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大大小小,就看中间那个女子气急败坏地指天画地:“光天化日之下未婚男女就在房里,谈论书画?谁信呢!”
“连小姐,表哥可不是你这位连小姐的未婚夫吧!”方如意瞪大了一双眼睛,恨不得将连云浅抓出来活剥吃了一般!
“好了,方小姐。”相夫人出口制止了她:“连小姐是客。”
“客就可以这样不知廉耻吗!”方如意拔高了一点声音,本来未婚男女厮混一起就为世道不容,她觉得自个站正义一方,就差叉腰了。
相桥梧厌烦地看了一眼方如意,后者又高声说:“你大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赶上你这么个妹妹!”
何莲沉下脸:“方小姐慎言!”
方如意家有位姑姑是宫中贵人,方家门第也不算低,她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连夫人,忠言逆耳,知错还是要改才好!”
连云浅说到底没名没分,相桥梧不说话她就是理亏一方,方如意见几人都灰溜溜的更得意了:“连大小姐去哪了,恐怕还不知道她妹妹打的是姐妹共侍一夫的主意呢!真是冤枉!”
堂上都是相家亲戚,大家都将这事当笑话看,谁也没有开口帮腔的意思。
连海深沉着脸拨开人群,有人将她认了出来,小声说:“快让让,苦主来了!”
连云浅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刀都淬着毒。
方如意看清她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嫉恨,道:“这便是连大小姐吧。”
连海深比她高挑得多,几乎是俯视了她一眼:“这位小姐是?”
方如意:“家父虞部司曹司!”
方父是六部二十四司之一的虞部司曹司,官列从五品,这个官阶当然不高,但是方家出了个飞上枝头的姑奶奶,在宫中尚算得宠。因此方如意面对辅国公家的小姐也有了几分底气。
“原来是方曹司家的小姐,久仰。”连海深瞥了一眼藏在何莲身后的连云浅:“方才在花园就听见方小姐指摘我连家,不知哪里得罪小姐了?”
说到底就算连云浅和相桥梧有什么,关方如意什么事?
轮得到她在这里跳脚?
“姑母的事就是方家的事!何况这样败坏时风的事当然人人能说!”方如意连声说道:“大小姐身为长姐,该约束好底下姐妹才是,免得像今日一样出来丢人!”
“方小姐。”连海深抿了抿唇:“全程只听方小姐在说,跟有这么回事似的,不如咱们听一听相公子的说法?也免得偏听则暗?”
相桥梧这才有了用武之地,沉声说:“我与二小姐无任何不妥,表妹实在误会了。”
他本心系连云浅,二人心心相惜,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方如意跳脚:“与我同去梧桐苑的还有好些下人,难不成他们也都指鹿为马?”
“方小姐浩浩荡荡带一群人去二公子院里,若没有被二妹正好撞见。”连海深笑了笑:“方小姐原本......是准备做什么呢?”
梧桐苑是相桥梧读书的地方,寻常人不能去也不会去,所以他才在那里见连云浅。
方如意明显是被人引过去的,可笑她沾沾自喜,以为抓到了连家大把柄。
相桥梧和连云浅私下见面不好听不假,方如意大喇喇去表哥院里,难道就好听了吗?
连海深直接倒打了方如意一耙,她后退一步,张嘴:“我......”
连云浅也回过劲来,急急开口:“方小姐进来的时候,小女在院落里,二公子在屋内,这样还能被方小姐误会,小女也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局势登时发生了逆转,连云浅抓着方如意莫名闯表哥院子这条不放,后者百口莫辩,就在堂上乱哄哄吵成一团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高声的通禀:
“老太爷到——”
第14章 铺子
相家三世同堂,相老太爷年逾古稀,精神尚算矍铄,拄着龙头拐杖大步走了进来,他背后跟着相太师、辅国公、相佩生和小洛氏。
相家除了相衍,主子们几乎全到了,原本方如意和连云浅吵得激烈,如今也收声站在一边,相老太爷辈分高,颇具威严,光坐在那儿都让人不敢大声喘气。
相桥梧走上前跪在几人面前:“小子不才,辜负了祖父和国公爷!”
他是铁了心要退婚,相老太爷摆摆手让他退一边去,问:“连家的两个姑娘在哪?”
连海深和连云浅连忙上前:“小女海深/云浅,拜见老太爷!”
老太爷打量了一下两个小姑娘,说:“原本二小子同连家大女指的就是娃娃亲,不想娃娃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几个年轻人是松了一口气,相夫人急了,她冲方氏使个眼色,方氏走出来道:“只是桥梧与大小姐这亲在衙门过了明路的,陡然更改恐怕......于大小姐名声有碍。”
若是连海深不明不白与相桥梧解了婚约,外头会以为她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想再许亲就难了。
相老太爷摩挲着龙头拐杖:“也是这个理儿,连家女儿,你怎么想?”
连海深想了想说:“民间谚语有说‘强扭的瓜不甜’,话糙理却不糙,当今圣人以贤明治天下,百姓们定然也不至于为难我一小女子。”
“妹妹同二公子有情有义,我愿意成全他们的。”
连云浅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连海深,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在以退为进!
“当真?”相老太爷问道:“桥梧早些时候求到我这来,想将连家的婚由你换成嫡妹,你也愿意?”
