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1 / 1)

陆膺瞥了他们一眼:“还站着做什么,嫌自己香得紧很招女娘喜欢么?去,都到下游。”

傍晚余晖之下,这条肃水的支流显得和缓静谧,泛着波光,石头等人嗷嗷叫着扒了衣裳争先恐后跃入其中,倒腾了一日的屎尿屁,早忍不住了好吗!

窦小二等人和这许多都护大人、将军大人一起赤条条泡在水里之时,还是有种恍然不真实的赶脚。

第130章 陆膺之道(三~

大抵是因为赤条条泡在水里, 甭管你是当朝三品大员,还是一文不名的乡野小子, 谁还不是光腚汉子咋的, 窦小二心思登时活络起来,他乍着胆子游到陆膺身边:“都护大人……”

陆膺瞅了他一眼, 登时头向后仰了警惕道:“你小子洗干净了么?”

所有人一听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刚才就属窦小二一身最邋遢,他跳下去之处众人都离他三丈远,现在还被都护大人嫌弃了。

窦小二恼羞成怒, 黝黑面孔上都浮起一层赧红:“老子洗干净了的!”

然后,窦小二才哼了一声问道:“我只是想来问你,方才你是怎么办到的!蒙了眼睛怎么能过得去!”

这些刺头人人都竖起了耳朵,要说不好奇绝对是假的,如果不是他们亲眼看到陆膺把一双眼睛蒙得结结实实, 那些黄金骑扔下的酒缸每个都冲着陆膺而去……他们定要怀疑这都护大人是不是作弊了。

陆膺却是懒洋洋倚在身后大石上, 一脸漫不经心地道:“哦, 我十来岁上头就能办到了,熟能生巧罢了,喏, 你们石将官也可以。”

十来岁就能办到?那岂不是得从几岁开始就得练起?登时人人暗自咋舌,好像也不怎么羡慕他有个国公当阿父了。

石头自然接过了话头道:“你们是不是觉着我先前是在有意为难你们?”

窦小二挠了挠头, “哈”了一声转开了头不说话。

石头哼笑道:“为难你们这群小子, 老子可没这闲功夫!”石头语重心长地道:“斥候一职,素来非我陆家军中的精锐不可担当,大军未动, 斥候先行,打探消息、误导敌军……皆是斥候分内之事,先于大军遇上敌中主力乃是九成九会发生的。若有一个闪失,便是尸骨无存。

哼,远的,似当年国公爷还在的那些丰功伟绩便不必提了,只是说过去三年我们在大漠,多少次正面遇上过北狄的千军万马,任北狄的孙子们是五百人,五千人,还是五万人,我们陆家军的斥候,从来都是十人一队,没有增加过一个人,你们以为是哪里来的底气?”

窦小二等人立时听得住了,石头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并无什么桀骜神色,眉宇间甚至都只是平静的,可是谈说间大漠风沙挥斥方遒的气概却由不得他们不信。

窦小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陆膺,目光灼灼地问道:“石将军,你们真的遇上过北狄大军?”

石头摸了把脸,嗤笑道:“遇到?你该问我们斩过多少北狄人的首级!看到黄金甲上的赤金了吗?那皆是从北狄将官身上搜刮而来。”

窦小二等人的眼神登时闪闪发亮!连呼吸一时间都急促了起来。

他们这些人,本是亭州之地的百姓,于北狄的痛恨那是不必言说的,先前跟着李成勇、杨大福之流,混在大军的屁股后头,别说斩杀北狄将官,北狄大军的烟尘都看不到。

心中再多愤懑,此时也尽皆化为敬服。

石头一瞥他们的神情,嘿嘿一笑:“你们莫急,多练练你们也能办到。”

远远看到话唠骑马入营,陆膺眉头一皱,心知是亭州城有消息传来,不再耽误,迅速起身穿了衣服,站在岸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窦小二等人道:“好生操练,自有你们上场的时候!”

话唠一见陆膺这架势,不由诧异:都护大人还亲自下场同那些小子耍了吗?

陆膺只问道:“亭州城中情形有变?”

