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1 / 1)

“宴无好宴啊。”

燕琅令人送了前来传话的内侍出去,转身进入内室,就见沈章蹙着眉,有些担忧的道:“夏贵妃可不是个讲道理的人,阿娘到了宫中,不定会遇上什么事情。”

裴家人要脸面,要声望,无形之中也被这些东西钳制住了,但夏贵妃不一样。

她做事全无顾忌,顶撞皇后,欺压太子妃,卖官鬻爵,残害宫嫔,什么事情她不敢干?

反正她名声是臭到家了,即便真的豁出去,什么规矩都不管,直接将人害死,顶多也就是被御史们骂几天,受一阵朝臣声讨,只要皇帝护着她,就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沈家现在要做的是积蓄力量,等待来日雷霆一击,贸然对上夏贵妃,甚至于对上她背后的皇帝,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可现在这局面,倘若真的毫无作为,老老实实的进了宫,或许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任人宰割。

沈启眉头拧个疙瘩,道:“或许可以寻求外援,譬如——承恩侯府。”

“且慢。”燕琅却想到了另一处,抬手止住了他们接下来的话,向陆嬷嬷吩咐道:“去打听一下,看夏贵妃是只请了我进宫,还是有别的什么人。”

陆嬷嬷应声,快步走了出去。

沈章眼底显露出几分诧异:“阿娘是觉得,夏贵妃的目标不止一个?”

“夏贵妃选择召我进宫,无非是想就夏家所承受的损失施加报复,咱们不妨仔细数一数,这两日以来,夏家到底损失了什么?”

“其一是人:裴夫人死了,夏清岚也死了,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姑母,一个是她的胞妹,害死她们的是谁?是裴老夫人,是裴绍,还有我。”

“其二是声望:此事一出,夏家颜面扫地,沦为建康士族的笑柄,家中女眷的名声遭受重创,直接结果就是夏二娘被休弃回家,就这个层面而言,她的敌人是郑家。”

“她身在宫中,对于诸事内情,未必会知道的十分清楚,何必单独拎出一个我来施加报复?”燕琅笑了笑,分析道:“我倒更愿意相信,她是想一网打尽,杀鸡儆猴,给那些轻看谢家的人一个震慑。”

沈章听得微笑起来,颔首道:“阿娘说的有理。”

只要不是孤军作战,情况便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沈启略松口气,却见沈峥面露沉思,似有思量。

他前世曾经与沈峥打过交道,知道这位叔公看似粗犷,实则心思缜密,便主动询问道:“叔公似乎另有想法?”

“倒不是我,而是大哥另有主意,”沈峥道:“我临行前,大哥将我叫到书房里去,说此事一发,必然会重创裴夏两家,免不得会对上夏贵妃,说是要早做准备……”

沈启沈章兄弟俩对于外祖父是极为敬重的,听闻他如此有远见,面露讶色,彼此对视一眼,道:“外祖父有何良策?”

“大哥说,策略有上中下三种,最下者便是直入宫闱,与夏贵妃唇枪舌剑相争,以咱们的弱处对阵夏贵妃的强处,届时一个以下犯上的帽子扣过来,必然是沈家吃亏。”

“的确如此。”沈章略微思忖一下,颔首道:“沈家的根基在吴兴,而非建康,在此处跟夏贵妃对上,实在是太吃亏了。”

沈峥亦是点头,又道:“夏贵妃之所以得宠,一是因美貌绝伦,二来便是她会投机取巧,每每引荐道士和尚给皇帝,试炼丹药,以求长生,既笼络和蛊惑了皇帝,又维持恩宠。故而大哥说,中策便是联合承恩侯府进献美人,而且,还必得如钩弋夫人那般,联合钦天监,编造个美名出来才好。”

只看沈恪能守住沈家富可敌国的这份家业,并以此起事,助外孙登基,便知他绝非泛泛之辈,现下见他相隔千里,仍旧运筹帷幄,才是真正的了解到他手段。

燕琅听得心下赞叹,询问道:“那人呢?”

