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1 / 1)

后头蜡烛烧了半截,怀远犯了困,楚承昭才从圆桌前起身,坐到了她身边。

他也没有旁的事,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穿针引线。

这个时候他不禁在想好像还在不久之前,宋瑶这方面还显得很是笨拙,给他缝制的荷包也是像个大口袋似的,根本不能带出去见人。

后来她给孩子们做小衣裳小裤子,那也没有什么样式可言,最多说是针脚细密,一看就花了大心思的。

但是现在看她,做起针线来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了。

而且她也不再甘于只缝补了,开始学习绣花了。

虽然绣出来的花样还谈不上精美,但绝非昔日的吴下阿蒙。

一眨眼,他们就在一起过了两年多了。但这日子就好像一眨眼就过了似的,让人半点都没有察觉到已经过了这么久。

就像现在他还记得当日在两淮的时候,他提着剑冲到贼人的屋里,就看到了被反绑成一个粽子的宋瑶。她呆呆的,懵懵的,连那贼人提着匕首准备害她都不觉似的。

楚承昭想,若是那个时候他就晓得这是未来会陪他一辈子的人,当时一定不在她眼前杀人,也不会那么粗鲁地把她跟口袋似的挂到自己身上……

不过若不是那一系列的阴差阳错,两人说不定又不是今日这番光景了。

所以说一切还是命运使然。

他不禁笑起来,问她说:“你这绣的是荷花?还挺像模像样的。”

宋瑶说可不是么,“我想给安安绣个小香包。现在开始练起,估计着等天气暖和了,也就能学个差不多,等入夏之前给小丫头做个好瞧又精致的了。你是不知道这丫头,半大点的人就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了。她屋里的丫鬟前两天还和我说,如今她每天穿的衣裳都要自己选。丫鬟给她选的,她若是不喜欢就不肯穿呢……”

一提到孩子,宋瑶就打开了话匣子,然后说了一阵她忽然就停了下来。

“怎么不往下说了?”

宋瑶摇头,“我还说你们呢,我自己也是好像对安安格外上心。”

还是那句话,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安安一早就小黄鹂似的话不停,想要什么都直接和大人提。当然宋瑶也不是予取予求,像小丫头求了她好多次想出去见见世面,她都咬死了不同意,所以那小丫头才会见了谁都想着要人家带她出去玩。但是像做个荷包这样的小事,她自然是不会推拒的。

倒是怀远一直都不怎么和大人提要求。

宋瑶想着又打开了绣花册子,想给他也挑个好看的花样,到时候一并练,给他也做一个。

楚承昭也陪着她选,最后还道:“这绣花册子上的花样千篇一律,不若我给你画两个比这种简单又好看。”

宋瑶刚要应下,却忽然往窗外看了一眼,外头夜色正浓,寂静无声,一点儿旁的动静都听不着。

她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只见清冷的月光下,天地间银装素裹一片——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已经下起了大雪。

宋瑶不禁皱眉道:“居然就下了大雪,明日殿下出门怕是不方便。还是别画什么花样子了,早点歇下才是。”

楚承昭笑道:“平日里处理公务可睡得比这晚地多,难得我有时间陪陪你和孩子,怎么还赶我歇息?”

宋瑶把绣花册子从他手里拿开了,拉着他就往净房去。

楚承昭只好听她的,洗漱去了。

宋瑶干脆自己也不做针线了,收了针线笸箩也浴房用热水擦了身子。

两人洗漱完躺到了床上,楚承昭没有立刻睡下,而是想了又想,问宋瑶道:“今日大堂姐前来所为何事?”

大皇子如今还被拘禁在府里,盛园又是风头鼎盛的时候。嘉平县主虽然和宋瑶交好,但也不是看不清局势的人,她特地上门拜访,自然不可能单单只是看安安那么简单。

宋瑶这天一直在他面前表现地若无其事,但是她到底不是能藏事的性子,尤其是楚承昭又是个观察入微的,她唯恐自己说漏了嘴,一直在心里给自己提醒。

却没想到楚承昭根本不用从她的反应猜,光从嘉平县主的性格里就窥探出了她今日所来必有所求。

宋瑶不怎么会说谎,更也不想骗他,所以她支吾了一下,只好委婉道:“县主也是一片孝心……”

楚承昭立刻明白过来,他沉吟半晌,问道:“大堂姐想我放过大皇伯?”

“也不是什么放过吧,县主只说想求你留她父亲一条命。但是其他处置,估计她是不会有异议的。”宋瑶说的很是艰难,说完就歉然地看着她,“对不起,还是我的错。”

楚承昭挑了挑眉,眉间沉思的神色消了下去,“好好地怎么和我道歉?”

宋瑶有些不安地用手指扒拉着被面,“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听到这种使你为难的请求。”

楚承昭拉过她不安的小手到手里摩挲,“想什么呢?这并没有什么为难的。我本来也不准备要大皇伯他们的性命。”

见宋瑶疑惑,他又接着道:“这段时间我查到了不少东西。当年的事情,其实还是二皇伯和四皇叔的主意。七皇叔只有一身蛮力,并不是个能出谋划策的。大皇伯就更别说了,不过是被二皇伯拉进去扯虎皮做大旗的。连二皇伯他们我都不准备要他们的命,何况大皇伯呢?”