话唠笑道:“有夫人坐镇,那些人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虽是这样讲,陆膺还是不甚高兴,终归那些家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话唠便将有人在修路流民中传播流言、商队运粮进城之事一一回禀,想到这两日的消息,话唠忍不住笑道:“都护大人,你是不知道,如今亭州官场人人都在说。”

陆膺一挑眉:“哦?都说了什么?”

话唠哈哈大笑:“他们都说,司州大人点石成金,名姓一字便可抵值千万钱!因此才能叫这商队心甘情愿拉粮入亭州!”

陆膺哼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话唠看得出陆膺心绪不佳,不由劝解道:“都护大人,夫人此举也是为了亭州如今的大局。以益州清茶的优先竞标权交换米粮,既无须如今的都护府花费一个子儿,又能彻底解决这燃眉之急,实是再妥当也没有的计谋。我听说因为清茶曾得陛下嘉许,如今在魏京诸地,世家之中争相购买,一两清茶价比黄金还高,其中暴利不只是清茶本身,还有人脉等难以估量的价值,那些商户绝没有半分不情愿的……就是那些人再花费什么心机,益州清茶的名声他们是撼动不得的,全赖夫人运筹帷幄,这已经是极为完满的局面了。”

陆膺却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些米粮,虽是有优先竞标权作保,可归根到底,是以她的名声作担保,否则,你信不信,换了任何一人来写这封书信,也要不来一粒米粮。再说了,以阿岳的性情,这些米粮虽说价值不可与清茶相提并论,她却定是会算作赊借那些商户的,回头依旧要归还。整个亭州,如今支离破碎千头万绪,多少事情要她亲力亲为,那些小人我自会收拾……但区区银钱之事,不能叫她再操心。”

话唠心中一动:“那依都护大人之意……?”

陆膺视线直望北方,慢条斯理地道:“是时候收账了。”

话唠心头激动:“属下这便去看看虎子传回来的消息!”

虎子,那是陆膺一直钉在大漠上,不曾撤回来的为首之人。

爬上来的石头听到这番对答,也不由大拍马屁:“都护大人做得再好没有!不曾私藏自己小金库的男人才是真男儿。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小金库……

跟在后头的窦小二心头立时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膺口气淡淡地道:“此次话唠接着留下来看家吧,”然后,他瞅了石头一眼,一指石头身后:“石头,带你的人一道去。”

石头先是一喜,终于轮到他出任务了!简直要闲出毛来了!

随即,石头又不由一怔,他的人,他不由向身后看去,入眼皆是一群目光茫然、满脸懵逼的倒霉蛋,登时,石头的脸就黑了:“要带上这群雏儿?!”

陆都护潇洒地挥了挥手便径自走了,丝毫没有要同石头商量一下如何取回他的“小金库”之事。

窦小二:?!

等等!他们这就要去大漠了?!

不再练练了吗都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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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谷浑,王都切吉加夸日。

夸吉可汗正在大宴诸将,他举起金杯,每一道皱纹里都流露出老年人少有的兴奋:“来,我的兄弟儿子们,举起酒杯,这次我们的马蹄踏过了龙台山,抢了北狄人的牛羊金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大胜,都来,痛饮此杯!”

这确实是吐谷浑与北狄交手这许多年,从来没有过的大胜,更重要的是,此次出击北狄的联合大军,足足有数十个部落,北狄人就算是想报复,一时半会儿也压根寻不到吐谷浑的头上,简直是一本万利全无风险的好买卖。

登时,众人阿词如潮,马屁不要钱般地涌向虎皮椅前的夸吉可汗,他这般年纪都情不自禁饮了十几杯,喝到兴头上,跟着在篝火前载歌载舞。

整个王者沉浸在大战之后的喜悦之中,只是醉倒在地不醒人事的前一刻,夸吉可汗昏沉的脑袋中有一秒的念头闪过,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恩,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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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欣然收到陆膺传信的时候,心中也是诧异的,要带新兵去边境训练?这不就是拉练吗?但是,李成勇与杨大福的麾下接收才多久,是不是有些着急了些?

