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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那年才十六岁,坚持了这么多年,上战场的经历也是他心病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说别人,身为医者,从战场上退下来,他感觉自个儿也有点毛病,夜夜梦到死去的人痛苦和不甘的嚎叫声,意识险些被折腾到崩溃。

他只是个外人,那些死去的人跟他没有半点关系都这么难受,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每一个受伤,死亡的人都是他的子民,只会更心痛,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刘明出了养心殿,正好与回来的大总管碰面,大总管面色不太好,他随口问了一句,大总管苦着脸指了指天。

没说什么,刘明懂,定是不小心遇到太后,被太后骂了一顿,他也经常被太后骂,尤其是几年前皇上从边疆回来,心病重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药膳都控制不住。

太后成天骂他没用,病都看不好,要他有什么用,不如剁了喂狗等等。

其实他很冤枉,皇上这个是心病,需要人开导,需要他自己走出来,他肯吃肯喝肯接受治疗才行,他不肯,任太后找来再多的厨子,没胃口就是没胃口,任他开再多的药,不肯喝就是不肯喝。

皇上都不承认自己有病,也不肯喝药,坚持还要上战场,但是他的状态十分不好,已经到了意识崩塌的边缘。

是太后和众大臣坚持把他弄了回来,那年他还受了很重的外伤,外伤养好了,心伤养不好。

没法子,只能把药加在膳食里,用药膳调理,可皇上饭都不怎么吃,更何况药膳。

也就在半年前,皇上突然肯了,大晚上叫人传膳,还吃了不少,这是好事,自然不会有人阻止,而且喜闻乐见。

当时大家还松了一口气,以为皇上想开了,原来是梦游症无意识做的事。

可能也是皇上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多吃点,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太后,太后每日为他操劳,那段日子累瘦了不少。

还有众大臣,都有些担心,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身体好坏关系着大顺王朝。

刘明与大总管互相吐露了一会儿苦水,很久才分开,也借他的口打听了一下晚上皇上的表现,主要问他皇上做了什么?是不是冻着了引起头疼?

大总管倒是没怀疑,认真的跟他说皇上昨晚吃好睡好,没让他在屋里伺候,具体做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云云,还自责了一番,道自己没有照顾好皇上。

许是担心皇上,也借此机会向他打听了一下皇上的病情,他说没大碍大总管才放心,回头指了指端着药的宫女,歉意道,“该回去了,药要趁热喝。”

刘明没有阻拦,“你去吧,我也该走了。”

俩人一左一右分开,刘明往太医院走,长庆往养心殿走,正赶上晌午,顺道让人传了膳,膳食早就准备好,端来便是。

皇上用了膳,那药还是温的,不知道太苦还是怎么地,只喝了几口,还剩下大半。

长庆也不敢劝,只叹息一声让人收拾桌子,自个儿守在书房门口,等着皇上出来,偶尔偷眼去瞧里头,皇上似乎在批阅奏折,那么大一桌子,一时半会出不来,有得守了。

他也不敢抱怨,只靠在门柱上,稍稍歇息歇息,人虽然犯懒,精神不敢懒,随时保持警惕,等着皇上吩咐。

这一等,等到了天黑,御医又过来了,他本想进屋汇报,掀开门帘发现皇上睡着了。

撑着下巴,睡的很深,他进来的动静都没有惊醒,许是白天累了,也或许是那药发挥了作用。

药拿去太医院时他问过,里头有安神助眠的效果。

长庆没有打扰他,小心翼翼出来,与太医说明情况,俩人一起守在外头,等着陛下自然醒来。

那个姿势睡不了多久。

确实睡不了多久,方姝意识还模糊的时候,几乎是被痛醒的,撑在桌上的手肘硌的发疼,她抬起来瞧了瞧,都红了,也不知道他保持这个动作睡了多久?居然也睡得下。

他今天似乎有些奇怪,打破了两个惯例,先是在浴池里睡,现在又在书房里睡,一点不像他。

难道是昨晚瑜伽做的太狠,累着他了?