沈峥道:“美人我已经带来了,只是是否要与承恩侯府联合,便得看你们如何作想了。”

沈启与沈章虽经历了前一世,此时再次领教外祖父的手腕,仍旧觉得钦佩,略顿了顿,方才沉声道:“那上策呢?”

“釜底抽薪,斩断夏贵妃跟皇帝最深的那层羁绊!”

沈峥压低声音,语气却凛冽:“那些神鬼之道,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些假把戏。我不信,大哥也不信,但架不住皇帝信,既然如此,我们就造一个仙人出来,为沈家所用,供沈家驱使!”

燕琅听得眉头一跳,却也不禁有些动心,与两个儿子对视一眼,便见他们眼底也皆是跃跃欲试。

她沉下心来,道:“人呢?”

“也被我带来了。”沈峥道:“此人此事并非是大哥心血来潮所设,而是早有准备,多年前便开始造势,现下正是得用,你们若是觉得这法子可行,咱们再好生商议。”

沈启与沈章对视一眼,眼底皆有些惊疑之色,略一思忖前世之事,同时反应过来:“可是临平道长?!”

沈峥微微一笑,道:“正是此人。”

系统也有些惊了:“他居然是沈恪的人?真是没想到!”

僧道若想闻名天下,出身、声望、逸事、妙法、四者皆不可缺,此外还得有些玄妙本事,神仙传闻,临平道长便是其一。

他出身于天下道观之首的白云观,是前任观主的关门弟子,颇有些神奇本领,只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少出现在世人面前,可也正是因此,声名反倒愈加响亮。

燕琅心下实在惊叹,禁不住问沈峥:“阿爹是怎么布下这一枚棋子的?实在叫人惊讶。”

“几代之前,便有人觊觎沈家家业,历代先祖心里都提着一根绳子,大哥又岂能不加以戒备,未雨绸缪。私军是硬功夫,叫人不要想着以强权谋取沈家基业,这些则是软功夫,若真有个万一,起到的作用或许比那些士卒还要大。”

沈峥为兄长的深谋远虑而感叹,神态中又掺杂着几分苦笑:“说到底,吴兴沈氏虽是巨富之家,但终究偏安一隅,难以与江裴那样的高门相较,更不必说皇家……”

说到此处,他眉宇间锋芒隐约:“我辈任重而道远啊!”

燕琅这才察觉到自己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一个问题。

前世沈启与沈章起事,究竟是他们主动为之,还是在沈恪的推动之下走上了这条道路?

又或者是他们志向相投,一拍即合?

沈峥虽也称呼沈恪为兄长,可实际上,他并不是沈恪的弟弟,而是沈家老太爷收养的义子。

前世沈恪无子,沈启与沈章兄弟俩继承了沈家门楣,改姓沈氏,融入到了沈家的利益集团中去,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成功,其实也就是沈家的成功。

系统显然也想通了这一节,幽幽的道:“沈恪他根本就是打算好要造反了吧,你们这样回去,带过去的是俩皇帝一个亲王,于他而言,不就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去了枕头?”

燕琅听它说罢,心头反倒微微一松:“于我们双方而言,这都是一件好事。”

沈峥既提出了临平道长这么一步棋,燕琅自无不应之理,与两个儿子商议了会儿,便见陆嬷嬷匆忙返回,眉宇间带着几分不安,道:“姑娘,打听清楚了,除了你之外,夏贵妃还传了夏家、裴家和郑家的人入宫。”

燕琅反倒放下心来:“既如此,可供操作的地方就多了。”

当天晚上,沈峥便往承恩侯府去,名义上说是拜谢那日承恩侯夫人相助,实际上却是缔结同盟。

因为裴老夫人寿宴上的事情,夏家丢脸丢的满建康都是,夏贵妃气焰为之一收,皇后心下舒畅,承恩侯府自然也觉开怀。

沈峥是沈恪的弟弟,代表着沈家,更代表着钱袋子,承恩侯府见他主动登门结交,自然没有不好生应下的道理。

沈峥道:“我听说陛下笃信佛道,也曾令人四下搜寻名士,可巧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临平道长,厚着脸皮将他请了来……”

承恩侯听罢,又惊又喜:“可是出身白云观的那位临平道长?陛下对他神往已久,几次下诏相请,却都不曾得见!”

