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节(1 / 1)

只隔了须臾,呦呦声再度响起。

大毛二毛猛地发足狂奔,硬生生将阿六拽翻在地,摔了个鼻青脸肿!

这下异状,令在场每一个人猝不及防。

秋澄当机立断,抓起置于桌上的长鞭,施展轻功掠出。

贺若昭惊呼:“秋澄!别追!让他们来!”

奈何秋澄人影已如疾风般消失在客舍门外。

徐明初爱女心切,急急忙忙推了丈夫一把,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让人护着女儿?”

贺若昭当即下令,让手下最得力的两名护卫紧随在后。

阿六灰头土脸爬起,对夫妇二人执礼:“是阿六没管好狗儿,阿六立马去追!”

他顾不上头手满是灰尘,撒开小短腿,直冲而去。

贺若昭扶徐明初坐到客堂的圈椅上,嘴上嘀咕:“你想要这类大犬,我派人去北冽寻便是!犯得着特意从娘家要?即便真想带走,也该挑几只年幼的,好驯服!长大后再训练,难上加难!”

“驯服”二字提醒了徐明初。

大毛二毛很少主动对陌生人示好,从昨日黄昏已略显反常。

此番丢下一切而去……莫非,遇上了以前的主人?

想到这一层,她心头发毛。

万一此举是为测试双犬是否为“探花狼”,暴露后,对方将轻而易举从赤月国王室追寻至京城徐家!

她那守寡大半辈子的母亲,雪地中深埋数十载的父亲,好不容易得来的弥补机会,将被彻底粉碎!

丢了双犬事小,折损家人事大!

“快!快把秋澄他们找回来!快去啊!”徐明初霍然起身,迈步奔出。

贺若昭展臂将她拦下,意欲多问,对上妻子含泪双目,素来镇定自若的威容闪过一丝惶恐。

“别急!我马上去!”他拿起长刀,带上四名贴身护卫,吩咐余人,“密切保护王……夫人!”

话音未落,一扯缰绳,利落翻身上马,当先扬鞭而行。

徐明初抢上数步,眺望马蹄扬起的烟尘,不由自主捏了把汗。

山风拂过,吹散灰黄色尘土,唯剩空寂长路及茂密山林。

喧闹声远去,周遭笼罩着诡异静默。

愣愣站了半盏茶时分,等待中的每个弹指间,皆教她倍感煎熬。

深深吐纳,她正想回内堂坐下静候,忽听背后沉闷坠地声接二连三。

她惶然回头,只见男女护卫、侍婢、食客、店小二纷纷瘫软在桌上或倒于地板,竟全一个个两眼紧闭、不省人事!

客舍寂静无声,剩她骤然剧烈的心跳,快要跳出喉咙。

她来不及核实仆从们是生是死,提裙跨槛往外跑,试图喊住出门没多久的丈夫。

静谧中,四面八方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悉悉索索向她围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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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年少气盛,徐晟提议祖父母出行暂避后,次日一早便为他们备好了车马干粮,连同东西南北四所别院的钥匙都送来了,任凭二人挑选。

阮时意莫名生出一股被孙子打包送出门的错觉。

“晟儿,你也不能说风就是雨啊!”徐赫哭笑不得,“画院那边我还没交接,圣上尚未准假呢!”

徐晟笑道:“您十二万个放心!圣上正忙着计划奔龙山秋狝,他虽不擅骑射狩猎,但每隔一年半载总爱做做样子,号召武官们积极参与,听说已下诏命大将军速归。

“估摸这一两个月内,圣心将转移至行宫,您只需托病休养就是。圣上宅心仁厚、对您又极其爱重,岂会为您消失个十天半月而动怒?”

阮时意见后院停靠了四辆马车,奇道:“咱俩用得着如此劳师动众?”

徐晟得意眨眼:“混淆视听嘛!另外三辆车和随从,将分别去往澜园、篱溪和城南别院,至于你们二位的车子,爱去哪儿去哪儿,我可管不着!”

“你也无须急成这样吧?”阮时意秀美凝蹙,“做了坏事,打算尽早支开我们?从实招来!”

“不是!您想想看,父亲接下来定要忙活秋狝,没准儿京城内外到处跑。蓝豫立那小子为了陪秋澄丫头,一连耽误好几天,昨晚已快马加鞭连夜往西北追踪……我得安顿好你俩才放心寻他。”

