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郝叔。”观壁把花盆递给花匠:“您怎么还在这呢?夫人今儿肯定要召见几个管事的,您不去?”
明德帝看在相衍辛苦多年的份上给了几天假,观壁和观虚也跟着闲了下来。
郝仁往主院轻飘飘看了一眼, 嘿嘿一笑:“这事我记在心里呢,不过年轻人睡得都挺晚的,还没起呢。”
观壁抬头看了看日头:“眼看就中午了,还没起呢?”
郝仁笑得十分憨厚:“您起来后也没敢去主院,还说小人,观壁大人你也真是。”
观壁和他对视一笑:“爷半宿没睡,我哪敢去吵他?”
两人说着说着,外面走进来一个侍卫,他走上来站在观壁身边,低声道:“大人,北院出事了。”
“北院?”观壁疑惑:“怎么了?”
太师府北院住着相佩生夫妇,这大清早能出什么事?
那侍卫说:“大少爷早上起来就说不舒服,现在都叫太医院了。”
相佩生的身子一直不好,观壁没当回事:“那位身子跟纸糊的似的,一年有大半是病着的,有什么好稀奇的。”
“这回不一样,大少夫人急匆匆套了马车出城,说亲自求医去了。”
小洛氏出身蜀地毒门,自古就是医毒不分家,她都能急得出城求医,想来事情真的很严重了。
观壁这才提起兴趣,问:“是病?还是别的?”
那侍卫犹豫地说:“咱们的人说是旧病起了,可是依小人看,怕不是病。”
这就奇了,相佩生并没有出仕,好好在家里当他的大少爷,北院被苏氏护得铁桶似的结实,不是病了,难不成是中毒?
“中毒?”
“看着像是冲撞了什么。”侍卫说:“您也知道,大少夫人出身蜀地洛氏,那是蛊毒世家,这病十分棘手,而她直奔城外,估计知道谁能治。”
观壁哼了一声:“好端端,什么时候病不好,咱们夫人进门第二天病了。”
不用说,等苏氏缓过神来定是要说连海深丧门星了,流言更是少不了,这些都是闺阁后院里常用的手段。
“这事要不要跟爷说一声?”那侍卫小声道:“大少爷病了,家里肯定安宁不得。”
相佩生那是被相太师捧在手心里的,但凡有点大病小灾动静比谁都大,观壁点点头,花园门口跑进来一个小厮,笑着跟观壁说:“观壁大人,爷和夫人起了。”
*
相衍用手指戳了戳连海深的脸:“还生气呢?”
连海深瞪了他一眼,撇过头。
相衍失笑:“我吩咐了院子里的人下午来认认主母,就算生气也先把饭吃了。”
连海深往外挪了两步,但是下身怪异的感觉让她自觉姿势很奇怪,气得伸手推他:“你给我出去!”
新婚第二日,不说蜜里调油,好歹也得是浓情蜜意的,相衍抓住她挥舞的爪子:“好好,我错了好不好?”
虽然是认错,但是唇边忍都忍不住的笑意看着实在太刺眼了,连海深气呼呼的,又无可奈何,别别扭扭地用完早饭,观壁才进门:“爷、夫人!”
连海深脸上一红,对他笑了笑:“观壁大人。”
观壁连忙摆手:“不不,夫人折煞属下了,叫观壁就行!”
相衍的手往桌上一放:“有事?”
观壁挠了挠头:“主院的杨嬷嬷来取东西......还有时辰也快到了,去主院那边都准备好了。”
这是新妇进门的规矩,第二日要奉媳妇茶的,而杨嬷嬷是来取元帕的。
相衍看了观壁一眼,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观壁为难道:“爷,不大好把......”
“嗯?”
观壁不再反驳,缩着脖子走出去,一旁的侍女把托盘端上来,上面放着一方雪白的帕子,他叹了口气,从腰间拔出匕首,唰在手指上划了道口子,鲜血很快在帕子上落了星点红梅,他嘶嘶两声含住手指,含糊不清吩咐:“拿去给杨嬷嬷。”
“是。”小侍女羞红了脸,连忙带去给杨嬷嬷了。
杨嬷嬷收到这帕子的时候就不高兴了,这......这未免也太假了!
