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1 / 1)

她面带悲容,眼眶之中却是噙着泪,看上去仿佛受了无尽委屈。

但小木匠却终究还是无动于衷。

他跟着鲁大混迹西南,见识过太多的套路,像这样胡乱认亲戚的,他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见。

习惯了。

然而眼看着那小女孩儿被拉出门去的时候,她突然又喊道:“甘十三你个挨千刀的,我真是你小姨子,我大伯叫做顾西城,我姐叫顾蝉衣,我叫顾白果,我可是听说了你在这儿,特地过来找你的,你居然敢让人把我给撵出去,回头我一定要告诉我姐,说你欺负我……”

听到这儿,小木匠站起来喊道:“慢着。”

那两个服务员对于住店的顾客还是十分尊重的,毕竟花钱的都是大爷,所以停下了脚步,而小木匠走了过去,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带着小圆帽、满身肌肉的服务员欠了欠身,说道:“这小屁孩子在外面点了一大桌子菜,胡吃海塞,一开始我们的人不肯,毕竟没大人管着,没想到她甩出了一堆大洋来,就做了——好家伙,她个子不大,胃口就跟饭桶一样,全部吃完了,还嫌不饱,结果等一结钱,发现她刚才使了障眼法,哪里有什么大洋,分明就是一堆破石子……”

小木匠懂了,说哦,吃白食的?

小圆帽很是激愤:“哪里是吃白食啊,她那张狂劲儿,分明就是霸王餐,还想跑呢,被我们拦住,又说瞧见熟人了——先生,您认识她么?”

小木匠摸了摸脸,认真地打量起了这小女孩儿来。

这是一个长相十分讨好的女孩儿,大眼睛小嘴唇,皮肤细嫩白皙,活脱脱的一小美人胚子,可以想象她长大了,就算不是红颜祸水,也肯定能是一青楼头牌……啊,呸呸呸,总之底子不错,穿着一套青色夹衫,梳着小辫儿,瞧这打扮,这灵气儿,绝非寻常的市井或者农家小孩。

他问那女孩儿,说我应该认识你么?

小女孩儿一点儿也不怕人,很是自来熟地招呼道:“你以前不认识我,但咱们一来生二来熟,你想要娶我姐,肯定得我同意不是?”

小木匠问:“你说你叫顾白果?”

小女孩点头:“如假包换。”

“你说你姐叫做顾蝉衣,你大伯,叫做顾西城?”

“对呀。”

“顾是顾头不顾腚的顾,西城是东西南北的那个城?”

“你才顾头不顾腚呢……不过,就是那个顾。”

“大雪山的顾西城?”

“对!”

“怎么证明呢?”

啪!

小女孩左扭右扭,居然从两个汉子的束缚中挣脱出,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鸡黄石令牌来,扔给了小木匠:“这是雪山令,每个大雪山出外行医的人,都会带着的,自己看。”

小木匠伸手接住,认真打量——这是一块磨得很圆润的扁圆形石牌,正面雕了一朵雪莲花,而背面则刻了三个大字。

大雪山。

大字下面还有落款:顾南亭。

小木匠指着这三个字,说道:“这不是你的名字啊?”

小女孩一脸不屑:“那是我死鬼老爹的,他死了,牌子就留给我了——这回信了吧?”

听那个自称顾白果的小女孩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小木匠犹豫了一下,对旁边两人说道:“她的账,算在我这里吧。”

那两个服务员一听,顿时就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即便是抓住这小女孩,也掏不出钱来。

现在有人帮着给,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一件大好事。

两人赶忙拱手道谢,然后离开。

小木匠将小女孩儿顾白果领了回来,给苏慈文介绍道:“这大约是一故人的小孩儿,叫做顾白果。”

接着,他给顾白果介绍:“这位是湖州会馆的苏慈文苏小姐,叫苏姐姐。”

顾白果一脸狐疑地看着苏慈文,忍不住说道:“姐夫,你敢背着我姐乱找狐狸精,信不信我回头跟我大伯说去?”