方姝有些心虚,总觉得他的变化是因为她,怕给他添乱,今天没传膳,只要不传膳就不用练瑜伽消耗热量,不练瑜伽他就不会累,也就不会两次在其它地方睡去。

方姝站起来,腿上突然抽了一下,疼的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门外的太医和大总管听到动静,连忙进来。

太医顾不上行礼,直接矮下身子上手给她按摩腿部,强行将抽筋的腿掰回来,不疼了,方姝松了一口气。

她占着这副身子,不敢露出不符合皇上的表情,怕露馅,只好板着脸等御医主动开口。

御医给她把了把脉,又根据平时的情况断定,“皇上这是贫血引起的,平时多注意补补身子便是。”

贫血?

方姝眨眨眼,那是不是说她可以放开手脚大吃大喝了?

第5章 你是谁呀

其实刚穿到皇上身上时她还没想过吃吃喝喝,只顾着心慌,不知所措,还有一点点小兴奋,后来发现自己好饿好饿。

当时还纳闷了好久,怎么?偌大的皇宫不给皇上吃饭不成?把皇上饿成这样?

不吃饭的感觉特别难受,心慌,手脚发软没什么力气,于是她赶紧让人弄点吃的,好好吃了一顿。

有一有二就有三,刚开始几乎每天都饿的前胸贴后背,后来不知道怎么地,不会饿了,但是她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次穿来还是会吃些夜宵。

减少了次数和数量,因为发现他身上开始长肉,手臂和腰腹从刚开始的过瘦,渐渐变得均匀起来。

担心膨胀,所以才会每晚辛苦的练瑜伽,这么好的身材,真不忍心把他吃胖。

现在与其说是胖了,不如说他的身材均匀了,更健康的那种。

可能还是有点瘦,要不然不会贫血。

女人看男人的身材,和男人看男人的身材有些差距,因为她自个儿胖过,所以总觉得纤细点好,其实皇上一点不胖,腰线再粗点都没问题。

她认真想了想,还是让人传了膳,好好补补嘛,这回不吃多,只吃精,补身体的同时,她沾沾口福。

方姝心里有些开心,在房里等了许久,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今天多了一个太医,太医服她还是认得的,而且皇后娘娘经常头疼脑热,请的都是这位年轻有为的御医。

他为什么会来?

难道是皇上发现了什么?

方姝当即心慌起来,但是她不敢表现出来,也不敢问,因为一旦问了肯定会露馅。

也许是碰巧皇上身体出现了问题,招来太医问问,不要慌。

方姝强行压下心里的疑问,端坐在书房,随手拿了一本兵书看,其实看不下去,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个御医身上,想知道他来干什么?

他是大夫,来养心殿除了皇上身体不舒服还能有什么原因?既然是看病的,为什么不上前把脉?

有问题啊,肯定是皇上发现了什么?

方姝一晚上都心神不宁,吃不下,也睡不着,心里焦虑,坐立难安。

她挥退了所有人,一个人躺在龙床上,心里有些难过,她虽然穿成他半年,但是很爱惜这副身子,从来不偷看他,不借他的身份做过分的事,即便忍不住贪嘴,也会及时做瑜伽,尽量不给他添乱。

说到底她只是想保住小命,顺便吃些美食罢了,为什么就这么难?

方姝坐起身,又‘砰’的一声躺下,脑袋陷进枕头里,胡思乱想了半天,找不到自救的法子,干脆放弃,大不了就是一死,也许死了还能穿回现代呢。

其实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要一惊一乍吓自己。

方姝深吸几口气,尽量劝自己冷静,闭上眼强迫自己睡下,回到自己的身体之后没敢再睡,就那么睁着眼睛到天亮,第二天安安静静,似乎什么事都没有,也没有官兵过来逮捕她。

又蒙混过关了?还是皇上根本没发现,纯粹是她自己吓自己?