观壁跟在身后进门,她迎上来两步,说:“嫡母收着媳妇的元帕是规矩,三少爷若不给咱们,三少夫人以后的名声也不好听是不是?”
观壁手指还很痛,口气也不是很好:“杨嬷嬷,我劝嬷嬷还是莫要糊涂,爷是个什么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肯这样做是看在我们少夫人的面上,若是按他自个,绝对是连这帕子都没有的。”
杨嬷嬷跟在苏氏身边几十年,从相衍回京就见识过这个三少爷的怪脾气,她嗫嚅着嘴唇,不敢说什么,只能收下那方帕子回去交差。
探头看日头也不小了,杨嬷嬷说:“眼看吉时就到了,观壁还是帮奴婢催促一二。”她怕相衍又由着性子来,不放心地吩咐说:“毕竟今日也不知太师和夫人,还有老太爷也等着喝一盏孙媳茶呢。”
观壁见他识趣,也客气地笑道:“嬷嬷放心,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夫人正换衣裳,不会教嬷嬷为难的。”
杨嬷嬷这才忐忑地又等了两刻钟,相衍夫妻才姗姗来迟。
连海深一跨进门,她就眼前一亮:来人一身正红绣牡丹衣裙,头上戴着一副彩鸾红宝石头面,腕上一双赤金镯子,生得真是国色天香,眉轻扫青黛,唇不点而朱,微微含着笑意,见她盯着,微微勾起粉唇:“这位便是杨嬷嬷吧?”
杨嬷嬷回过神,忙行礼:“奴婢叩见三少爷、三少夫人!”
相衍没说什么,连海深笑道:“早起贪睡,让嬷嬷久等了。”
“不敢不敢,奴婢也是刚来。”杨嬷嬷心里也犯嘀咕,新媳妇嫁进门面对婆婆院里的掌事嬷嬷,哪个不是诚惶诚恐,像三少夫人这样老神在在的可真没见过。
杨嬷嬷身后的婆子捧着放元帕的盒子,连海深脸一红,清咳了一嗓子:“既然嬷嬷来了,咱们便一起去夫人院里罢。”
*
三房一行到主院的时候,正经主子都还没来,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坐了一个方如意,她肚大如萝,这几日就要足月了。
相桥梧退了连云浅的婚事后纳她做了个姨娘,她见相衍夫妻进来,帕子扬了扬,说:“三弟妹来了?”
按说她只是妾室,没有三房正经夫人少爷站着她坐着的道理,方如意的帕子从硕大的肚子上拂过:“嫂子身子重,大夫说起身都难,这礼先欠着。”
连海深为连云浅开罪过方如意,而她现在仗着身怀有孕倨傲无比,一双眼睛不老实地瞥她:“三弟妹真是金贵,瞧瞧这穿的用的,我们真比不起。”
就说成亲,那连海深是八抬大轿抬进相家的,而她别说轿子了,还是肚子四五个月大才有了名分。
“方姨娘。”连海深挂了个浅笑,说:“论身份,我是正妻,你只是个妾,即使隔了一房,这礼若是我要受,你就算病重在床也得起来。”
方如意脸一僵,连海深说:“论称谓,你是妾,与我称嫂子弟妹,日后二少夫人进门,她与我如何称谓呢?”
她的语气很平静,方如意知道理亏,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她只能扶着丫头的手艰难地起身,捧着肚子作势要给她行礼。
相衍则在身后捡了张椅子,靠着喝茶了。
方如意见她当真拦都不拦,只地咬牙做了全礼,起来的时候额头都汗津津的了:“妾身方氏,拜见三少夫人。”
连海深满意地点点头:“方姨娘规矩学得很好,采兰。”
采兰将准备好的见面礼塞给方如意的丫头,连海深说:“一些小东西而已,姨娘收着。”
方如意这才被丫头扶下去。
相家正堂摆着三张大座,背后立着一架刻花漏雕长案,长案上依次摆着一对花瓶和一双御赐的如意,而背后的墙上挂着先帝亲书赐下的‘德’字,彰显了这个家族主人颇受皇家宠信。
方如意一走,堂上只剩下相衍夫妻,观壁走进来,小声说:“爷、夫人,打听清楚了,北院早晨起来就不对劲,先是吐得厉害,现在又发起高热,人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相衍:“什么病?”
