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1 / 1)

“我得吃点儿东西。”他对自己说,“我得吃点儿……”

“砰。”

空空的房间里回荡着他一头撞在厕所门上的声音。

早上快九点,褚年勉强把自己收拾得能见人了,临走的时候,他也没忘了带上柠檬、苹果和苏打饼干。

韩大姐照旧是九点到了公司之后开始打扫卫生的那个人,看见“余笑”休息了两天终于来了,她凑上来,目光关切:

“余笑,你的身体好点儿了吗?你的脸色真的太差了,怎么回事儿啊?要不在家里休息两天吧。”

“没事儿,韩大姐,我在医院检查了,就是肠胃炎,在哪儿吐不是吐,来上班也比闷在家里强。”

听“余笑”着说,韩大姐点了点头,继续擦着地,她说:“你这一听就是没结婚的,要是有个孩子啊,在家里可一直都不闷了。”

扭头看见被拿出来摆在桌上的苹果柠檬和饼干,韩大姐愣了一下说:

“余笑,你肠胃不好,怎么还吃凉的?”

没等褚年想好怎么回答,就见韩大姐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从包里掏出了两张纸递了过来。

“这是我上次说的那个炖汤的方子……”

“怎么?一大早上就开始聊天了?余笑,你好几天没来,可耽误了不少工作,怎么还有心情聊天呢?”

九点半才到了设计室的刘助理从两个人身边走过进了设计室里,过了两分钟,他说:

“余笑,我这边有份文件已经发你了,你把它打出来我马上要用,然后再给我倒杯水。”

褚年站起来给刘助理倒水,终于也不用去想为什么自己这个肠胃炎患者吃的都是冷食了。

中年妇女的敏锐和热情,有时候真是很讨厌了。

褚年打印出来的那份合同属于一位终于在十一点到了公司的的客户,当然,少不了让他去倒水。

心里有着周二和牛姐的约,褚年也不觉得倒水这个事情有什么难的了。

第23章 蜗牛的壳子在哪里

中午吃饭的时候, 褚年又离开了设计室,没办法, 那些外卖的饭味儿混在一起,他现在根本受不了。

走出去四五百米,有一家简餐店, 褚年站在门口好一会儿, 确定了里面传出来的气味儿没让他犯恶心,才走进去要了一份沙拉和三明治。

牛肉果蔬果沙拉, 鸡胸肉煎蛋的三明治,这家店里煎蛋用的油味道很淡,褚年吃的时候感觉比昨天花掉了自己两千多块的那家高档餐厅还让他舒服一些。

虽然回工作点的路上褚年又犯了一次恶心, 可他这次没吐出什么东西,这件事一下子就提振了他的精神, 让他看见了自己孕吐能够痊愈的曙光。

只可惜,曙光在他回办公室的一瞬间就消散了,刘助理吃的自煮小火锅真是余味悠长, 褚年都没坐回到座位上, 就先去厕所吐了起来。

苍白着脸从卫生间出来,褚年听见刘助理说:

“真是对不起了, 咱们也没想到咱们就吃个饭就能让大小姐恶心吐了。”

这话听着可真是带了火气的, 褚年看了那个刘助理一眼,要是从前, 这样没啥本事只会找事儿的小人物自己只要拿出点儿本事就能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我是肠胃炎犯了。”他对刘助理解释道。

刘助理没理她。

褚年隐隐觉得, 自己两天没来, 刘助理对自己的态度至少坏了十倍,可原因在哪里,他想不到,也没那个闲心去想。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谁又听说过钟馗会怀孕,还孕吐呢?

