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出了宫以后呢,接下来要怎么做?”邵恪之又问。
漪宁道:“孙嬷嬷说等你回家了,会有人把你的马车从后门赶进长浚伯府,她买通了后门的守卫,会让我从马车上下来。然后一直往东市跑,我阿爹和阿娘就在东市等着我呢。”
说到这儿,漪宁不免有些急了:“邵哥哥,我得赶紧去东市,不然阿爹和阿娘若是等不到我可能就走了。”
邵恪之看着他,眸中闪过一抹复杂:“郡主怎么那么相信孙嬷嬷,万一她在骗你呢?”
漪宁沉默了一瞬,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孙嬷嬷说得是不是真的,可还是想去看看,因为我想爹娘了……”说着,她又抬头看着邵恪之,“何况孙嬷嬷一直照顾我,对我可好了,她怎么会骗我呢?”
邵恪之突然心上升起一丝怜悯,闻声与她说话:“那郡主知不知道,这个时候东市早就已经关了,夜里有宵禁,任何人不能随便在外面走动的,你一个人莽莽撞撞跑去结果没见到你阿爹阿娘又怎么办?”
漪宁眼眶红红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是想阿爹阿娘了,好想好想……
她看着邵恪之,泪眼汪汪的:“邵哥哥,你是说这个时候我爹娘不会在东市吗?”她记得阿娘以前也说过,宵禁以后不能随便出门的,阿娘和阿爹怎么会这个时候在东市呢?
邵恪之缄默着。这时候会在东市出没的想必都是些混混无赖,又或者会是人贩子,孙嬷嬷引诱阿宁去东市,分明便是不顾她的死活了。
幕后之人好阴毒的心,居然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
“邵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漪宁摇晃着他的衣袖。
邵恪之看着她,一时心上酸楚。
这时,外面突然“轰隆隆”的雷声响起,伴随着闪电,噼里啪啦的打下来,外面的天色已经黯淡,那闪电在窗前划过,好似能将这房子劈成两半一般。漪宁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缩进了邵恪之的怀里:“邵哥哥,我怕打雷!”
她浑身颤抖着,紧紧抓住了邵恪之的衣领,把自己的小脑袋埋进他的怀里,这样仍觉得不安全,撅着屁股拼命往里面钻。
被个小姑娘突然钻进怀里,邵恪之身躯明显一滞。他平日里很少与人接触,就连他的妹妹邵稀,他虽然宠她,却也从不抱她。但如今肉嘟嘟的一团儿突然这么钻进来了,他却猛然发觉触感似乎并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
眼见她浑身颤抖着,连小屁股也一颤一颤,他下意识把手伸过去拍了两下,原意是想哄她的,却又觉得有失妥当,生生收回了自己的手。
好一会儿,雷电总算是过去了,紧接着便是哗啦啦的倾盆大雨袭来。
打雷下雨的功夫,漪宁倒是忘了找爹娘的事,只十分好奇的打量着邵恪之的屋子。
“邵哥哥,你这屋子怎么这么空旷,除了书什么也没有。”她从床上下来,四处打量着,突然扭头问道。
小孩子忘性大,见她不提爹娘的事邵恪之也松了口气,淡淡回道:“这样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漪宁觉得邵哥哥这话语里并没有很喜欢的味道。不过,既然邵哥哥自己都说这样挺好了,姑且就当做是真的不错吧。
“咦?”她惊讶的将目光移在窗边长案一角摆着的小狐狸花灯上,眸中透着欢喜,“好漂亮的花灯啊,邵哥哥,你在哪儿买的?”
邵恪之眉头略微紧了紧,随后佯装无意的走过来,将那盏狐狸花灯递给她。
漪宁虽然意外于他的举动,却又因为心上实在喜欢,便伸手接下来仔细瞧。
花灯上的小狐狸眼睛微微眯着,长长的尾巴往上翘,头上带了五颜六色的花冠,周围有蒲公英一样的东西漫天飞舞。邵恪之拿了灯烛将花灯点燃,小狐狸半眯着的眼睛闪闪发亮,透着一丝狡黠,些许可爱。周遭的蒲公英也随着灯烛的摇曳散发着光亮,晃动间又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
“哇,好美啊!”漪宁看着那花灯真心的赞美着,又不免觉得些许遗憾,“我从来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花灯呢……”
没想到她对这盏花灯全然没有印象,邵恪之的眉头几不可见的拧紧了几下:“这是去年元宵佳节时一个小姑娘送给我的,你当真不记得?”
漪宁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困惑地看着他:“邵哥哥你说什么?”她怎么好像没听懂呢?下意识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记性真差!”他淡淡说了一句,话语没了之前的轻快。
他这样的态度,漪宁以为自己玩他的东西惹他生气了,乖乖双手递过去:“邵哥哥,还给你。”
邵恪之看了眼她手里那盏狐狸花灯,却并未伸手去接,只拄着拐杖径自去旁边的书案前坐下,随意拿了书册翻看着,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我留着也无用,送你好了。”
“真的吗?”她一脸希冀地看着她,心里高兴坏了,就好像自己捡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头也没抬地说着,眼角的余光却又忍不住打量着还在暗自窃喜的小姑娘。
真是傻丫头,自己的东西都不记得了!