“正是他。”沈峥笑着颔首,又为难道:“夏贵妃请了我家女郎进宫,只怕宴无好宴,大哥还在吴兴等候,我这实在是……”

承恩侯府与沈家的关系还处在蜜月期,加之又迫不及待的想引荐临平道长入宫,帮皇后扳回一局,自是满口应了。

“夏贵妃再猖狂,毕竟也是妾侍,有皇后娘娘在宫中,保管沈家女毫发无伤。”

沈峥心领神会,引着他往城外去见了临平道长,这才回府去告知燕琅和沈启兄弟俩今日之事。

燕琅手中持一把团扇,轻轻打了几下,莞尔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117章 土豪,我们做朋友吧17

燕琅在沈家的宅院里等了三天,终于迎来了进宫的日子,清早起身梳妆,收拾妥当之后,便动身进宫。

夏贵妃传召的不只是她一人,燕琅进了宫门不久,正同禁军验明身份,便见郑夫人带着女儿到了,远远瞧见她,笑着点了点头。

两家从前没什么深情厚谊,但既然同样仇视夏家,那就是一条船上的朋友。

郑夫人就她与裴绍义绝之事温声宽慰了几句,末了,又相携往内宫中去,没走多远,便见一个领事内侍带着人走过来,瞧见她们几人,笑吟吟道:“郑夫人,沈娘子,皇后娘娘得知你们进宫,特意叫奴婢请过去说话呢。”

燕琅进宫的次数少,不知道这内侍身份,郑夫人却识得,向她点一下头,示意无碍,笑着谢恩之后,便由那内侍引路,往凤仪宫去。

皇后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即便妆容再精致,保养再得宜,脸上也不免显露出岁月匆忙走过留下的痕迹。

大概是因为日子过得不顺心,她眉宇间嬴荡着一股淡淡的苦意,嘴角习惯性的抿着,看起来异常严肃。

见了郑夫人母女和燕琅,皇后略微显出几分笑意,吩咐看座之后,先向燕琅道:“因为裴家那些事情,近日建康议论纷纷,本宫听人提了几句,都觉得心下愤愤,你这个身在局中的,怕是更觉难捱,好在还有太子主持公道,总算没委屈了你们娘仨。”

燕琅从这话中感受到了难以掩饰的傲慢,暗暗皱眉,脸上却感激道:“太子殿下大恩,臣女铭记在心,沈家也不会忘记的。”

“不错,是个知恩图报的,总算不曾枉费了太子的一片好意。”

皇后唇角的笑纹扩散开,满意颔首,向一侧早早到来的承恩侯夫人道:“这么标致的一个人儿,裴绍偏不珍爱,却要到外边儿去寻些脏的臭的,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承恩侯夫人心知她这么说并不是真的想为沈蘅主持公道,无非是想借踩夏清岚的话头,顺带着贬低夏贵妃罢了,毕竟那俩人是嫡亲的姐妹。

她笑了笑,顺水推舟道:“夏家出来的姑娘,连毒死婆母和儿媳妇这种事都敢做,娘娘便可知他们家教如何了,养出那样不知羞的女儿,又有什么奇怪的。”

皇后脸上笑意愈深,就着这个话题跟她们说笑一会儿,却听殿外宫人前来回禀:“娘娘,贵妃娘娘宫里来人了,这会儿正在外边等着呢。”

皇后听罢,脸色明显的阴郁下去,大抵是怕自己避而不见会叫几个命妇觉得自己胆怯,便沉下脸去,道:“叫他进来回话。”