不过,在并非自己擅长的事情上,岳欣然一贯尊重专业的人,相信陆膺自有判断,她只回信叮嘱了注意安全,便回到眼下的事情上来。

如今随着粮食不断进入亭州城,参与城外工程的流民,他们手中握有的米粮可以在亭州城中那三家商户的任何一个分店都能换取粮食,非但是流民受益,以工代赈得以落实,手持粮票,他们,也因为粮食充沛的缘故,粮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落,便是城中的其他居民,生活质量也上了一个台阶。

而岳欣然还要主持一件重要的事情,镇北都护府第一届府学正式结业了。

自这一日起,郭怀军、龚明这一届所有学员不论他们过去是谁,从何而来,是小官还小吏,在这一日,他们都被授予了一个正式的官职——安民官。

第131章 一切的源头~

随着亭州直抵雍州的这条官道慢慢竣工, 往来的人也多了许多,来来往往看着也颇有些热闹, 再不是曾经的萧条颓废。

整个工程期间, 参与修建官道的流民达到数万人,他们中有的不远百里接来亲人安顿在附近(周遭荒弃的村落不少), 有的或者因为亲人在家乡还勉强算安定,或者是因为亲人身子不便接来,壮子便是其中之一。

看着官道渐渐修好, 春日也渐渐接近中段,壮子便生了去意,他想把粮票兑了,回家去看看老娘和妻儿,顺便, 多余这点米粮, 如果勒紧裤腰带, 他赁了地,还勉强可以余出一点米粮做种,回头没准可以种点出来, 今年可能会艰难些,家中人口多了些, 可是熬上几载, 两个闺女出嫁、两个小子大了些也能下地便好了,毕竟,眼下最难的时日已经过去。

说实话, 能第一时间抵达亭州城下做买卖的这些流民,俱是青壮,老弱妇孺经历过过去几岁,能熬下来的又哪里有体力跋涉到亭州城下来呢?他们一把子力气,没被世家、豪强收拢,原因也多半是因为家中负累太大,不肯独自一人去投,似壮子这种实是再常见不过的情形。

数日前,听说壮子要走,郭怀军来寻他:“司州大人说了,接下来还有更好的安排,你若此时便走,可就赶不上了。”

壮子一挠头,便将打算说了:“俺离家这些日子,留下的米粮不多哩,要给他们捎些,再者,该春耕了,若是再晚,俺怕蒋家老爷他们不肯赁地给俺家了。”

郭怀军道:“你若只是为了捎米粮,方才亭州城传信来,有新福利哩,来来来,大家都聚拢来听听。”

随着后边不断有流民涌入参加项目,郭怀军与龚明所带的队伍渐渐直奔四百人,人数虽是多了一倍,却因为先前的群众基础——至少一二百人他们是极熟悉的,后面新来的,便按乡里划,以旧人带新人,队伍凝聚力倒是依旧不弱。

“一是因为现下咱们许多弟兄都是为了家中讨中吃食,难免惦记家里,我们上次例会,已经向司州大人反映了,大人安排了亭州城这些粮商一道商议,如今法子也有,大家可以把自己要托运的米粮做个登记,由镇北都护府出面作保,由那些粮商送到你们家中,不耽误你们做工赚米粮,有什么口信,也尽可托咱们队里的弟兄写了带去,运米粮的商队也会把消息带下去,只是要抽你们一成的米粮作为运费。”

底下登时嗡嗡议论一片,先时听闻是把米粮交由粮商去运,还有些不信的人,听到是由都护府出面做保,立时不问了。郭怀军却心知肚明,这等闻所未闻之事,也就司州大人敢做,一是司州大人对粮商们有种莫名强大的掌控,二来,整个都官体系俱在都护府控制之下,若真有一二粮商不开眼,都护府的官司立时能叫他们知道这米粮不是那么好贪没的,那条款上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贪没者,以偷盗论处,这可是要罚没十倍,杖责五十的!

也难怪百姓们对都护府的信誉这般有信心,底下人转而问起运费之事:“一成哩!”

郭怀军却觉得这价钱还算公道:“你算算你跑一趟家中往返的工时,多的都赚回来了,再者,你那许多米粮运回家中,不需要雇车,雇佣车把式?这银钱你自己算算。”

这么一砸么,确实是这么个理,然后又有人问:“多少都给运?”

郭怀军道:“一斗起,若你只是一钱二钱的米粮,还不够人抽成的,拿什么带回去?”