楚承昭还真没有哄骗宋瑶,他还真就是这么打算的,毕竟一死了之倒也利落,这世间还有其他比死让人更难受的法子不是?

宋瑶听他的话的意思虽然好像是要放过他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楚承昭脸上意味深长的笑意,她突然背后一阵发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124章

楚承昭见她面色微变, 立刻收起了脸上意味不明的笑。

也是他在家里太自在了, 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把宋瑶给吓到了。

他忙把宋瑶的脸按在自己怀里, 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哄着:“好了, 不提他们了, 你不是催我歇息吗?把眼睛闭上吧。”

宋瑶听他的话闭上了眼,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说了一会儿话她是半点睡意也没有了。

两人靠着静静过了半晌, 宋瑶突然问:“殿下,怎么我感觉这般简单呢?您好像一下子就坐稳了太孙之位似的。”

这事情的发展顺利地超乎想象,反而让宋瑶有些不安。

毕竟在原书里, 楚承昭登上龙座的道路可谓是九九八十一难,充满了各种变数。

就算是他坐上太孙的位置, 好像也是原书皇帝驾崩前两年的事情。

但是现在这个时间线明显是不对的,皇帝还有好些年的命。

楚承昭见她想听,难得地没有瞒着她,他解释道:“也不算简单, 大皇伯在家养病、和二皇伯他们拆伙在先, 毒酒事情在后, 所以现在局势才颠倒了过来。毕竟我那大皇伯虽然才智上略有一些欠缺, 但他是废后长子, 本朝第一个皇子,平时看着又颇有威严。说到在民间和朝中的威望,除了我父亲, 下一个便是他了。所以当年害我父亲的时候,二皇伯才想着把他牵扯进去,为的就是扯虎皮做大旗,让下头帮着办事的人越发尽心尽力。大皇伯闭门谢客近一年,二皇伯失去了依仗,势力已经被四皇叔侵占了一部分,下面的人早就互相不满了,此番再被我挨个击破,他们的人互相攀咬,难度自然就降低了很多……”

“所以说毒酒的事情只是导火……只是引线,早在大皇子在家待着,不和二皇子为伍的时候,他们四人僵持的局面其实就不再平衡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说起来这还要谢你。”

宋瑶奇怪地问:“谢我什么?”

“谢你给我生了怀远。我虽然不信奉鬼神之事,但是其余的人多少都是相信的。大皇伯在孩子的洗三宴上见了他,吓得以为是我父亲投胎回皇家来讨债了。”

宋瑶也是个胆子小的,平时看些灵异志怪的话本子都会自己吓自己。但是事关怀远,她自然是不怕的。所以她好笑道:“就算真有投胎之说,就算又那么恰好,怀远是先太子投胎转世。不是都说黄泉之下有孟婆汤么,喝过了那么一遭,就是新的一辈子了。哪里就见得还记得从前的事情?更谈什么回来报仇?”

楚承昭顺着她的话道:“可不是嘛。大皇伯就是自己吓自己,还没有咱们阿瑶聪明呢。”

在他看来,大皇子是愚蠢的,当年他糊里糊涂地就被二皇子他们牵扯进了谋害他父亲的案子里。后头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大皇子还跟兄弟们斗的和乌眼鸡似的,斗了快二十年。后头更是蠢得不过见了怀远一面,就自己吓自己,无端地病了许久。

楚承昭之前‘调查’他那四个叔伯的时候,没少审问他们身边的人。最让他吃惊的不是二皇子他们私下里的蝇营狗苟,阴谋诡计,而是大皇子那病居然是真的。他被心里的恐惧折磨地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活的竟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或许傻人有傻福,他是知道了大皇子的反应,觉得能犯下当年那种大事的必定是心狠手辣之辈,没有道理这般心志不坚,所以才又去翻当年的卷宗,将两淮涉案官员的口供全都看了一遍。这才发现了当年的事其实主要还是二皇子和四皇子的手笔。

大皇子的愚蠢,也算是无形中救了他一命。

而且永平帝以毒酒毒害自己,也算是破釜沉舟的一招了。他要是真喝下那毒酒了,身体能不能受得住也是两说,他若是真的倒下了,楚承昭觉得当时自己势单力薄的情况,还真不一定能这般轻巧地凭一己之力压服那四个叔伯。也是幸亏安安难得顽皮,把酒弄撒在了案台上,这才既保全了永平帝。

后头更是他的幸运,那个馋嘴小太监的不幸。在毒酒都撒了,永平帝去更衣的情况下,‘有人意图行刺’的事情还是在宴席上被扬了出来……

两个孩子都这般帮得上忙,楚承昭倒不会对恁事不懂的孩子有什么感谢之情。他最感谢的还是宋瑶——给他生了这么好的一对儿女,就像是上天特地派来帮他似的。

宋瑶被他哄地笑了起来,虽然外头的事她知道的不是很多,楚承昭的分析她也只是听懂了一个大概,但是他现在肯和她透底,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看楚承昭今日难得地肯和她说外头的事情,宋瑶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听懂了,干脆就一通问。