漪宁正因为得了如此漂亮的花灯心里欢喜时,外面有人传话进来说伯爷和夫人来了。
但见长浚伯和夫人张氏一前一后的从外面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四五岁梳着总角的小公子。
原本只有她和邵恪之两个人的屋子里突然多了那么多陌生人,漪宁明显有些怕怕的,站在那儿望着那么多人不动弹。
张氏笑嘻嘻的走过来,很是亲热的样子:“哎呦,这就是安福郡主吧,长得可真漂亮。”她说着伸出手想摸摸阿宁的头。
漪宁有些怕生,觉察到她的意图后敏感的躲开了,旋即迈着小短腿儿扑进了邵恪之的怀里,小声问:“邵哥哥,他们是谁呀?”
张氏的手僵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收回来,丝毫不介意方才的尴尬,笑着解释:“郡主,臣妇乃是敬霆的生母,郡主饿了吗,民妇让膳房准备些膳食,郡主便在我们府里用膳吧。”她说着又对漪宁伸出了手。
漪宁本来只是怕生,如今听说她是邵恪之的母亲,就十分的不喜欢了:“我知道了,原来你是邵哥哥的阿娘,就是你在邵哥哥养伤期间还让小儿子来捣乱,打扰邵哥哥静养的!”
第30章 谜团 。。。
童言无忌, 漪宁说出了这样的话后还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妥当,依旧很不喜欢的瞪着张氏。这个人真可恶,对邵哥哥那么不好, 她才不会给她好脸色呢!
张氏则就显得十分尴尬了, 却又不敢得罪圣上最疼爱的安福郡主, 讪讪地笑着:“郡主误会了,没有的事,霄儿平日里都乖巧的,他那是想找自己的兄长玩呢。”
漪宁才不信她的话,躲在邵恪之怀里不出来, 根本不让张氏碰到自己, 而且一脸的嫌弃。
张氏也不介意, 只是又拉着自己的儿子给郡主介绍:“郡主, 这个便是臣妇的幼子叫敬霄。说来也巧呢,我家霄儿的名字和郡主的姓是一个音,也算是有缘。”说着又对着自己的儿子嘱咐,“你比郡主大了一岁, 可得把郡主当妹妹一样亲近, 知道吗?”
哪有这样跟人攀关系的?漪宁撇撇嘴,恍然大悟一般地指着邵敬霄:“哦, 原来你就是偏疼这个小儿子才对我邵哥哥不好的!”
“这……”小孩子说话直, 也不拐弯抹角的,张氏被问的有些手足无措,尽量陪着笑, “郡主误会了,敬霆也是臣妇的儿子,臣妇自然也是极为疼他的。他和霄儿一样,臣妇都很疼爱。”
“那你为什么叫邵哥哥敬霆,又那么亲切的喊小儿子霄儿?”漪宁仰脸看着她,似乎今天跟她杠上了。这个人欺负邵哥哥,她就是不喜欢!
张氏一张脸越发难看了,还想说什么,却被长浚伯一记目光给噎的咽了回去。
漪宁冲她哼哼鼻子,又笑眯眯看向邵恪之:“邵哥哥,你这儿的琼花软糖糕真好吃,我还想吃一块儿。”她的声音甜软糯糯,还夹杂着莫名的娇气。
不知为什么,邵恪之觉得这丫头是故意的,不过他还是从书案上拿了琼花软糖糕给她。
漪宁拿到点心很高兴,又甜腻腻地道了一句:“邵哥哥,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冷不丁听到这样的话,邵恪之很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在喝茶。不过,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古怪,耳根子居然也有些发烫。
虽然是个小姑娘,说起话来也太不知羞了些。
漪宁却不这么觉得,只是挑衅的看着旁边的伯夫人张氏,虽然没有说话,那眼神却仿佛在说:我只承认这一个邵哥哥,你想让小儿子给我做哥哥,我才不认呢!
张氏在漪宁这儿碰了钉子,心里有些不痛快,却也只能干笑着将小儿子护在自己怀里,没再说话。
倒是一直沉默着的长浚伯走过来问道:“郡主怎么到咱们府上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邵恪之道:“孩儿猜想是被有心人设计了,我已经让赵源去宫里禀报圣上了。”
话音刚落,外面管家传话说陛下身边的方公公亲自来了。
长浚伯一听立马亲自出去相应,邵恪之和漪宁自然也就一起跟着出去了。
夏日的雨来得急去的也急,这会子居然已经停了。
方德宣和长浚伯寒暄了两句后,便将目光落在了一直跟在邵恪之身边的漪宁身上,笑着弯腰对漪宁道:“郡主这一失踪,可是把陛下和皇后娘娘急坏了,太后她老人家都给惊动了,陛下派奴才来接郡主回宫了。”
漪宁乖乖走过去牵上了方德宣的手。
方德宣又对着邵恪之道:“陛下口谕,宣恪之公子一起进宫面圣。”说着又看了看邵恪之手里的拐杖,“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恪之公子请吧。”
陛下会宣自己问话早在邵恪之预料之中,如今听了方德宣的话,他脸上倒也没什么表情,拱了拱手应下。
————
方德宣将邵恪之和漪宁两个人带到了太后的长乐宫,大殿之上坐了一屋子的人。太后坐在主位上,顺熙帝和皇后并肩坐在太后右手边,左侧则是陈贵妃和魏淑妃。刘贤妃体弱,素来不出静安宫,此时倒是并不在其列。
漪宁进了长乐宫,看到这样的阵仗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好像闯了大祸了,一时间惭愧的垂着头不敢吭声。
顺熙帝疾步走上前,将可怜巴巴的小姑娘抱起来,怜爱地亲亲她的额头:“阿宁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跑了,故意吓岑伯父不是?”