……

下午五点,对于京城里的大部分工作者来说,只意味着下午的工作时间过去了一半。

会议室里,偏西的阳光热热闹闹地照进来,被余笑拉上了一半的窗帘遮挡。

在她身后,几个人正在对她的方案进行设计性的讨论。

“褚经理,你这个方案就是把东林那块地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改建做民生用地,另一部分做文化产业园,但是我们并不能按照你的图出设计啊,机械性地粗暴划分,不符合我们一贯以来的设计逻辑。可你看看你给我们的草图,就是把地方均成了几个方块么。”

拉好了窗帘的余笑转过身来,不疾不徐地说:

“之所以在草图上划分的形状是四四方方的,是因为东林这里原本的设计就是四四方方的,这一份是赭阳建委给我的设计图,从图里我们能看出来,原本的开发商就是把整块地分成了九个正方形的院子,在院子里分别起高楼。”

在场有的人已经看过了那份相当奇葩的设计图,听了余笑的话点点头,有的拿过来看,差点笑出声。

明明是一个小区,却被隔得像个皇宫,也不知道原本的开发商是怎么想的,也是,不是脑子进了水,又怎么会搞出东林那么个业内传说级别的“烂尾地王丸”呢。

余笑接着又打开了电脑屏幕,调出了照片库,里面是她在赭阳的时候拍下的各种实景。

“我实地调查了那块地上目前残留所有的建筑,靠北的这一侧已经建起了三栋超过七层的楼房,其中两座已经封顶,在适当的改造和装潢之后作为文化产业园的写字楼完全够用,而且这三栋楼都是临街的,说实话,我之前的项目规划里,最有价值的也就是这三栋楼和西南侧的四座建了一半的五层楼。现在我认为这四座五层楼可以改造之后学校、幼儿园的教学楼使用。”

“可这四座楼太近了,作为学校的话,是需要提供足够的户外空间的,这四座楼的东侧都是挖好的地基和刚起了两层就被搁置的房子,你又想把南边临街的部分改成市场,你告诉我,学生的活动空间在哪里?”

“我认为学生的空间可以在这里。”

余笑的手指落在了地图的中心位置,“这周围是比较空的,完全可以建一个小操场,供孩子们用。”

“你说的简单,这里还有一座四层楼呢?要是建操场,这座楼是要推平么?”

年轻的“男人”摇摇头,笑着说:“不需要,我们可以用这座楼作为女性的职业培训中心。”

“职业培训中心?!”

“你就让孩子们每天绕着这里跑步?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在里面上课的人不会有意见么?”

余笑摇头,整洁的袖口压在桌子上,她笑着说:

“比起每天在小小的屋子里看着没地方读书的孩子,她们肯定更喜欢听见自己的孩子在楼外面跑步的声音,况且跑步也不过是每天上午的半个小时,与能看到自己孩子、甚至能和孩子一起吃午饭的便利相比,这一点嘈杂她们是能克服的。”

又有人说:“但是隔音还是要考虑的,外面是操场,你想过这个楼的隔音成本吗。”

“诸位,我们不是在给大城市里只要一点噪音就能打九十九个投诉电话的高收入白领设计他们的公寓,民生设计最重要的是便捷,走路五分钟看见孩子,走路三分钟就到市场,能学到谋生技术也能兼顾了家里,这才是这些女人需要的。”

说出上面这段话的时候,余笑的双手撑在桌上,目光看着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

她必须要说服这些人,抛开他们之前的设计顾虑,才能让他们真正为东林城中村里的那些人做出适合的设计。

于是,她接着说:“当然我也知道,一切的计划和想象都还需要实地的勘察、测量和成本评估,所以下个周我会跟着项目小组再去赭阳,我希望大家和我一起去,不管你们是设计师还是评估小组的专家。”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天池搞建筑设计这么久了,高端住宅和写字楼建了无数,面对新的领域,我们得学会放开视野。”

说话的男人坐在会议室的一角,从开会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发声。

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

余笑收起撑在桌上的手,站直身子,对着男人说:

“谢谢您的支持,池董事长。”

天池集团董事长池谨文摆了一下手,仍是一脸的严肃:“你们继续吧。”

“褚经理,我很好奇,是什么促使你一开始就把这个职业培训中心定性为女性职业培训中心呢?这是不是……太狭隘了一点,还是说你想为天池树立什么形象标签?”

