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嬷嬷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听主子的命令上前开包袱,只是口中例行劝诫道:“大爷,姑娘,都这早晚了,咱们也该安置了,看看也就罢了,明儿再吃也是一样的。”
廖蓁点头,对着妹妹教育道:“嬷嬷说的有道理,榛儿,你看过就回房睡吧,明儿再来哥哥这里拿。”
廖蘅撅起红润润的嘴巴,不情不愿的点头,“是。”
说话间,包袱已经开了,里头忽然呈雪崩之势涌出来无数大小油纸包,哗啦啦铺满了整张巨大的圆桌不算,甚至还有许多往下掉,奶嬷嬷并房内伺候的其他几个小厮、丫头慌忙上前抓取捡拾,折腾了足足一刻钟才重新将这些油纸包按照大小厚薄摆好了。
兄妹俩目瞪口呆。
许久,才听廖蘅拍着巴掌欢快的笑道:“下雪啦!”
可不就跟冬天下雪似的?
廖蓁失笑,也跟着回神,见那油纸包上似乎还有纸条,便叫人拿了灯烛过来照着,自己凑上前去看。
原来是晏骄担心零嘴儿种类太多,即便她说了,对方一时半刻也记不住,索性在每种零食外面都绑了一张纸条,上面详细的写明白名称、原材料和大约的保质期。
如此一来,既能防止中了忌讳或是过敏,又不怕东西放坏了。
廖蓁低声念了起来,什么甜味鸭头鸭脖鸭翅膀,什么大小麻花铜锣烧,什么豆干肉脯酥蛋卷的,竟有大部分都没听过!
真是奇了,京中汇聚天下奇珍,什么点心没有?可偏偏今儿就一口气涌出来这么些想象不出来的。
尤其是那个写着大麻花的油纸包,最大的就是它了,从纸缝儿里隐约透出甜香来。
这到底是什么?
他刚一抬头,就看见妹妹正眼巴巴的瞧着自己,忙命下人收拾起来,又安慰小姑娘说:“如今咱们看也看了,明儿就吃好不好?”
结果次日一早,董夫人忽然想起来,一双儿女还从晏骄那里得了一个巨大的零食包,昨儿刚被红薯粉震撼过的她不免越加好奇,便叫人将孩子们和零食包一并带过来给她瞧瞧。
廖蘅就开心道:“母亲,榛儿等会儿想吃些行吗?”
董夫人笑着点头,“既然是人家给你们的,自然你们自己做主,不过可不许吃多了。”
“哎!”小丫头脆生生应了,托着肉嘟嘟的下巴,满脸期待的看着那个蓝包袱。
有这么些呐,她一天只吃一点点,能吃多久呢?小姑娘掰着指头算起来,越算越开心。
也不知为什么,素来年少沉稳的廖少爷竟微微有些紧张。
董夫人叫人开了包袱,把里边的东西一包一包看过去,果然啧啧称奇。
晏骄是个做事仔细麻利的人,连这么个油纸包都包得整整齐齐,可偏偏那大麻花的有些皱巴,边角还破了,好像……曾被人打开过。
她心思一动,微微挑眉,含笑看向长子。
不等她开口,廖蓁就红着小脸站起身来,勇敢中透着点不好意思,小声道:“儿子,儿子昨儿夜里用功,饿了,就……”
他,他也不想的啊!
分明是想像往常一样,再读几页书再睡的,可大约是白天赶了太久的路,竟忽然饿起来。
也不知怎么的,他口中忽然回味起不久前吃过的火锅的好滋味儿,砸吧下嘴儿,目光就不受控制的投向架子上那个蓝包袱……
董夫人突然笑起来,就连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也纷纷忍俊不禁。
他们家大爷素来老成,分明牙还没换完呢,偏做的小大人一般模样,众人都是又敬又爱,何'曾有过眼前这般扭捏神情?
廖蘅已然呆了,半晌回过神来之后瘪着小嘴儿对自家兄长嚷道:“哥哥说话不算数!榛儿不跟你说话啦!”
分明说好了要等到今儿咱们一起吃的,谁知你竟自己先偷吃上了!
廖蓁脸上热辣辣的,忙拉着妹妹的小手给她赔不是。
小丫头心最软,哼哼几声就算把这事揭过了,然后小小声问:“好吃吗?”
