拥有什么自我。

而对于那些需要买女孩回家的人来说,这样逆来顺受的才是真正的极品。

所以,这就是母亲一直不让它读书的真实原因吗?就为了到岁数了,就顺势找人把它卖掉。

三千块钱,这是什么概念?恐怕比家里最胖的母猪都要值钱。

可它听学校里的老师说过,生命无价,为什么换到它这里就能够称斤轮两?

她才十岁,还听不懂那些太深的龌龊话,可却能看懂那黑衣服男人眼里的淫邪。

小祸斗忍不住后退两步,却不小心发出声响被出来查看的母亲直接抓住了衣领。

“看,这就是我家那个小崽子,三千不亏吧!”

黑衣服的男人饶有兴致的盯着她,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

那种带着侮辱性的验货的动作,直接让小祸斗整个人都崩溃了。

它害怕极了,扑在母亲的脚下死死地抱着她的腿哀求。

“妈,妈,求求您别卖了我,我能干活,我再也不嚷嚷要念书了,我肯定听话,求求您……”

她拽着母亲的衣角哭喊,眼睛几乎哭出了血,可最后的画面,却是母亲贪婪了用唾液沾湿了手指,专心致志的数着手里一沓钱——那是她的命的价钱。

“畜生!”白色胖啾忍不住骂了一句,它是原慕的本命神兽之一,本体是代表治愈和救赎的医官鸟。

原慕能够看见的,它也能够看见。忍不住伸出短小的翅膀搂住祸斗。

“这些人就该千刀万剐了!”

“唔……”祸斗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原慕安抚的摸摸他头顶的毛,“不怕了。”

可接下来的记忆,才是最恐怖的。

濒死……

小祸斗很聪明,在哀求无效,被黑衣男人强行拉上车之后,她就明白自己的命运已经不可逆转。除非逃跑,否则未来就是一片昏暗。

所以她趁机逃跑了。

仗着对大山的熟悉,她也真的跑掉了。

然而那些买走她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看着它跑掉。

“追!快点!三千块钱买的,回来就把她的腿打断!”带头的黑衣男人连夜进了山寻找。他身边的同伴还劝了一句。

“王哥,这不行吧,残疾了可不就卖不上价?”

“呵呵,卖给那种一家子兄弟就好了,那些人只要是娘们,能生崽子,残疾不残疾,无所谓。”

“三千块钱满足他们一家子,够了。”

“……”蜷缩在山洞里,小祸斗听着外面的声音,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她明白,一旦被找到,如果直接被打死了,还算是幸运,最可怕的,就是被折磨得半死,然后被随便扔到什么更可怕的地方,当生育机器。

恐惧和绝望无时无刻不缠绕着她,她太害怕了,甚至连呼出来的空气,都透着崩溃。

这一秒,她甚至把满天的神佛都求变了,只渴望有人能够伸手救救它。

它还没有长大,它真的不想死。

可最终还是被找到了。

木棍砸下来的瞬间,她拼死咬伤了抓住她的人的手腕,趁着他吃痛跑出了重围。

然而这次,她没有第一次逃跑时那么幸运。慌不择路之中,她一个不小心,滚落进山边河里有人凿开钓鱼的冰窟窿当中。

冰冷的液体顺着口鼻涌进五脏肺腑,她冻得浑身发颤,却不想再反抗。

毕竟,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能干干净净的死,也是上天保佑的幸运了。

小祸斗闭上眼,最后一个愿望,就是化成厉鬼,亲手索命。

这帮恶魔害了太多无辜女孩的命,如果老天有眼,就让它变成厉鬼,和这帮混蛋同归于尽。

可惜,当它再次醒来,却变成了一只刚出生就被母亲抛弃的奶狗。

堕落成兽道,即便空有一个“神”的名义,却依旧是个畜生。

哈哈哈哈,多可笑?

活着的时候不被当人看,死了成神却是个畜生?还是个依然被母亲抛弃的畜生!

祸斗抬头看着原慕,含着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您看着是很厉害的人,我想问个问题。”

“你说。”

“女孩,就不配做人吗?”

第5章 来陪我呀

这一句话,瞬间让抱着祸斗的白色胖啾哭了出来,就连那只不怎么靠谱的黄色胖啾都嚷嚷道,“原慕,快查她爸妈现在在哪,老子吃了他们!”

“呸!不配做人的是他们!”

“别着急。”原慕安抚的拍了拍黄毛胖啾的脑袋,接着按照方才祸斗说的生平查询。

只能说,有些时候,上天真的未必公平。被欺凌者连哀嚎都发不出来,可那些狼心狗肺的却还能吃饱穿暖过着平安顺遂的小日子。

抛弃祸斗的那对夫妻,眼下正带着他们的儿子在县城生活。

那三千块钱加上过去的积蓄倒是让他们成功在县城里立住了脚,甚至还租了个小门脸,这三年包子铺开的风生水起,两人手里有了存款,还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

殊不知,这里面每一份安逸和红火都渗着祸斗留的血。

至于那一伙人贩子,虽然在大山里闹出了人命,可他们手里不干净,自然不敢停留去找祸斗父母的晦气,只能赶紧跑去了别处。

然而营生还在,却也过得逍遥自在。

“艹!”黄毛胖啾气的炸了毛,白毛胖啾更是下意识用短翅膀捂住了祸斗的眼,似乎不想让它看见手机屏幕上,那些仇人一张张痛快的笑脸。

毕竟,这也太残忍了。

然而祸斗显然已经预料到了这种结局,看着原慕的眼神也带着一丝嘲讽。仿佛再问,你能怎么办?

原慕却平静的对它说了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祸斗没听懂。

原慕却低头和她对视,“为保证天道平衡,各位面曾经定下相关条约,魔物和神族不得干扰人类,否则即为罪过。”

“可人类却有自己的相关律法作为惩治。”

“你什么意思?”

“原哥是说可以报警。”白色胖啾补充了道。

“没有证据。村里这些买了女儿的有不少连出生证明就没有,更别提上户口了。那就和过去上祖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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