小木匠瞪了她一眼,说你别乱说,苏小姐是我的雇主。再说了,你自己的来历都说不清楚呢,轮不着你来操这门子心。

苏慈文全程瞧了个大概,但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她瞧见这小女孩儿颇为可爱,笑着问道:“你为什么叫甘墨做’姐夫‘啊?”

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顾白果对苏慈文虽然不太喜欢,但还是说道:“他跟我姐订的是娃娃亲,虽然我姐没过门,但这事是铁定了的,我这小姨子,也是跑不脱了的……”

小木匠瞧见苏慈文依旧一脸懵,只有跟她解释起了这里面的曲折来。

说到大雪山,这里简单解释一下。

这大雪山是大渡河和雅砻江的分水岭,是西川省西部重要的地理界线,由北向南有党岭山、折多山、贡嘎山、紫眉山等,其余脉牦牛山向南伸入凉山,南北延伸八百多里,是横断山脉的主要山脉之一。

大雪山一脉,便是起源于此,大雪山法术结合了中原道教、西藏密宗和当地的巫术,民间流传甚广的脱逃法、将军进朝、接骨水、封刀水、开刀法、雪山水、止血咒、百步打、封刀接骨铁牛水、治邪精、千斤榨等手段,都是这一脉。

当然,这个得雪山法师开顶做法才行。

大雪山出来的巫师,一般都是以行脚医生、游方医生的身份行世,西南地区最出名的大医家,都是出自于大雪山,就连西川省主席,川军领袖人物刘湘的家庭医生“活珠子”董七喜,也是出身于大雪山一脉。

顾西城在大雪山里的地位比不上董七喜,不过为人仗义豪侠,朋友颇多,又医者仁心,故而与小木匠师父鲁大相交莫逆,这才有了小木匠与他女儿的婚约。

说完这些,小木匠指着旁边懒洋洋躺椅子上的虎皮肥猫说道:“这小畜生叫做’虎皮‘,我一朋友寄托在我这儿的。”

顾白果对苏慈文不喜,但对这头痴肥橘猫却格外喜爱。

她一把抱起了虎皮肥猫来,一边撸,一边开心地喊道:“哇,它好蠢啊,看起来好好玩啊……”

喵呜、喵呜……

虎皮肥猫没有防备,被她骤然抱起,这小女孩儿的怀抱,自然没有苏慈文那儿柔软舒适,让它下意识地拼命挣扎,想要逃脱,却不曾想顾白果的力气也很大,虎皮肥猫反抗未果,最终只有生无可恋地举手投降,哀怨地看着小木匠。

小木匠看着顾白果与虎皮肥猫笑闹一番,然后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这儿来的?”

顾白果说道:“渝城江湖很小的,袍哥会程寒小爷突发身死,魅族一门联合神秘宗门要谋算双喜袍哥会,今天一整天,袍哥会全城出动,大肆缉拿疑似魅族一门的’搂子‘,整个道上被搅得沸沸扬扬,而你鲁班传人甘墨的名声,也跟随着传出来了,我听我大伯讲过你和我姐的事情,就过来看看,我未来的姐夫到底长什么模样咯。”

听到顾白果的话儿,小木匠才知道这一觉醒来,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他想了想,问道:“你姐在哪儿呢?”

顾白果嘻嘻一笑,说怎么,想媳妇儿了?

小木匠有些脸红,不过在这小屁孩儿面前,他可不能跌份,板着脸问道:“我只是想知道,是谁让你过来吃霸王餐的;回头这餐钱,我找谁来还?”

顾白果扁着嘴,说道:“姐夫,你能不能别这么小气啊?我也是没办法了,好几天都没吃饱饭了……”

小木匠问:“你咋地,家里的大人呢?”