相桥梧和连云浅脸上轰地炸红,相桥梧嗫嚅着说:“祖父!”
“愿意。”
连海深转头看着相桥梧说:“二公子是好人,不会辜负二妹妹的。”
相桥梧一愣,之前是他拼命要摆脱连海深,如今她主动说了退婚,却忽然不是滋味起来。
尤其她凤尾裙的裙摆扫过自己的面前,带来的那股淡香,更让人心口都扬起疑惑。
对连士良来说,大女儿或二女儿嫁去相家都没区别,他跟何莲自然没有意见。苦了相夫人和方氏,尤其是方氏,瞪着连云浅几乎要将她烧穿。
二家交换了婚书,只待去衙门过个明路二人就正式无关了,连海深也不适合待在相家了,带着赠芍就要先走。
刚出外院的门,观虚早早在那里等着,递给她一个锦盒,嗫嚅着说:“这是......大小姐落的东西,主子吩咐属下送来的......”说罢不等她回答,逃似的走了。
连海深疑惑,心中还猜是不是那枚络子,结果等打开一瞧,华丽的锦盒里只有一份微微发黄的凭契。
——是西六市帛行铺子的地契。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
辅国公大小姐和相太师家二公子取消婚约的消息不胫而走,连带在长安城疯传的还有辅国公府继妹谋夺嫡姐亲事的轶事。
百姓们津津有味地谈论的同时,不免怜惜大小姐受继母磋磨,连指腹为婚的亲事都没了,真是可怜可惜。
虞旸将各种版本的流言都听了一通,笑到在桌上打跌:“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相衍低头喝了口茶,仿佛流言汹涌的中心不是他的兄长一般。
“相衍,我是真佩服你!玩起后宅的手段一点不输前朝,不愧是朝堂上下的一把手!”虞旸拱手称赞。
相衍不动声色地挑眉,指尖来回把玩一枚络子,男人修长的指头配上烟粉色的络子,有种诡异的美感。
虞旸盯着那络子,脸上五光十色的:“喂,你来真的?”
相衍没有答他这话,指腹揩了揩顺滑的丝线,问:“你知不知道相佩生什么时候和李至那里搭上线的?”
“相佩生?”虞旸揉了揉下巴:“他怎么了?不是一残废么?”
相衍抬头瞅了虞旸一眼:“他的翅膀倒是不知不觉长硬了。”
先怂恿苏氏去扶风楼,又引方如意去梧桐苑,也不知在声东击西地试探什么。
虞旸倒对相佩生没什么兴趣,转头问:“你那一日问我要西六市铺子的地契做什么?我都没捂热乎你就给我拿走了。”
相衍的拇指慢慢摩挲着络子上精致的花纹,问:“李长赢什么时候回长安?”
半年前,大公主李长赢在与大皇子李至明争暗斗中稍输了一招,被划拉到江阴去了。今年开春以来圣人生了好几场大病,朝中老在传大公主不日回朝的消息,就是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马上过年了,她年前也就回来了。”
相衍点头:“你那个铺子充公了,有机会我还你别的。”
“???”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虞旸瞪眼:“你是给送出去了吧?说,连家那个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相衍喉结动了动,说:“辅国公连士良,是个连举人都没考上的,你以为这样的人凭什么在朝堂二十多年都没有出过事?”
朝堂诡谲,不是有祖荫庇佑就能顺遂无虞的,本朝开国二十四位国公,如今不就只剩八位了吗。
虞旸:“......你是说,他在藏拙?”
“不对啊,关我的铺子什么事啊!”
“西六市紧临边防军校场,边防军这些年一直是李长赢在管。”相衍的指头沾着茶水在桌上划了划:“安南大都护沈家是李长赢的人,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虞旸一愣:“你是说那个铺子是安南和江阴的联络点?”
“那沈氏还把这个卖给我?疯了啊!”
“因为有人已经盯上了,沈家急着扔掉这个烫手山芋罢了。”
接了热山芋的虞旸登时反应过来:“你是说李至盯上李长赢了?”
皇帝已经年老,十年内面临的就是改朝换代,幼太子今年十岁,若不是长姐一直扶持,只怕他早被皇兄掀下来了。
“那关辅国公什么事......”虞旸还是有些迷糊。
“辅国公在里头扮演的角色我还不确定,等有了答案再告诉你。”
虞旸皱眉,警惕地看着相衍:“你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连沈家是李长赢的人都知道。”
如今的朝堂势力是三家分晋,以大公主李长赢为首的太子派与以大皇子李至为首的大皇子派激战正酣,而相衍、虞旸以及诸臣代表的又是保卫皇权的中立派。
若说相衍支持谁,虞旸还真揣度不出来。
“铺子给你没问题,你别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就行。”虞旸说着,转头看街上的景儿去了。
相衍低头看着手上的络子,低垂的眉眼里流露出一点点的疲惫。
另一头,‘狗’看着桌上的‘肉包子’,已经发了半天呆了。
西六市的铺子分明盘出去了,怎么会在相衍手里?
“小姐,表少爷来了。”采兰说道。
连海深“啪!”盖上手里的盒子,起身走出去。沈渡濂怀里还抱着一个酒坛子,看见连海深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妹妹!”
“咦?”
“我替你去问过一元大师了,他说你这坛‘自用尚可,医人差矣~’”说罢学一元大师长长拖了个音。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