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确实这几日像是无头的苍蝇,他们还在京都租了个院子,候着正式的差事,幸而当初“借来的钱”不少,没有给饿死。
樊启仁说:“赵大人,也是我的不是,您可别见怪。”
王冲等人是她的狗,他是朋友,但狗总是自家的
赵清漪也要客套一下,又见那猪哥和他的随从们都从湖中爬上来,十分狼狈。
那猪哥看着他们,打着喷嚏,说:“我不会这么算了的。”
赵清漪说:“这么多人见证,你要食言而肥吗?”
那猪哥怕又被打,忙让人划船走人。
樊启仁的船又和诚王的船靠近,上去打了个招呼,赵清漪仍然没有说破诚王的身份,两船又向画舫靠近。
因为湖面上船多、人多,赵清漪倒没有注意到舫上一个妙龄女郎看着这一幕。
但觉如此风流俊雅的人,流氓中的贵公子,真是平生未见的。但觉三年来王孙公子见过不少,竟是无一人比得上他的。
诸多游客的船围着那画舫,琴声终于停了,一紫衣少女盈盈出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但见她肤色细腻白皙,眉清目秀,朱唇微微勾着,模样秀丽不凡。
在场大多数人没有见过顾如意,甫一见少女,暗道:果然是一位美貌佳人!虽处风尘之中,身上仍然没有风尘之媚俗。
郭延铮心中却想着:这定然不是什么顾如意,应当是她的贴身丫鬟。姚芙若是门牙不缺,差不多就是这般姿色。
哎,他居然要委身于姚芙……看看姚荣,想想姚家。大丈夫能屈能伸。
那少女虽然有些害羞,但是到底与普通人家的丫鬟不一样,也见过恩客,此时朗声道:“今日如意姑娘以诗词音律会友,多谢各位佳客远来。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一个猪哥说:“原来你不是顾如意,她不是会友吗?朋友们都到了,怎么不出来见见?”
那紫衣少女道:“如意姑娘以诗词音律会友,这位公子尚未做诗鼓乐,怎么相见呢?”
那猪哥一听要做诗鼓乐才能见,他俱是不会的,不禁骂道:“搞什么鬼?婊子还端着做甚?跟了爷从了良,吃香的喝辣的,是天大的福气!”
不少自诩是风雅惜花的人看着那猪哥,皆露出鄙视。
那紫衣少女也不禁恼怒,小姐流入风尘又有什么办法,一个女子身处贱籍,她虽是自食其力,但是要赎身是有多难。就算她有钱自赎自身,也是无依无靠,最后连青楼画舫的这个屏障都要失去。
紫衣少女道:“若是这位公子不是我们小姐的朋友,也请你不要扰到别的公子。”
一些护花人纷纷赶那猪哥,猪哥见他们人多,也不敢恼了。
又一位绿衣少女出来,道:“我们小姐说了,今日佳友诸多,是以诗词音律之前,想问各位公子几个问题。答得让小姐感兴趣的朋友则再以诗词音律结交,得小姐心者,可以入幕相见。”
程序虽然麻烦,却吊出在场男子们的兴趣。
有人催促着那少女出题,那少女道:“小姐的问题是,你想寻找怎么样的知己?你想从知己身上得到什么?”
第471章 入幕之宾
赵清漪听了这种问题,心想这顾如意姑娘也算是聪明人的。
在正当红时想找一个知己,在这红尘世道,一微贱女子之身难保,若真能寻到知己,也许还能保全清白之身。
只消几年,红颜不再,没有人追捧,如此出身,便是没有老鸨压迫,也是男人女人都可作践了。她这找知己是很难的,可是这是她唯一的活路。
那绿衣少女如此一问,便有自诩风流的公子哥出来说:“我的知己该当是像如意姑娘这样才貌双绝的,如此吟诗作赋,红袖添香,岂不美哉?”
那绿衣少女听到船中几声叮冬琴声,便微微一笑,说:“谢谢这位公子的盛情美意,但是只怕我家小姐当不了公子的知己。”
又有一个显得财大气粗的人说:“我家里有良田千顷,财宝无数,如意姑娘若愿舍了这画舫随了我去,我愿娶为平妻,一生宠爱。夫唱妇随,心有灵犀,还不是知己吗?”