漪宁不好意思的抠着手指,说话小心翼翼的:“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顺熙帝本就没有生她的气,不过是担心而已,如今又瞧她这般顿时一颗心都被软化了,哪里还敢说她一句不是,只拍着她的脊背柔声哄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顺熙帝将漪宁抱到太后的身边,太后又自然少不得一番慰问。这孩子也真是的,起初她听到失踪的消息时还真是吓得不轻,脑海里一下子千千万万个年头闪过,可谓是坐立难安。不过还好,如今小阿宁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太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景旗夫妇俩如今都已不在,可就这么一个命根子了,她日后可是得看紧些才是。
“郡主因何会上了你的马车?”大殿之上,原本都因为漪宁回来的事高兴着,陛下突然对着邵恪之问话,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邵恪之的身上。
邵恪之拄着拐杖早已站了许久,受伤的腿略有疼痛,他面上却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只恭恭敬敬的回着话:“回陛下,小民回府时发现郡主在座位底下睡着了,便命小厮赵源入宫禀报。等郡主醒来之时小民曾问过,是孙嬷嬷告诉郡主萧国公和国公夫人在宫外等她,所以她才躲进小民的马车里逃出宫准备找爹娘的。”
顺熙帝幽深的眸子明明灭灭,转而看向漪宁:“是他说的这样吗?”
坐在太后怀里的漪宁乖乖点头。
顺熙帝面色一沉,在寂静的大殿之中神情威严地吩咐:“传孙嬷嬷!”
等孙嬷嬷的功夫,皇后在一旁低声提醒:“陛下,邵敬霆为救三皇子受了伤,如今还没好呢。”
顺熙帝这才想起此事,着人给邵恪之赐座。
太子岑璋则是站在漪宁身后嘘寒问暖着:“阿宁这回可是把皇祖母、父皇母后给吓坏了,以后再不可轻信旁人,可要记住了才是。”
漪宁乖乖点着头,所在太后怀里没说话。太后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这孩子其实一直都是听挺敏的,如今这么容易被人骗,说来还是因为太想念爹娘的缘故。
很快黄门传了孙嬷嬷进殿,进来后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额头叩地,身子隐隐颤抖着。
顺熙帝如鹰的眸子射过来,面色冷冽如霜:“现在知道怕了,欺瞒郡主之时怎没想过会有今日?怎么,是不是觉得若是郡主此时已然丢失在宫外,便没有人追查到你的身上来?”
龙颜大怒,长乐宫在座的所有人除却太后便没有人不怕的,听陛下清冷威仪的嗓音响彻大殿,一个个噤了声正襟危坐。
孙嬷嬷更是吓得浑身哆嗦,上下的牙齿直打颤,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奴婢自知有罪,请陛下降罪!”
顺熙帝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玄色绣着龙纹的衣摆落在孙嬷嬷眼前,孙嬷嬷目光微瞥,看到那墨色的靴子上有条金龙睁着红色的眼睛好似在盯着她,她脸色一白把头垂的更低了。
“说,谁指示你的?”顺熙帝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目光清冷的有些摄人。
他不信一个嬷嬷若背后无人敢做这样的事情。
孙嬷嬷却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一般,颤着声音回道:“回,回禀陛下,无人指使,是奴婢自己所为。”
“是吗?”顺熙帝面无表情的说着,一只龙靴踩在了孙嬷嬷交叠放在额前的手上,随着眸中神色越发阴鸷,他脚下的力道重了几分,说出的话却不辩喜怒,“真是你一人干的?”
孙嬷嬷疼的脸抬起几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子,从面颊到脖子瞬间成了猪肝色,却不敢叫出声来。
这时,身后传来太后的声音:“你说什么?”
顺熙帝闻声侧目看去,只见一个小宫女正在太后跟前低语着什么,那宫女顺熙帝有些印象,是太子身边伺候的。
“怎么回事?”他面无表情的问。
宫女闻声朝这边福了福身子:“回禀圣上,奴婢只是突然想起来,以前这位孙嬷嬷经常跟随安福郡主去往东宫,有一次奴婢看见孙嬷嬷从马厩的方向走过来,当时因为想着嬷嬷是郡主身边的,便不甚在意。可如今再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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