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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啊,他可真懒。”安罗涟仓促地点了点头,全然不觉自己说了心上人的坏话,又勉强笑了笑:“刚才......”

“若若要回去了,爹还在等若若!”若若打断了她,朝她无辜地笑了笑,便迈着小短腿往长廊尽头奔去。

望着小女儿远去的小身影,安罗涟拢了拢手中青竹伞,沉默一瞬,笑道:“应当是没听见!就算听见了......也无妨!若若还小......什么也不懂。”

她还是个孩子嘛!

这般思量,安罗涟长吁一口气,顿时没心没肺地释怀了。

长廊尽头,青亭玉立。

阮连臣微微俯身,一手执卷,一手轻缓地拭了拭若若如雪团的脸颊,温润笑道:“伞送到了?若若真乖。”

若若故作得意地笑了笑,又问:“爹爹为什么不自己送?”

阮连臣清眸微弯,浮上几许笑意,语气纵容道:“你娘她啊,也有不想让爹爹知道的事。”

若若不禁沉默一瞬,书中描述这夫妻二人的笔墨甚少,只记得爱女青若死后,安国候连夜不寐,枯坐廊下,安罗涟拭剑不语,泪中映着剑光的白。后来漫长的一生中,他们再没有过一儿半女。

那些时光中,他们二人是何心境呢?只是如今......这些都无暇探究!该做的是把握当下。

若若回了神,幸灾乐祸般地诶了一声,语气烂漫道:“是不是娘讨厌爹爹这件事?若若刚才全听到了!”

“......讨厌?”听闻这二字,阮连臣长指微不可闻地拢了拢,就连温润的神色也险些没崩住。他长睫颤动两下,将若若抱到怀中,轻声道:“若若何出此言?”

若若掰了掰手指,道:“娘亲说爹懒,不肯送伞!”

阮连臣神色微缓:“只是这样......”

若若:“娘亲说想推倒爹爹,在榻上哦!爹爹是不是做错事啦?不然娘亲为什么要打你?”

阮连臣雪容霎红,身子微摇:“咳!咳......”

他心中回味一番,更觉动乱,只笑着捏了捏小女儿的脸,哭笑不得道:“是爹爹错了,此事,若若莫要与他人说,今夜爹爹便向你娘赔礼......”

自然,是在榻上。

夜深,正是赔礼之时。

阮连臣执着卷兵书,端坐于案前品读。

安罗涟正好哄了若若睡着,回至房中。见他容色无暇,眸中如玉,却是在看兵书,不由得问道:“侯爷素爱看诗经棋谱,今日为何看起了兵书?”

阮连臣神色自若,只是笑:“常闻镇北候执掌铁骑万千,能征善战,我心中向往那铁马冰河的风光,便于书中窥探一二。”

安罗涟听得,不疑有它,笑了笑:“侯爷说得对,只你体质较弱,还是在书上瞧一瞧便是,真去了镇北,只怕你受不住......”

阮连臣眉梢微挑,默了默,道:“夫人言之有理,不过......”

他话锋一转,轻笑道:“虽受不住镇北苦寒,但为夫却仍想见识见识镇北一身戎马的功夫,不知夫人可否指点一二?”

安罗涟怔了怔,黛眉微凝道:“夜都深了,武场也关了,你要我如何指点?”

阮连臣执过她的皓腕,摩挲几下,眉间轻笑,缓缓复述她的话:“夜都深了,武场也关了,自然,是在榻上指点。”

安罗涟思量一瞬,顿时红透了脸,绯色从雪容直蔓延到娇软的耳垂上,落入阮连臣眼中,又是另一番向往的光景。

他拢住她,低笑道:“别怕,我受得住。”

我有些受不住,安罗涟想。

落雪夹雨,连绵一夜,至三日后,日轮终于破云而出。熠熠金光悄然落在新开的绿萼梅上,宛若伊人添妆,更显明媚。

朔雪院中,安罗涟抱着若若在秋千架下玩,若若瞧她容色嫣然,心中已有定数,只笑了笑,仍深藏功名,故作无知。

“夫人,小姐,大公子,二小姐与三公子打书院归来,一齐前来看望四小姐了。”画影行礼道。

安罗涟连忙笑道:“外边天冷,快让那几个孩子进来。”

若若回了神,二姐姐阮青瑜......未来的一国之后,书中荣宠无限的女主。在原身死后,便嫁入了五皇子府啊。

冷风卷来,沿着衣襟呼啸而过,若若不禁一晃:“咳,咳......”

穿到阮青瑜身上该多好啊。

当下病疾缠身,弱不禁风,若若不禁有感而发。

“没事吧?”安罗涟怜爱地将她抱起,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上,松下一口气笑道:“还好并未发热,不若叫娘亲如何是好?嗯?”

“......”

算了。

若若心神微恍,咧嘴笑了笑。

这样也很好,哪怕只活十六年,她也真心实意地满足了。

第6章 相守病榻前

晋安城外青城山有一皇家书院,名为鹿鸣,阮青令等人便是自鹿鸣书院中来。阮青令今年十一,着一身竹纹长袍,容色端和,朝安罗涟行了一礼:“听闻四妹病了,只课业缠身,无暇探望,今日终得了空,不知四妹如今可好?”

安罗涟笑道:“你们课业繁重,不需太挂念家中之事,若若已经大好了。”

说罢,将若若带到跟前。若若朝他们笑道:“大哥哥,二姐姐,三哥哥好。”

“四妹妹。”

几人打量了几番她的面色,才安心下来。阮青瑜今年七岁,但容貌端丽,已初具美人风骨,她朝若若温和一笑,自袖中摸出一枚墨青小盒:“这是琼玉轩的青团,知晓你爱吃,特意为你带来。”

阮青煦不过五岁,见状便道:“二姐真狡猾,偷偷准备了礼物。”

童言无忌,侍女们眉眼微弯,安罗涟摸了摸阮青煦的脑袋,笑道:“青瑜体贴,但青煦来看妹妹也是一番心意,都一样的,对不对?”