不管什么原因,方姝着实舒了一口气。

她这边安心了,御医那边凌乱了。

他昨晚盯了皇上一宿,没出现梦游的情况,今早一问皇上,皇上居然不知道昨晚他腿抽筋的事,传膳的事也不晓得。

他明明清醒着,眼神透彻,头脑正常,做事有理有据,为什么会不记得呢?

御医咽了咽口水,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皇上很有可能不是梦游症,是鬼疰。”

鬼疰是鬼住的意思,是说皇上体内住了一个鬼,这个鬼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借皇上的身体做一些生前没完成的事。

比如吃,可又不对啊,如果是这样的话,皇上的身体没道理越变越好,应该越变越差才是,毕竟‘鬼’是吸阳气的。

而且他看过医书,很多都是突然而然变得易暴易怒起来,历史上还有一位得了鬼疰的帝王,后来成了赫赫有名的暴君。

这个人很不巧是殷绯的祖宗,所以他知道,呼吸不由自主窒了一下。

“皇上不用担心,这个‘鬼’也许是好‘鬼’,对皇上非但不会有害,还会帮助皇上。”御医分析,“如果它想伤害皇上的话,皇上……”

后面的话不敢说,皇上能明白意思便是,“皇上不防试着与它沟通沟通,问问它生前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如果帮它了了,说不定它就走了。”

并非没有变好的例子,只是情况极少,所以医书上把鬼疰分为两种,一种好的,一种坏的。

皇上的情况很明显是前者。

“切记暂时不要激怒它,咱们先了解了解情况,再想办法驱除它。”它毕竟附身在皇上身上,如果干出什么对皇上不利的事,或者干脆利用皇上的身体做些什么,那整个大顺都会陷入危机。

殷绯沉吟片刻,点头,“朕明白了。”

*

方姝昨天被吓到,今天午睡也没敢睡,怕又穿到皇上身体里,还找了人与她换班,她值夜班,同寝的姑娘兰芝帮她上白班。

夜班轻松是轻松,但是乌漆麻黑怪吓人的,兰芝很早就想找人换,但是没人敢,也不愿意。

夜里凉,很容易风寒,在这个宫里宫女地位底下,风寒是没有资格去太医院拿药的,所以经常出现因为风寒发热而死的宫女,大家都怕死,自然不敢。

方姝主动要求换,兰芝求之不得,还答应了帮她照顾花草,说她够意思云云。

方姝嘴角扯起一抹苦笑,说实话,如果不是担心自己再穿到皇上体内露馅,打死她都不肯换夜班。

来了长春宫也有一段时间,不是没有上过夜班,那时候还是大冬天,没资格进屋,在门外守着,胳膊腿冻的红肿,但是没办法,谁让她是三等杂务宫女呢。

一等侍女贴身伺候皇后,二等侍女在屋里伺候,三等侍女在院里伺候,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像那种一个人去后厨烧热水等等的活都是三等杂务宫女干的。

大半夜的,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安安静静,只有柴火烧响的声音,想一下就觉得可怕。

皇后身为一宫之主,以身作则省吃俭用,节衣缩食,她们这些当宫女的自然不敢浪费资源,晚上只点了几个灯,勉强照清路罢了。

总之方姝自个儿也是十分不愿意上夜班,她胆子也不大,怕。

现在是春天,值夜班还好,不是特别冷,里头多穿一件还是能扛得住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听到楼顶上有脚步声。

大半夜的,这个点怎么可能还有人?

与她一道值夜的新月搂住她,哆哆嗦嗦问,“咱们要不要上去啊?万一是贼怎么办?”

方姝回搂住她,“如果是贼的话,咱们上去不是送死吗?”

她不肯去,“咱们去找侍卫和值夜的太监。”

俩人商量好分开行动,一个去找值夜的太监,一个去找侍卫,刚准备走,屋里突然有人急急奔出,“有没有看见娘娘?”

方姝与新月对视一眼,齐齐朝屋顶看去,方才那动静该不会是皇后娘娘吧?

“皇后娘娘今儿又被太后训斥,方才将我支走,我再回来娘娘就不见了,桌上还少了壶酒。”锦绣有些着急,“你们说皇后娘娘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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