徐晟俊容逐渐浮现严峻。

与姚廷玉相识两年,交流不多,但参与的“假死事件”若出了差错,他内心朝夕难安。

徐赫和阮时意听他这么一说,仿佛他俩再不乖乖收拾行囊、远离京城,便在耽误查寻姚廷玉踪迹一事。

简单商议几句,二人迅速拾掇些必须品、画具、衣物、首饰等,带上沉碧和另一名丫鬟,与周氏道别后,挤上其中一辆马车。

马车起行时,阮时意无端觉心绞痛,而后心慌意乱了好一阵。

她说不清为何,唯有微微咬唇,不发一语。

事实上,阮时意所说的“清净地”,位于西山北麓的老林古寺。

那是徐赫故友空净大师生前所居。

徐赫“死后”数年才名动天下,不少人探听得知,“探微先生”与空净大师亦师亦友,纷纷登门造访,向大师求画。

空净大师为避俗务,悄悄留下昔年所绘的徐赫夫妇及双生儿画像后,与弟子藏匿山中,一晃二十年有余,六年前圆寂于此。

阮时意那时虽不知大师曾给他们一家四口绘制了精美画作,更不晓得那卷画被顽劣的徐明初私藏,仍让徐明裕买下半山村落与古寺周边的房宅,资助古寺修葺,以纪念前辈高人。

她知徐赫未曾至此,借此机会,待他一游,并隐去姓名,先过两天山居时日,再另寻去处。

此时,夏秋交接,蝉声更躁,宣告最热烈绚烂的季节即将结束。

僻静深山,景致如画,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理当兴致盎然,温馨甜蜜。

偏生徐赫缅怀故交,阮时意思念女儿,又有姚廷玉生死未卜的阴云积压心头,以致于平静得匪夷所思。

暮鼓响彻时,木鱼声、诵经声若断若续。

徐赫从空净大师故舍缓慢行出,见妻子闲坐于数百年的老菩提树边的殿前,当即迎上。

正好一阵风过,满树簌簌抖动,初凋叶片辗转飘下,如蝶翻飞。

阮时意悠然起身,立于彩绘繁复的藻井之下,与他隔空相望。

他专程为她打造的金丝缠莲嵌珠簪,被暖阳映照出耀目光华。

雅态幽闲,容光倾城,艾绿褙子杂兰草,荼白罗裙绽锦,檀唇微启,款款欲言。

不需一字已暗传千言的眼波,使山间万物统统褪了颜色。

徐赫隐约有种预感。

这个美好娴静的画面,将深深镌刻在他心上,经久不灭。

也许,终将铭记至生命中最后一刻。

第104章

是夜,徐赫携阮时意回附近闲置小院。

此处庭院幽雅, 花木未经修剪, 山猫流连不畏人,尽是野趣。

因下人早已趁他们入寺前洒扫庐室, 铺好床铺,生火做饭, 此际院内飘散菜肴清香, 勾起人腹中馋虫。

零星烛火下,桌椅简朴, 白瓷盘上盛有清炒野菜、水煮菌菇、鲜菜丝、烙饼和瓜片汤,在远离尘嚣的山间房舍内, 别有一番风味。

二人奔忙一整日,相为对方布菜, 四目相对处, 眼角眉梢漫溢平淡愉悦。

历经生与死,暂忘名与利,他们活成了大千世界中最普通的小夫妻。

恍惚间,阮时意记起,地下城一案爆发后,她曾于篱溪边的宅院内, 吃着徐赫亲手做的一碗面, 香软面条条加上温热鸡汤, 令她有过类似感概。

差别在于, 她那会儿尚存犹疑, 未全心接纳他。

而此时此刻,他们是身心相融的依靠。

徐赫埋头把菜往饼里填,塞得满满的,加入酱料,放至她碗中。

“阮阮,我左思右想,家中晴岚图被调包,似跟地下城一案有重大关联。”

如一言惊醒梦中人。

阮时意垂下眉眼,叹道:“你说得在理。仔细回想,好几桩事件,每每到了突破关隘之时,关键人物中会突然死掉,灭口手法尤为相似。我被家事乱了心神,竟迟迟没将这一系列案件联合起来。”

唆使毛头以糖球毒害她的那位乳母孙嬷嬷,事成后消失无踪。

前吏部尚书齐穆落网后,为保幼子曾意欲供出余党,当夜心绞痛而亡。

更别说清剿地下城时缉拿的凶徒,大多在牢狱中自杀或中毒身亡。

阮时意喝了口汤,凝视碗中浮沉的碧绿瓜片,模糊思忆提醒她,许多年前……有个看似不重要的人,也莫名其妙死了。

是谁?

一时间没想起。

虽心事萦绕,终归耐不住腹中饥饿,二人趁热把菜肴一扫而空。

把残羹冷炙端至后院喂猫,徐赫回望月下伫立的妻,轻笑道:“我本想着在出行之时对你日宠夜幸,你倒好,挑了个让人清心寡欲之处,让人吃些清心寡欲之食,尽聊些清心寡欲之事……”

阮时意啐道:“我倒不信你真能清心寡欲了!”

“这是拿激将法逼我?”

“时辰不早,洗洗睡吧!山里凉,你别来缠我。”

徐赫无奈:“估计等不到冬天,你定要抛弃我。我得想个法子,让自己成为冬暖夏凉的一床被子,好年年月月‘盖’你身上。”

阮时意早习惯他的荤话,闻言失笑:“你莫要再像去年那般乱吃燥热食物、乱喝补汤。”

“去年喝了没用,往后可不一定。”他笑时意味深长。

阮时意自然猜出他言外之意,瞋瞪一眼,唇角微抿,踏着清明月色,转身回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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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古寺边小住两日,徐赫果真“清心寡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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