自然,心意都是一样的,只是命数不同。若若仰首望着阮青瑜,阮青瑜颖悟绝伦,心思玲珑,即便为女儿身,日后也会大有造化,一路扶摇直上。

但若若捧着墨青盒,仍点头道:“嗯!”

阮青煦抿了抿嘴,笑了起来。

阮青令却微微侧目,面不改色道:“四妹为何总盯着青瑜瞧?”

若若心中一惊,道阮青令未免太过敏锐,只是多瞧了一会阮青瑜便被他察觉到了。书中记他日后侍奉天子左右,官至相卿,与谢淮一文一武,令朝中大臣多有忌惮,果真如此。

想了想,若若垂眸,低声道:“二姐姐好看。”

阮青令顿了顿,望着她垂下的小发髻,心中思绪停滞一瞬,漫不经心道:“哥哥不好看吗?”

若若如临大敌,往安罗涟身后缩了缩。

而安罗涟眸中则露出些许讶异之色,要说阮青令自小稳重过人,喜怒不形于色,怎么今日逗起若若来了?瞧若若退却的模样,安罗涟笑了笑:“你与青瑜一母同胞,即是青瑜好看,你又岂会差?”

阮青令敛了敛眸,恢复稳重模样,轻笑行礼:“是青令唐突了。”

若若连忙点头:“大哥哥也好看,还有谢淮表哥。”

提及谢淮,堂内寂静一瞬。说来,安国候府的小辈中,在场只缺了谢淮一个。倒是阮青瑜最先笑道:“谢淮表哥只是一时忙,四妹妹乖,好好吃饭睡觉,谢淮表哥会来瞧你的。”

才不会呢,他可是个冷心肠的人啊,若若腹诽,但面上仍是乖巧一笑。

谢淮确实不会来看若若。

缘由倒非若若想的冷心肠,只是谢淮病了,病得十分严重。

在廊下跪着受了寒气,又在晟安堂连夜抄书,少年单薄的身躯哪能支撑的住?一时发起高热,卧床不起。侍奉谢淮的小厮洗墨心急如焚,但自己也不过十二岁,没头没脑地求去阮连羽跟前,却听闻阮连羽携着罗氏去寺庙上香了。

接见洗墨的侍女不以为意道:“小孩子哪有不病之理?熬个一两日便好了,大惊小怪做甚。”

说罢,事不关己地拂袖而去。

洗墨心中仓惶,表少爷的病才不是熬个一两日就能好的,他额头滚烫,面色如纸,瞧着,瞧着都快......

然侍女已然离开,院门紧闭,寒风凛冽。洗墨没了章法,失魂落魄地往谢淮所在的偏僻小院走去。想到谢淮或许就此病去,他不禁红了眼,落下两滴眼泪。

“你在哭什么?”

一道稚嫩的童音落入洗墨耳中,他慌忙抬首去瞧,却没见着人,又垂眸望去,这才发觉小小一团的四小姐正仰首瞧他,一双玉眸如星辰闪烁。

洗墨慌忙拭去眼泪,行礼道:“见过四小姐,洗墨失礼,四小姐勿怪。”

若若的侍女折月道:“咦,你不是表少爷的随从吗?”

谢淮的随从?瞧他双眸红红,若若心中一惊,问:“表哥怎么了?”

满府上上下下,却唯有年幼懵懂的四小姐对表少爷关怀相问。洗墨心中一酸,也顾不得她乃四岁稚儿,道:“表少爷病了一夜,高热不退,小人寻不到大夫,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若心中一怔,望着不远处那座隐约萧瑟的小院。

侍女折月皱眉道:“既是如此,禀告大人便是了,我们小姐不过四岁,今日更是无意至此赏景,如何帮得到你?”

洗墨一时满脸通红:“我、我……”

“折月。”若若牵了牵她的衣袖,软声道:“若若也病了。”

折月一惊,连忙俯身端详她的面色:“小姐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折月。”

若若将她的手轻轻放到自己额上,咧嘴笑道:“若若额头烫,你去找金大夫给若若瞧一瞧,好不好?若若在那座院子里等你。”

折月微愣,望向她所说的那座院子,却正好是谢淮的居处。三夫人罗氏不喜谢淮,故而特地将他远远避开,送至这偏僻院落居住。

“小姐……”

折月稍显迟疑。

若若:“啊,头好疼啊。”

折月顿时心惊,不疑有它,道:“折月这便去,小姐乖乖在院中等着。”

“不要告诉娘亲,娘亲会担心。”

“是。”

嘱咐好了折月,若若便仰首瞧洗墨:“去瞧谢淮表哥。”

洗墨尚且懵懂,又因谢淮一病而无心思量,哑声嗯了嗯,便牵着她走进谢淮院落。

院落屋舍极简,寥寥几座,并一株歪斜的松树。一入房门,见着谢淮,便知他当真是病得严重了。

他躺在棉被之中,平日里那双似孤狼的双眸紧紧闭着,长睫在素白眼底投下一片黑影,更显得病弱不堪。

房中也无炭火,呼啸的寒风不断沿着窗棂侵袭而入,送来阵阵冷意。

洗墨抹了抹眼泪,若若伏在谢淮的榻前,将暖和的小手悄悄塞到他单薄被衾之下的手中,小声道:“别死,你可是大反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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