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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戚家枪使得出神入化,可划入白玉京高手前十位,百战得名,经验丰富,反应灵敏。察觉异物飞来已是三尺之距,便判作飞蝗石这样的暗器,作出举枪挡开的判断。

“叮”准头不便,恰好挡去。

戚骁才松一口气,却感到有一股极怪极阴狠的力劲,猛烈传入枪身,他胳膊猛地一震,尚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身体已朝后飞出三四步的距离,重重一声摔了个底朝天。

“哪个狗日的阴老子?”

当众之下,被如此折了面子,戚骁一翻身站起来,用怒吼掩盖心底的强烈震动——这一下若不是他反应灵敏,竟是直指咽喉而来,倘若给这诡谲的小石子击中,哪里还有头颅在。

白玉京何时有了这样的高手?

众人凝神看去,只见上清堂上,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屋檐,不知何时轻飘飘立了一影。

玄衣如铁,黑面沉沉,正是燕无恤,毫无障面,也无易容,就这般直白的立于众人之前。

他目光毫无波澜的掠过戚骁,仿佛这个他刚刚出手伤的人不过是地上的一粒砂砾,只将目光遥遥定于苏缨面上。

云未晏认出他,大惊失色。

墨予尧亦惊了,张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

偃师师俏面泛白,猛地倒吸一口气,目光如电,死死定他面上。

然而这太初楼的几百号人之中,知道燕无恤,认出这是他的,不过寥寥数人,凤毛麟角。在其余人眼中,这不过是一个身形并不那么粗野魁梧,甚至有些落拓萧条的黑衣青年人,他神态沉稳安宁,面容俊逸干净,若再加青衫一袭,甚至像一个弃刀提笔,袖携墨香的读书人。

无人知晓,他是前段时日传得满城风雨,忽然又被人压下来,销声匿迹的青阳子传人。

只能感觉得到,这黑衣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气息,蓑上山雨、衣上飞雪、发间松风,像在古卷中、典籍上、石壁里、书简中见过。

却从未在白玉京见过。

譬如他此时携风而来,心随意动,没有任何顾忌一般,一出手就是杀招,直取白玉京太初楼十大家主之首的戚骁头颅。

戚骁被他激怒,手握长枪,一窜而起。

黑衣人身形飘忽,忽自房檐之上,掠至华柱之前,脚步堪止,戚骁已在楼头、柱前各刺了几枪,瓦片纷纷而落,华柱微微震动。

戚骁怒骂:“兀你这直娘贼的小望八,那是哪家门路,报上名来。”

黑衣人嗤笑:“你这张嘴污言秽语,委实下作,不要也罢。”

徒手一伸,自左侧边一击而上,接住了刺来的枪。

白皙修长的手指,如起兴折花一般,蓦的按于玄木枪身,那枪似骤临阻挡,凝在半空,再无法进一步。

旋即,狠狠一折,枪头就这般被生生折了去。

这变故不过弹指之间,黑衣客手挡、折枪,只在瞬息。

戚骁整个人僵了住,面上霎时褪去了血色,整个人苍白如死。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一招“风萧烟里”,他集了毕生的修为,全力而上,枪尖裹挟雷霆,其间有三十六式变化,至刚至阳,缜密如织。然而就这样的一击,黑衣人竟兵行险着,空手夺刃,显然是一眼就看出来破解他枪法这一式的空门。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枪头乃是长枪最凶险之处,忽而所有的防守,都集中在下盘和手上,绝不会有人冒着被绞断手腕的危险夺刃。

偏偏就是这一点细小的,甚至算不上纰漏的轻忽,却黑这黑衣人死死抓住,一招制敌。

他读过戚家枪法!

如果没有读过,绝对不可能知道有这个纰漏。

这是戚骁的唯一一个念头,下一刻,那枪头便从他手中飞出,翻转过来,直朝自己击来。

戚骁躲闪不及,只来得及偏过头,那枪便擦脸而过,带下嘴边一块皮肉,又齐刷刷断了几根发,往后擦过白无疆的肩头,“夺”的一声钉在了上清堂前的柱子上。

戚骁一时,面上血流如注。

燕无恤一击之后,寂然站立,面上寒意森森,缓缓四顾,道:“乌合之众,奴颜婢膝,一跪十载,以勋爵为尊,媚上为耀,庸庸碌碌,竟至于斯。”

戚家人怎堪家主受此奇耻大辱,一时间蜂拥而上,数道枪光,直朝燕无恤刺来。

戚家主动出手,苏缨一声令下,清歌楼再无顾忌,正欲上前助阵。

只见一片清光而过,流畅如水,皎皎如月,竟是玉衡剑的剑光!

众人惊诧。

只见云未晏移形换影,齐刷刷逼开了戚家的枪,以身为墙,拦在了两拨人中间。

在他手中,那把长面眠于鞘底的玉衡剑雪亮如霜,寒光慑人。

“戚家主出言不逊,冒犯尊驾,本当以死谢罪,但恳求阁下,看在我薄面上,平息怒气,我自有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这两天跟的慢,我对不住。作者是媒体狗,三月三号要开全国两会,最近一直加班,还望大家理解。

虽然慢,但是每一个字,我都会对你们负责。我不会坑文了,请放心。

一个个挖的坑,会慢慢填回来。

最后,作为补偿,这章下面评论有红包。

第61章 断平生江湖意气

“大宗师”现世, 玉衡剑出鞘。

三尺青锋如电,震慑了极少见到云未晏出招的太初楼众人。

戚骁因不服“以死谢罪”这话, 犹自骂骂咧咧, 然而渐渐的,周围只剩了他一个人的声音, 他捂着脸上的血液看去,见云未晏面沉如水,正一动不动的静静睨着自己。

云未晏已为统领五载, 恩威深重,这一眼冰冰冷冷,并无情绪,却看得戚骁喉咙一紧,骤然住了声。

上清堂前, 重归于一片寂静。

他终于安静了, 云未晏却并未将玉衡剑收回鞘中, 提着剑道:“让十二楼的诸位武家看了笑话,今日之乱,全由我一人而起。”