楚承昭全都给她揉碎了分析,一一说给她听。

一来是他虽然是爱藏事的性子,但却是从来不是故意有事还瞒着她的——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怕宋瑶担心难过。现在外头局势好了,许多话他就可以和她说一说了。

二来是现在他是太孙,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就会是皇帝。那么到时候宋瑶自然会是他后宫里唯一的女人,整个大耀的皇后。到时候她多少还是要接触一些朝堂的事情的,这个时候他也该培养她的时事敏感性了。

两个人,一个听得高兴,一个说的尽心,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半夜。

第二天楚承昭还是到了时辰就醒了,身边宋瑶睡得正熟,没有像平时一样听到动静也跟着他一道起来,把他送出了门,她再回床上睡回笼觉。楚承昭是不想她那么累的,无奈说了好几次,她也是不听的。

现下他见她睡得香甜,自然更不会吵她了。干脆就穿鞋下地,随便披了件衣服去了外间洗漱。

洗漱之后,楚承昭在家用了朝食,临出门的时候她还是想起了前一天的事情,特地和周嬷嬷说让她今天亲自跑一趟大皇子府,去和嘉平县主说一声她托付宋瑶的事情,宋瑶已经替她办好了——虽然他本也没打算要大皇子的命,但是这份功劳还是计在宋瑶头上比价好。让周嬷嬷亲自去一趟,也算是表现宋瑶对这件事重视的态度。

前一天嘉平县主和宋瑶说事的时候特地屏退了人,周嬷嬷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楚承昭既然这般说了,她也没有多问,当即就应下道:“老奴明白了,一会儿就出门去把这件事办了。”

楚承昭对周嬷嬷浅浅一笑,“那就劳烦嬷嬷了。”

周嬷嬷自道不敢。她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披风,看着楚承昭披上,然后一手负在身后往外走。

临出门之前,楚承昭还想起了什么,对着周嬷嬷道:“昨夜下了雪,外头正是冻人的时候,嬷嬷记得让人在马车上多点个小炉,出行的时候也让车夫慢一些。”

周嬷嬷唇边笑意渐浓,忙不迭应好。

她目送着楚承昭远去的背影,老怀宽慰地想着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今是真的大了,这般的英伟,这般的意气风发,却也没有忘记她这么个下人,待她依旧如从前一般。

这样的好日子,真是她从前做梦都不敢奢望的。

后头周嬷嬷见宋瑶一时半会儿也没有醒过来的样子,就交代了轻音和飞歌照看好宋瑶和两个孩子,她以宋瑶的名义写了帖子,立刻动身去大皇子府去了。

周嬷嬷这些年也没怎么外出交际过,但是盛园的拜帖俨然已经成了金字招牌。加上大皇子府现在还被楚承昭的人看管着,门房更是不敢怠慢了,笑呵呵地把周嬷嬷迎到角房里吃茶烤火,一边脚下生风地进去通传了。

不多时,嘉平县主的贴身丫鬟亲自也迎了,待周嬷嬷也是一口一个‘嬷嬷’唤地亲热,挽着她就往府里去。

周嬷嬷一路上都很谨守本分地没有乱看,但还是注意到了大皇子府上算的是戒备森严了,几乎是每走几十步,就能看到两人一队的御前带刀侍卫在巡逻。不过嘉平县主也算是治家有方了,这种情况下,大皇子府的下人还是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很快嘉平县主也从屋里迎了出来。

周嬷嬷虽然名义上是盛园的下人,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可是早在楚承昭被永平帝秘密养在安毅侯府的时候,就被派到他身边照顾她的。看宋瑶对周嬷嬷依仗和亲密的态度,嘉平县主就知道这嬷嬷在盛园的地位不低。

周嬷嬷先是行礼,又忙道不敢,推让了一番才被嘉平县主亲自请进了屋里。

两人相对而坐喝了一道茶,周嬷嬷言简意赅地交代了楚承昭让他说的话。当然她自然不是会提楚承昭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嘉平县主的所托都是宋瑶一个人在忙前忙后。

嘉平县主虽然早就猜到周嬷嬷带来的多半是好消息,但是此刻还是心绪一阵起伏。

她前一天去盛园拜访,和宋瑶提出了那样的要求,其实颇有些欺负宋瑶的意思。不过是仗着两人的交情,看着她心性善良,又好说话,就算不应她的请求,也不会直愣愣地顶回去让她下不了台。可她也是没办法了,大皇子到底是她的亲生父亲,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到绝境……

但嘉平县主没想到,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宋瑶就把她托付的事情给办好了。

“阿瑶现下应该还是在府里,我该亲自去和她道谢才是!”

周嬷嬷却摇头说不用,似是而非地道:“侧妃和殿下昨夜说了一宿的话,现下还没起身,估计这会子还没醒呢。”

嘉平县主听了心里越发歉然。宋瑶真的是太好了,想来为了她的事,她也一定是很辛苦地和楚承昭争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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