观壁犹豫:“太医说是惊风了,不过属下看着不像,倒像是中蛊了。”
“蛊?”连海深睁大眼睛。
观壁道:“因为大少夫人晨起就急匆匆出城去了,若是寻常惊风,她两针就能扎好,哪里还需要太医来。”
小洛氏擅长蛊毒不假,可是没把握的东西也不能说就是蛊毒啊,更何况这些东西多在西南,长安怎么会有?
多......在西南?
安南府位于大梁国西南方向,是整个国家最西南的地方了,而连海深的舅舅,沈束河一家人可不就是安南来的。
相衍一挑眉,随即失笑:“古典记载‘蛊多于端午日制之,乘其阳气极盛时以制药’,你我初六成亲,他初七便病了。”
连海深咦了一声:“这么说还是咱们成亲日子没挑好咯?”
相衍揉了揉眉心,并不在意的样子:“该病病,该死死,与你我无干。”
因为家里嫡长子病了,她这奉茶都显得急匆匆的,相平夫妻只露了个脸就回去了,尤其是苏氏,几乎喝完茶立马起身就走,只有相老太爷还有闲心和连海深说两句话:“你已经入了家门,以后便是一家人,亲和家中、约束院里是你的责任。”
连海深微微压着头,应道:“是孙媳的义不容辞。”
相老太爷瞥了一眼相衍,声音压了压:“老三年岁也不小了,望你二人能早日开枝散叶,府里重孙辈只有北院那小子,实在少了些。”
相佩生那孩子是个丫头生的,生下来后娘就被送走了,相桥梧那个是方如意怀的,毕竟是个姨娘,相老太爷这是想要一个嫡出的孩子。
连海深点头:“谢祖父教诲。”
“还有你。”相老太爷头一转,冲着相衍道:“你从前是君之臣、民之官,是父母的儿子,如今是夫,日后更该忠君民,敬天地,孝父母,还更应该爱妻儿。”
相衍与相老太爷对视了一眼,郑重地应:“是,孙儿明白。”
相老太爷没有坐很久,拄着龙头拐被鹰奴扶着去北院了。
相衍站起身,将她拉起来,问:“方才就一直揉腰,不舒服?”
连海深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啊?晚上睡书房去!”
底下人很识相地都退出去了,相衍用手背碰了碰她气鼓鼓的脸:“刚才在祖父面前答应地好好的,转脸就反悔了。”
“我答应什么......”
相老太爷说,要开枝散叶。
连海深一噎,没好气地转身就走,相衍两大步追上去牵她的手:“面皮怎么还这么薄?嗯?”
“那真是不如您脸皮厚!”她扮了个鬼脸。
观壁等伺候的人在门外纷纷紧贴着墙根儿压低了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声都不敢吭。
两人正准备回扶风楼的时候,观虚急匆匆回来了,他尾随小洛氏出城,看来小洛氏也回来了。
“爷。”他一抹头上的大汗,说:“大少夫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人。”
第53章 蛊毒
相家从大梁朝开国一开就是世家,祖上有从龙功德, 自两代先祖前就是开国梁平帝的车右, 经过百年淘洗,官是一代做得比一代大,到相平一辈, 他任太子太师已是树大招风, 不料三子更是年纪轻轻几乎做到王朝权臣顶端, 整个相家是长安城真真儿的不可得罪。
一个外室子这样风光, 府中的嫡子和庶子就显得更加黯淡无光,尤其相佩生作为一个嫡子,因为身子缘故甚至不如相桥梧一个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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