宫人应了一声,不多时,便领着一个内侍入殿。

那内侍向皇后见了礼,这才道:“贵妃娘娘传了几位夫人进宫,裴家夫人已经到了,郑夫人和沈氏却是左等不到,右等也不到,再差人一打听,才知道是到皇后娘娘这儿来了。”

说到这儿,他目光在郑夫人和燕琅身上一转,眼底飞快的掠过一抹森寒:“贵妃娘娘叫奴婢来传个话,说几位不必急着过去见礼,在皇后娘娘这儿用过午膳再去也是一样的,她有的是空档,可以慢慢等。”

他这话看似温和谦卑,实则暗含锋芒,郑夫人和燕琅都听懂了,皇后自然也能明白。

她专程传召这几人过来,原本就是表明自己的庇护姿态,现下夏贵妃却公然令人前来传讯,话里话外都是那么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的意思,如此张扬跋扈,岂不叫人觉得皇后无力弹压妃嫔,管束后妃?

皇后眉宇间闪现出一抹怒色,毫不客气道:“你去回禀贵妃,郑夫人和沈氏是本宫的客人,今日怕是无暇前去见她,左右夏夫人和夏二娘已经到了甘露殿,叫她好生宽慰自己母亲和妹妹便是,别想些有的没的!”

内侍满脸恭谨的低下头,语气却为难,隐约带着几分讽刺:“皇后娘娘的话,奴婢自然遵从,贵妃娘娘也不敢不从,只是今日陛下在甘露殿,也说是想见一见郑夫人和沈娘子,叫久等着,可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燕琅垂着眼坐在一侧,悄悄看了皇后一眼,果然见她面孔有转瞬扭曲,端着茶盏的手背更是青筋崩起。

系统忍不住道:“夏贵妃要是在这儿,一定会被愤怒的皇后变成手撕鸡的!”

燕琅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死命给忍下了,否则在夏贵妃变成手撕鸡之前,皇后一定会叫自己好看。

她低下头去,遮掩了情绪,皇后强忍着怒气,将手中茶盏搁下,却听殿外再度有人回话:“娘娘,太后娘娘在秋月楼设宴,请您和郑夫人、沈娘子过去呢。”

皇后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斜了夏贵妃宫中的内侍一眼,冷哼道:“知道了,退下吧。”

那内侍脸上笑意破碎了一瞬,旋即又恢复如常:“既如此,奴婢这就去向陛下和贵妃娘娘回话了。”

皇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只是这些年来不再管事,但郑家毕竟是她的母族,郑夫人也是她的侄媳妇,夏贵妃有意对她们动手,她怎么也不可能不管的。

皇太后年岁与裴老夫人相当,眉宇间却仍旧能看出年轻时候的清丽影子,叫燕琅过去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唤了郑六娘近前,和颜悦色的嘱咐了几句。

燕琅之前在皇后那儿也曾经听承恩侯夫人提起,郑家这位六娘子是要嫁入皇家做皇子妃的,只是究竟是嫁给哪一个皇子,便有所不知了。

她们一家人说话,燕琅自然不会不识趣的往前凑,无聊的跟系统磨了会儿牙,却听楼外内侍传话,道是皇帝与夏贵妃相携前来。

燕琅偷眼去看皇太后,便见她脸上明显的闪现出一抹不快,隐约猜到她怕也不待见夏贵妃,旋即便随同众人起身,向皇帝和夏贵妃见礼。

夏贵妃得宠多年,固然有心思机敏,会哄皇帝开心,又帮着他引荐僧道的原因在,但本身的容貌亦是一大助益。

燕琅见过夏清岚,平心而论,她容色已经算是出众,但在夏贵妃这个长姐面前,便是路边小野花跟国色牡丹的区别了。

夏贵妃生就一张明艳逼人的面庞,眼波流转,顾盼神飞,华裳裹住了略显丰腴的身子,腰肢却是盈盈一握,着实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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