这样的条件对于青楼女子来说确实是好结局了,只不过顾如意也识人无数,自不会轻信于人,又是叮冬几声,绿衣少女又是婉拒了。
一连拒绝了两个男人,那些男人心底虽不舒服,但是男人风流都是凭钱凭本事的,一言不合就打上门去是被同行瞧不起的。
又有一位公子说:“我未见过如意小姐,我不知道如意小姐是不是我的知己,但是久闻如意小姐才貌,才来一见。若是有缘,知己自当互相扶持,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有旁的所求。”
不少公子哥都有些鄙视这个身着青衫的书生,这答案显得穷酸样,还想见京都第一名妓。
此时舫里顿了顿,又传出叮叮当当的琴声,那绿衣少女笑道:“这位公子,稍后请您再过诗乐两关。”
这不禁大跌诸人眼镜,但是也有几个轻薄公子也学他的样子说类似答应,却都被顾如意拒绝了。
范子良说:“卓兄,来都来了,何防一试?”
卓昱喃喃:“听得那些公子哥的答案,我也未必能说出新奇的。”
范子良道:“卓昱还怕了不成,那兄弟我打个头阵。”
旁边包括郭延铮在内的人也不阻他,范子良朗声道:“楚人范子良求见如意姑娘。范某江湖中人,朋友也有那么些人。江湖中行走讲个义字,朋友之间互相帮忙。至于从知己那得到什么,我没有细想过,但是这些年行走江湖,范某倒是不缺地方借宿喝酒。”
舫内又传出丁丁冬冬的声音,绿衣少女笑道:“范公子有礼,我家小姐请范公子稍待,再以诗乐相交。”
范子良哈哈一笑,拱手道:“那就多谢如意姑娘了。”
卓昱看着范子良过了,觉得自己再不过去还要被人小瞧了,如意姑娘见不见也就随缘了。
于是卓昱道:“知己是伯牙子期相遇,高山流水之交,知己能解心中之意,这样的人世间难求。求一知己已是难得,何论从知己身上得到什么?”
卓昱的答案也过了初选,范子良还笑道:“卓昱总是谦称自个儿不成,但总每每语惊四座。”
卓昱淡笑,又问郭延铮、赵季青、姚荣、吴涯怎么不去试一下,来都来了,凑个热闹又如何了。
郭延铮当然是不能去,宋徽宗寻李师师无妨,但是皇子要是和青楼名妓有一腿,还是有人说道的,郭延铮一向以肃正贤王的形象示人,不能崩设。
姚荣却是心中有股子旁人不明白的霸道戾气,他骨子里看不上附庸风雅的酸书生和待价而沽的青楼女子。他觉得一个青楼女子学会些诗词音律的仍然是青楼女子,哪里需要他去求来,青楼女子哪配得上他。
姚荣勾了勾嘴角,说:“还是子净去瞧瞧。”
郭延铮眼皮子一跳,说:“子净,你还好……狎妓?”
赵清漪本来还不打算去的,听了郭延铮的话倒觉得好玩,说:“又铮兄,怎么能说‘狎妓’呢?粗俗不堪!”
郭延铮和吴涯脸皮子抽动,赵清漪又冲吴涯说:“域方兄,咱们去试试。”
吴涯,字域方。
吴涯摇头道:“在下素来不好此道。”
赵清漪摇了摇头,看到樊启仁、王冲也没有过“海选”,一脸沮丧。
赵清漪上前,负手在后,浅笑道:“淮南赵季青,我这人就是爱参和闲事,姑娘摆下阵仗,问这两个问题,也挺有意思的。那我反问姑娘想得到什么样的知己,想从知己身上得到什么?而姑娘能给你的知己什么?姑娘若是我的朋友,我一日没有落迫,尚还给以保姑娘所得到、所拥有的一切不会被下三烂的恶人恃强夺走。姑娘沦落风尘,命运坎坷,却习得诗词音律,自食其力,心志之坚、才思之捷亦可称女中豪杰。我不在乎你的相貌、喜好、人品、是否清白,也未必能成为你的知己,但敬你的心志和才思,你我交个朋友无妨。有缘就见一面,无缘祝你好运,得尝所愿。”
舫中久久没有琴音传出来,众人都竖着耳朵听,还是没有传来。
王冲等人却等不住了,王冲在船上叫道:“我不能见也就罢了,我家赵大人何等风流倜傥、英雄概世,都不见吗?有眼无珠!想得我们赵大人垂青的姑娘,从南城排到北城!”
赵清漪说:“住口!”