大家登时哄笑,壮子立时问起他关切之事:“郭大人,这道儿俺们已经修好,留在亭州城,还有俺们的活计吗?”

登时,人人七嘴八舌问了起来:“正是,若是没有活计便没有米粮,我们留下来岂不是干瞪眼没粮领!”“就是啊,还不如归家去哩!”

七嘴八舌的询问中,龚明却是笑了:“好了,都莫急,我们都已经收到了通知,接下来还有的是活计,不过不是修官道,而是修整田地、架设筒车。”

一听这个,才归队未久的关大郎登时想起来了:“上次,二黑是不是被司州大人征进城了,他家是木匠来着!莫不是为筒车?”

龚明点头道:“不错,接下来,我们要往北,伐木进城,让二黑他们打筒车、渠车,并且给装到地里去。”

这个活计听起来比修路可轻省,登时有人问了:“可还是一样的米粮钱?”

郭怀军点头确认:“还是一样的考核。”

壮子一听,登时便有些犹豫,他是留下来接着给都护府干活,还是回去春耕?若是错过春时,今岁便难有收成了。

龚明看到他们不作声,便道:“这次的活儿不少,可不是修路这样半月能完事的,怎么着也得三月半载了。你们算算到手的米粮,若是现在你们折回去,算算回去又哪里来的米粮,这些日子,基本的识字算术你们都学过,算清楚了还想回去的,我也不绝不拦着。”

壮子真的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可是任他怎么算,发现回村赁地都还是不如给都护府做工。这笔账,关大郎更是算得清楚,他不由问道:“龚大人,俺们是人人都有活儿干吗?”

该不会只选几个人吧?

龚明与郭怀军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活儿多得是,只要你们肯留下来!”

司州大人的话是怎么说的?劳动力是目前最宝贵的资源,给他们定下的结业大考中,最后便是看他们能留下多少人,没有强迫,没有威胁,只看他们这段时日的努力,能叫他们队中多少人信任他们,愿意跟他们往北,去奔一个前程。

那个最终的计划,还没有完全公布,但不论是郭怀军还是龚明,看着眼前这群犹豫之后选择留下的汉子,心中都充满了无比的信心,二人相信,现下,只要把那条光明的前程放在这群汉子面前,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去选。

壮子如今勉强用上十根指头能算个半清半楚的账,哪怕如此,这也叫他想明白了,就算他回去,也不过一家人守在一处半饥半饱,倒不如他留在此处,一家老小都能吃个饱腹,反正他在这工地上,食宿皆由都护府包揽,还能结了粮票捎了粮回家。

既是决定留下,壮子当时便进了城,将身上所有的粮票都兑了粮托回家中。事情办起来倒是极其顺利,在郭龚二人这里做个米粮托运的登记,然后隔天大人们进城开会,会把安排好的粮队条子带给他们,自己拿着条子进城去交粮票,粮队自会把米粮托回去。

隔了四天之后,壮子竟第一次收到了家中的口信,最小的闺女饿得病了,家中实在没有银钱看大夫,是殁了,她小小人儿,家中没法归葬祖墓,便只能葬在村外那株桃树下,他送去的米粮很及时,两个小些的儿子也已经饿得不行,那简单的口信上写着他家中情状,老娘和媳妇托人带了一双匆匆织就的芒鞋,十分合他那双大脚,直叫这人高马大的汉子哭得泣不成声,可终究,他咬咬牙,换了新鞋子,拭了眼泪,便加倍卖命地干活去了。家里已经没了一个,不能再叫其他人也没了活头。

关大郎家中还好些,他毕竟是族人守望相居,略微能相互照看一些,这一次,他和当初一道来亭州的同乡都托了米粮回去,带回来的口信中,话里话外族人都是为他们高兴,庆幸他们找了条活计,托来的东西也五花八门,直叫一个个傻笑得不成。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众人的工作内容从修路到伐木/架设筒车,渐渐习惯了新的工作内容,也慢慢习惯了生活中多出一件事,攒了粮票便去登记,把米粮托粮队捎回家中。

而这一日,关大郎与壮子又约好了进城,除了似往常那般,除了将粮托回家中,二人还另有一事,要参加郭大人与龚大人的升官大典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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