“天泽武会之耻, 其咎当归我,不干他人之事。”他目光冷冷, 扫过以白、戚为首的乱党诸人:“束下不严, 闹出内乱,令整个白玉京看了笑话,也是我云未晏一人之过, 谁也替我担不得。”

白无疆道:“可那墨家小子……”

话还没说完,一道凌厉剑气破空而至,陡然袭到白无疆面门,令他衣衫破裂,退后好几步,险些便要站不住。

“我还是这统领一日,我说话,岂有你置喙的余地?”

“墨予尧不过是区区一属家之子,来白玉京习剑不过百日,黄口小儿,有甚么资格替我云未晏受过?”

墨予尧苍白面上蒙了一重青灰,望着庭院中间孑然而立的白衣之影,嘴唇微动。

云未晏气定神闲的微笑道:“今日辛苦戚、白、柳、叶、吴五家家主,闹了这样大的声势,惊动整个白玉京。”

“上清堂前既然有幸集得各位英豪,今日便请诸位替云未晏作个见证。”他伸手拍一拍自己执剑的右臂,道:“这是我握剑的手,自幼习剑,二十余载,终参破大宗师‘无我’之境,在白玉京习剑者中,当是最珍贵的一臂,我今日就以此臂,偿我天泽之失,且问各位英豪,够也不够?”

说话当头,左手执剑,闪电般的手起剑落,霎时间手臂分离,滚落在地。

袖间半幅,被血染透。

“大统领!”

“大师兄!”

人群之中,一片惊呼。这一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从云未晏语气转戾,剑起臂断不过顷刻之间,便是近身之人也来不及拦上一拦。

无人料到云未晏竟然作出断臂这样的激烈之举,四座皆惊,墨予尧已然撑坐起身,就连一向对云未晏大是不屑的楼明月都睁大双眼,几要将眼珠子瞪出来。

人群中扑过一影,是一个窈窕娉婷的青衣少女,正是那日也在天泽武会上出过手的白鹿鸣。她浑身发抖,下意识想去堵他身上的血,手方伸过去,就沾了满手的血,惊惧之下,泪珠滚满了脸。

云未晏面上极痛苦之色只是一瞬,他即快站不住,踉跄后退几步,楼中人大呼唤医。

燕无恤忙上前扶他站稳,疾点他几个要穴,封住血脉,低叹道:“你这是何苦。”

云未晏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簌簌自额上而下,勉力扬起嘴角,侧过半脸,颊上因疼痛微微跳动。

轻若无声的,对他说。

“……大侠心无挂碍,是无挂碍之苦。”

“我心有挂碍,是有挂碍之苦。”

燕无恤曾和云未晏有一桌饮酒之谊,彼时便欣赏他谈吐胸襟,不由得惋惜。

他深知云未晏并非色令智昏,而是迫于上位者密令,有一段不能向外倾吐的苦衷。

即便事实如此,他为了维护太初楼岌岌可危的平衡,他还是选择了毅然断腕。

一个自幼修习剑术,“大宗师”突破无我之境的剑士,在朝堂之令和江湖义气的两难间,选择了舍弃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燕无恤目光微黯,下意识向苏缨的方向望了一眼,见她面色煞白,怔怔望向这边,再念及云未晏所言“有挂碍之苦”,猝不及防,心头一窒。

正此时,院外响起了马匹的嘶鸣,甲胄摩擦之响。

先是数十个神挂玄甲的弓箭手跃上了墙头,拉满弓对准院中人。

“嘭”的一声,大门洞开。

两列兵马撞门进来,左右排开,拱出一人。那人身着玄青公服,腰系玉带,眼仁里黝黑重重,正是李揽洲。

李揽洲进门,第一眼望见地上的鲜血和断臂,面色黑沉,眉心攒在一处。

“云统领?”

见到他身侧的燕无恤,眼中又掀起一阵波澜,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燕无恤默默扫他一眼,脚下迈开,有意无意站到墙边苏缨身前。

李揽洲看向庭中密密匝匝的众人,粗粗一扫,许多武家掺和其中。

抚顺司在白玉京积威深厚,历任抚顺司司丞素有“无冕城主”之称,李揽洲虽是才走马上任的新司丞,许多人还来不及去拜会他,然而见到这众人拱卫的架势,再看他身上精绣腾云瑞兽的三品官服、青绶铜印,便都心知肚明,不少人偃息摒气,不敢说话。

此时楼中大夫已至,扶云未晏入堂中,给他稍事包扎,又止了血。

庭间人虽多,却安静得落针可闻,唯有白鹿鸣掩着自己的口,依旧从掌心里溢出来的呜呜咽咽哭泣之声。

云未晏没有制止她。他身体微微歪向一边,面孔苍白得泛着青,却提了一口气在喉,将话说得缓慢却平静——

“原本是太初楼自家的事。方才,云某已按照楼规处置了,乱者伏诛。”深喘了一口气,悠悠抬目,看向乱党:“我这处置,可公允?……当着司丞的面,尔等尽可直言。”

戚骁等人忙道:“统领公允,我等不敢不服。”

云未晏微微一笑,对李揽洲道:“有劳司丞跑一趟了。”

李揽洲面上却殊无缓色,环视一圈,冷声道:“我听说有人以下犯上,反叛为乱,胁迫统领,可有此事?”

云未晏静静道:“并无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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