顾白果居然哭了起来:“我爹死了,我娘被供奉进了雪窑,我在舅舅家待了两年,他们对我很不好,特别是我舅妈,又打又骂,我受不了,就逃出来了——姐夫,你可一定要管我,要不然,我可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她说得凄惨,连旁边的苏慈文都忍不了了,对小木匠说道:“你就留下她呗,反正这钱回头找我爹报销就是了,用不着你来出。”

这话儿一说出来,顾白果立刻就找到了金主。

她原本看苏慈文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现在却厚着脸皮过去,拉着人的胳膊,直叫姐姐。

小木匠听了,忍不住翻白眼。

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小姨子,看上去还真的是难缠啊。

第二十一章 夜

顾白果这小祖宗先前是在外面吃过了一顿霸王餐的,结果苏慈文瞧见她盯着桌子上的面包和牛排两眼冒光,礼貌性地问她要不要尝一下,没想到这小妮子居然毫不客气地点头答应了。

而这小屁孩儿一吃起来,简直让苏慈文怀疑人生——顾白果连着吃了苏慈文和小木匠合起来三倍的分量,方才打了个饱嗝,说还行,七分饱了。

七分……饱?

苏慈文开始犹豫起来,想着自己对顾白果的邀请,是不是有点儿太冒昧了?

她苏家虽说是大富人家,但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养这么一个贼能吃的小母虎,真的划算?

世道艰难啊。

这小孩儿,会不会真的是吃太多了,被她舅舅给赶出门了?

小木匠倒还好,毕竟不是自己结账,他一边吃,一边询问起了顾白果的事儿来。

那小妮子也是有问必答,但以小木匠的江湖经验来看,这十个问题里面,顾白果有六七个是瞎编的,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可能真的是顾西城的侄女。

有了这层关系,他实在没办法甩脱顾白果,只有坦然接受。

顾白果满嘴跑马车,小木匠也懒得再多问,吃饱喝足后,站了起来,走出了门外去。

这会儿天色尚早,渝城属于码头城市,比起内地大多数城镇都要热闹,街上的人也多,但今天这会儿却并不一样,那街上稀稀拉拉,竟然没有几个人影。

即便是走在路上的人,也是行色匆匆,都不敢怎么停留。

更远处,小木匠瞧见几个穿着黑褂子的汉子在走着,左右张望,一看就比较彪悍,神色不善。

联想起顾白果刚才讲的事儿,小木匠这才感觉到渝城的风声鹤唳,而之所以如此,恐怕也与昨天程寒之死有关。

倘若只是单纯的一个帮众死去,即便程寒是头排大爷的儿子,恐怕也不会如此。

但事儿如果真的像顾白果所讲的一般,是那什么魅族一门,跟什么神秘宗门一起谋算双喜袍哥会,想要动摇袍哥会在渝城的统治地位,那可就严重了。

这是利益相关,生死存亡,每一个袍哥都会义不容辞地站出来,与之争斗。

瞧今天这状况,出去了也是惹麻烦,小木匠叹了一口气,回到了酒店来,正好碰到走出来的苏慈文,便与她说起此刻的情况。

随后他说道:“既然你说顾白果的费用也挂你苏家账上,那么就给她再开一间房吧。”

“为什么?”

“为什么?”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疑问,小木匠哭笑不得, 说什么为什么?

吃饱了的顾白果瞪着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珠子,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要给我单独开一个房间?我跟你一起就好了啊。”

苏慈文则说道:“你搞搞清楚,这里的价格很贵的好吧?为什么要给她单独开一个房间?”

小木匠有点儿头疼,跟出钱的金主苏慈文解释道:“我不是答应你父亲,帮你驱邪么,你身体里面的那邪物十分敏感,我还能够掐诀念咒,将自己气息隐藏,但倘若是有第三人在,可能就不会显形了……”

苏慈文也瞪大了一双眼睛,怒气冲冲地对小木匠说道:“敢情我先前跟你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

小木匠说什么话?

苏慈文说我都跟你说了,我中的,并非是那廖老头乱讲的什么满蟹蛛术,而是一段三世姻缘;你倘若是把我的夫君给祛除了,与我岂不是有杀夫之仇?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