王冲等自认为是赵大人的狗的家伙乖乖退后。
赵清漪揖手道:“诸位姑娘勿怪,几个下属不懂规矩。”
忽然,舫中又传出丁丁冬冬的琴音来,船上的绿衣、紫衣少女面露欣喜,她们还怕小姐在画舫里瞧不见呢。因为那么些个来回答问题的公子,就这位赵公子最为年轻俊俏。无论古代现代,中二期的少女九成九是颜狗。
“赵公子,我家小姐还请您赐教诗词音律。”
在场的公子哥儿看着这个长得小白脸样的小子心中不无嫉妒,他也未见如何承诺给如意姑娘宠爱和荣华富贵,又甚是狂傲,居然能得过第一道关卡。
一共有十人入选,然后就是做诗环节,顾如意又连出以“秋”为题,这十分纷纷作出诗来,当众朗诵,结果再有五人入选。
赵清漪暗自称奇:自己在古代呆过数世,又当过国学教授,会写些诗辞不奇怪,范子良还能填词。
当真不能小看古人,想想岳飞不也是文武双全吗?
范子良、卓昱倒也都闯过了诗词关。
最后一关是听琴品琴,顾如意抚琴奏一曲,让众人赏析。
顾如意一曲抚完,紫衣少女先问一位李公子,那李公子言及“琴技高绝、听之绕梁三日”云云。
然后绿衣少女又问一位周公子却觉得此曲也并不好听,但是这样说又太冒险,只说:“琴音深奥晦涩,但显出古朴浑厚之感”。
紫衣少女问到范子良时,范子良哈哈一笑,说:“没有听明白,丁丁冬冬的,挺有意思。”
卓昱则说:“前阙使用‘一板一眼’之拍,后转来‘一板三眼’,又或杂糅一起,‘吟、揉、按、滑’之技高绝。然而恕在下无礼,多有并不合乎乐理之处。”
绿衣少女笑道:“卓公子果也是精于音律的雅士。”
紫衣少女又问赵清漪,说:“赵公子有何高见。”
赵清漪手中折扇一转,道:“高见就不敢当。
我听此曲应是如意姑娘从古字谱《碣石调幽兰》中演化而来。古曲谱为文字谱,即便如意姑娘也参详过唐时的减字谱,也不定能奏出丘明当时的节奏和音阶。
如意姑娘又有所打乱字谱的四段的顺序,音阶也刻意高低不同,再试了‘一板一眼’‘一板三眼’的不同节拍,也难怪诸位朋友一时走耳。
孔子作《幽兰》,引曰:‘夫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譬犹贤者不逢时,与鄙夫为伦也。’姑娘自怜平生,才貌双全,生不逢时,此心此情倒也相通。
南朝丘明《碣石调幽兰》原是清丽之曲,特别是第四段,情调明朗,通过兰花的清雅、素洁、静谧悠远的品性,象征光明的未来。如意姑娘将其转为第二段,节拍甚急,倒有美妙韶华短暂之感。如意姑娘的心,很乱呀。”
吴涯喃喃:“此人当真是真才实学之士,才思实属罕有。不过,也是放肆得狠,有趣。”
世间能接触过《碣石调幽兰》的人不是没有,但是顾如意这样奏,听出来的人又少一些,吴涯倒是听出来了,不过他这样的人比之一般的风流才子又更高傲一些,通常不会去青楼楚馆追逐妓子。
而饱学大儒更不会将妓女与孔圣相提并论。
舫中传来几声琴音,紫衣少女喜道:“赵公子,我家小姐有请公子上船一见!”
旁边船上的诸位公子朝赵清漪看去,目中不无嫉妒,连卓昱笑道:“子净真是艳福不浅呀!”
范子良笑道:“子净如此风雅人物,果然是受姑娘喜欢。”
赵清漪摆了摆手,说:“诗词琴曲相交,无关风月,无关风月。”
说着与大伙儿先告辞,嘱咐王冲等人不要在京城闹事,他不给兜了,再和几位同来朋友说:“反正找到又铮兄就能见到诸位,改日我们再会,我先去听曲了。”
说着她跃上了那形象华美的画舫,紫、绿二婢引她进舱去,郭延铮见了也是摇头。
船只陆续散去且先不提。
却说赵清漪一进船船,就见帘后款款出来一妙龄女子,身穿水蓝色襦裙,鬓如刀裁,肌肤赛雪。
“如意见过赵公子。”
“如意姑娘有礼。”赵清漪揖手回礼。
但见这女子抬头,就见一双水汪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双弯弯柳叶眉,秀鼻挺直,唇如朱丹。气质如兰,便如大家闺秀,并无多少风尘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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