廖蓁再次回味了下那绵软蓬松奶香浓郁的口感,以及里面细腻甜美的红豆沙,诚实而严谨的点头:“甚美。”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换牙期一般是612岁,廖小少爷虚岁十一,而各地虚岁计算方法又不一样,有的加一岁,有的甚至加将近两岁,所以他现在实际周岁年龄也就是九岁或是十岁的样子,而且古代人的生长发育远不如现代人这么……早熟,换牙很正常的哈,不必惊慌!
第46章
昨儿白宁说有机会教自己练功夫, 晏骄原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这话就跟“有空我请你吃饭”“有空一起出去玩”一样, 还是场面应酬居多。
没想到人家第二天一大早就活力四射的过来敲门, “难得天气晴好, 走,我教你几手!”
还没来得及洗脸的晏骄反应了会儿才诧异道:“你都不去找图大人说话的么?”
千里迢迢的来了竟然不谈恋爱, 这像话吗?
“他白日里要当差呢,”白姑娘洒脱道, “晚间过来一并吃饭也就是了。”
这姑娘觉悟正经挺高,晏骄就笑,“那你先屋里坐,我去换个衣服。”
晏骄飞快的洗完了脸, 一边在屏风后面换衣服一边问:“正好跟我一起吃早饭。你右手边小盒子里是芝麻核桃板糖, 先拿着打发时间吧。”
白宁还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想同你一并去大厨房吃的。”
说着,就依言开了盒子, 但觉一股香气扑面而来,便美滋滋捻了一条来吃,满口香甜。
“何必这样麻烦?”晏骄麻利的挽了头发, “昨儿蒸了椒盐花卷,咸咸香香的, 只是不多了,正好我再弄个臊子面。”
每个人的臊子面配方都是不一样的,晏骄喜欢用猪五花和各色菌菇丁子的搭配, 熬得油油亮亮,加了一点豆面的面条以骨汤煮开,格外香。
今年她还抽空灌了点甜辣的香肠,前两天都蒸熟了。这会儿取一根切成薄片,连同几片半透明的腊肉一起摆在盘子里,就是一道很好的肉菜。
可惜今年忘了多买些好香菇,不然熬上一锅香菇肉酱,里头撒点芝麻,直接拿来拌面、夹馒头都是极好的。若是保存得当,能一直吃到明年夏天呢。
不多时,老太太和庞牧、齐远也陆续来了,众人热热闹闹吃完饭,又说了会儿话,各自散去。
白宁不仅吃了一大碗面,甚至还非常熟练地要了一碗面汤,又夹了一根麻辣鸭翅膀啃。
吃饱喝足后,教学活动正式开始。
白宁先带着活动筋骨,又试了力气,见晏骄力气不逊于自己,不由的欢喜起来,“何以世上男子大多武艺强过女子?并非女子天分皆不如他们,最要命的便是这个力气了,若没有力气做底子,便是招式再灵巧精妙,到底虚了些。你有这般的好底子,再想学什么就事半功倍了!”
之前看她当街举锅痛殴泼皮时,白宁就起了爱才的心:哪怕这位晏姑娘没有习武天分呢,只要有这把力气,随便入门学点儿什么也受用无穷了。
晏骄大受鼓舞,笑道:“我也不求什么高手不高手的,好歹学点拳脚傍身,也是个指望。省的什么事儿都要处处指望旁人,好没意思。”
两人一个愿意教,一个乐意学,又都是女子,指点方便,于是进度喜人。
正教着,林平打外头进来,正扎马步的晏骄一见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又出事了?”
因连着好几起案子都是林平过来通报,现在晏骄简直要形成条件反射了,觉得这位年轻人才是货真价实的死亡象征。
林平冲她竖了竖大拇指,肯定了她的猜测,“前头有人来报,说槐阳镇上一个老人才刚没了,想请个仵作赶紧过去验了,好赶在除夕夜之前把后事办好。”
这种情况只需要一名在籍仵作前去验查即可,前几日郭仵作着了风寒,昨儿晚上还发烧呢,所以晏骄就成了唯一人选。
她点点头,“行,麻烦你顺便去通知贾峰,叫他收拾收拾准备给我出去。”
每到年前后这段时间,各地老人的死亡率都会有个高峰,也是没法子的事。
白宁好奇地问道:“这事儿也归你管?”