余笑转头,看向发问的那个人,脸上仍然是谦逊有礼的微笑。

她说:

“我认为在一个女性就业意愿与男性相等但是就业率比男性低一半的地方,出现一个女性职业培训点是建立在统计学和社会学基础之上的科学设计。”

晚上九点,这一场冗长的会议才宣告结束。

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其中说话最多的余笑更是连嗓子都干哑了。

“褚经理。”

全程只说过几句话的池董事长在她要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叫住了她。

“董事长?”

“你之前说的话,有一个点我很好奇。”

京城的天很热,天池的空调质量不错,池谨文在长袖衬衣的外面还穿了个收腰马甲,除了让人有跨季节的穿越感之外,也越发显出了他的一丝不苟和不可接近,看着“褚年”,他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建立女性职业培训中心让母亲离孩子近一些,我是懂的,可为什么,要强调让她们能够兼顾家庭呢?这种说法在一个涉及数亿资金的项目规划里是不是太过于温情和理想化了呢?”

池谨文的话让余笑下意识收敛了呼吸,她的脸上又露出了惯常谦逊的微笑,刚刚她就是用这样的笑容反驳和说服了几乎所有人。

尽管她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学历大概也垫底,可她有切实的数据和调查结果,还要一份设身处地为“用户”着想的项目设计理念。

“这句话并不温情,更不理想化,池董事长,要是不能在上课的同时兼顾家庭,会有多少家庭肯让原本在家里带孩子的女人出来学习呢?

在男人看来,家庭和工作是可选项,在女人,啊,应该说是大部分女人身上,家庭就是蜗牛身上的壳子,走到哪里就得带到哪里,根本没得选。”

蜗牛身上的壳子。

根本没得选。

池谨文愣了一下。

余笑对他点点头,快步离开了会议室,明天就是周六了,可他们项目组并不会休息。

在赶项目的时候,没人会把法定休假日当成自己可以休息的理由,就像很多女人不会把一些人营销鼓吹的“既要抓工作也要顾家”放在心上一样,她们从来都在家庭中,不管有没有工作,在家里,她们也是没有假期。

上了一天班,结果周末又休息了,褚年瘫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他昨天半夜又吐了,吐得一颗心都发慌,好容易吐完了趴在床上,他又觉得胸疼,折磨到了快一点才睡,睁开眼睛都要十点了。

幸好今天不用上班,不然又是一个迟到少不了,大概又能被那个姓刘的小助理酸出一瓶醋来。

先是例行胃酸漱口,然后喝点柠檬水,叼着一片苏打饼干,穿着睡衣的褚年决定明天再去医院,他今天实在是太难受了,连家门都不想出。

门铃响了。

瞬间,褚年的身体在床上蜷成了一个防备的姿势,他已经被自己的亲妈练出了条件反射了。

“笑笑,开门。”

听见声音,褚年瞬间放松了下来,他妈不会这么叫余笑。

果然,来得确实是亲妈,不过不是他的,是余笑的。

“你这个丫头怎么回事啊?你朱师兄那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想干什么?想不想好好工作了?我还以为是褚年有什么事情,结果打电话过去人家在外地工作呢,大清早被我电话吵醒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你说说你,褚年不在家,你怎么连班都不上了?就生了一身懒骨头,男人不在就什么都做不了?”

嘴里教训着“余笑”,仿佛他是成了孙猴子刚大破了南天门回来,余笑的妈妈手脚利落地把自己带来的两大袋子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起来。

“天气好好的,你一看就是睡到了现在,哎呀,你,年轻人都不知道出去走走吗……”

收好了东西,看着屋子里的凌乱,余笑的妈妈脸都气青了,拿起扫帚就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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