“是呀,”晏骄解释说,“衙门也管着人丁户籍么,每每生老病死都要记录在册,不然岂不乱了套?我们仵作的工作之一就是判定死亡原因,若是正常死亡自然最好,但也不乏浑水摸鱼试图伪造的,可不比正大光明的凶杀案来的轻巧。”
白宁点了点头,“怪不容易的。”
顿了顿,又难掩好奇道:“我能跟去瞧瞧么?”
在认识晏骄之前,她还没见过仵作呢,更没想到一名仵作竟会对案件侦破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就有些蠢蠢欲动。
晏骄一愣,失笑道:“你还是头一个想主动跟去现场的呢。”
白宁知道她的意思,有点骄傲的说:“我打小也是兵营里长大的,打仗的时候自不必说,便是平时对练,拳脚无眼,哪里能没个损伤?自然不怕。”
晏骄抿嘴儿一乐,心道这个同你口中说的什么损伤可不是一回事。
庞牧他们可是尸山血海的战场上下来的,见过的惨状之多难以形容,可不照样吐得苦胆汁子都出来了,如今一听凶案现场还都一个个儿菜鸡似的……
弗莱格立的太高太快,那是要打脸的啊姑娘。
不过开死亡证明虽然不如案件验尸来的严格,无关人员出现也不大好吧?具体怎么办,最好还是请示下庞牧。
进去通报的人很快就出来了,身后还跟着手拎鸽子笼的小八,里头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不断扭着小脑袋,咕咕低叫。
“才刚知府孟径庭来了,大人一时走不开,偏这几日衙门上下忙得很了,如今齐大人也没空呢。”
晏骄笑道:“槐阳镇快马来回半个时辰就得,我去去就回,也不必劳他们大驾。”
眼见着如今庞牧也不像刚开始那样遮掩了,不然单是孟径庭亲至这一条,就足够给他扒一层马甲了:
于公,孟径庭是知府,庞牧是知县,即便公事往来,也只有知县去拜知府的份儿;
于私,孟径庭好歹也是一方大员,若非忌惮,又怎么会如此低调?他人都来了,可衙门上下竟都没听到风声。
却听小八道:“年底乱着呐,大人终究不放心,打发我跟着,还说白姑娘若想去,也不必拦着,只是须得听晏姑娘指挥。”
这话就是对白宁说的了。
白宁见自己能跟去长见识就喜出望外了,当即点头,“我晓得分寸。”
小八又举着鸽笼说:“马儿再快,也不比鸽子双翅。咱们把它带上,若有个什么,也好及时通信儿。”
贾峰也不是磨叽的,稍后四人一并去取了马,直奔槐阳镇而去。
虽是寒冬,但天上一碧如洗,连云彩都少见,竟也无风。镶着金边的大日头懒洋洋晒着,几人纵马跑了会儿,大氅下头便渐渐有了汗意。
路边树丛里有麻雀趁着热乎劲儿跑出来觅食,一阵马蹄响起,惊得它们成群掠起,扑扑楞楞的飞远了。
如今晏骄的马术已经很好了,只要不玩花样,飚速和急刹车都不是问题,这无疑大大提高了赶路速度。
“前面就是槐阳镇了,”小八朝前方扬了扬下巴,“进去直走后第三个岔路口往东拐第二家就是。”
“这地方我们来时经过了呢,”远远看见那一排大槐树之后,白宁忽然醒悟过来,忙道,“就是我跟你们说遇见的那个傻大个儿,正是前面那个镇子上的。”
贾峰跟郭仵作一样是本地人,闻言便道:“那就是棋山镇,听说是因为曾有人在山中遇见仙人下棋……”
小八失笑,“那怎的不叫仙山镇,或是仙人阵?”
几人胡乱说着,不多时便来到死者杨老二家中。
古时人口流动性差,多是同姓聚族而居,是以同村中人大多一个姓氏,多有亲缘关系。这槐阳镇中百姓大多姓杨,村外多种槐树,而槐树性阴,为阴阳调和,便以谐音做槐阳镇。
杨老二家住在镇子边缘,土墙有些崩坏,墙头都长草了也无人打理,想来日子不大宽裕。
他的三个儿子都在院子里等着,见他们亮了公文和腰牌,忙诚惶诚恐的将人请进来,几个女人还端了热水出来。
白宁本就不渴,又见竟直接用碗盛水,且三只碗还不一样花色,边缘更有不明痕迹,而端着碗的女人们指甲缝里都是黑泥,走动时热水频频与手指接触,顿时连胃口都失了七分,哪里会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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