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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归来

顾息澜身体震一下, 瞳孔猛然缩紧,满脸不可置信,“瑶瑶, 你别开玩笑。”

杨佩瑶静静地看着他,“不是开玩笑,我认真考虑过。”

“为什么?瑶瑶, 你告诉我哪里不好,我改。”顾息澜垂眸,急切地问, “瑶瑶,是因为姚学义, 你以为是我指使人打了他?我已经再查了, 这两天就会有消息。是我不好,瑶瑶, 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 让你被错怪。”

杨佩瑶轻轻摇下头, “我知道是别人干的,跟你没关系。会长也没有不好的地方,公事要紧……我只是觉得咱们真的不合适。”

声音轻轻柔柔的,既没有抱怨,也没有委屈, 反而比平时更多几分冷静。

顾息澜却莫名地感觉到心里发凉,这凉意丝丝缕缕弥散开,他的脸, 他的眼随之冷下来,眸光更像是淬过冰一般,冷得让人心悸。

可寒冰之后却又藏着火焰,小小地一团,微弱地燃烧着。

“瑶瑶……”他顿一下,声音略略有些哑,“你给我个理由,到底哪里不合适?”

杨佩瑶心头颤了颤,用力咬下唇,缓慢却又清楚地说:“首先,恋爱应该是光明正大的,我不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这不怪你,是我不好,我不敢告诉家里人;第二,我也不喜欢这种患得患失不踏实的感觉。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不知道你跟谁在一起,每次想起你,心里空茫茫的;还有,我不希望自己只能从报纸上看到你的消息。每次看到我真的很难过,很想哭,我会胡思乱想想很多……我变得不像自己了。”

想起那些受煎熬的时刻,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终于顺着脸颊缓缓淌落下来。

春风料峭,吹动她腮边一缕碎发,也吹着她旗袍下摆忽悠悠地飘动。

她以前穿过这件淡绿色绣竹叶的旗袍,在温暖的九月,贴身穿着,恰能衬托出她美好的曲线。

已经过去半年,现在穿着却空荡荡的,有种弱不胜衣的感觉。

下巴也是,原本是圆的还带着些婴儿肥,短短几天,已经成了尖下巴。

显得那双杏仁眼越发地大,滚动着泪花。

一股带着痛楚的酸涩自心底涌起,顾息澜的心猛地空了几拍,他咽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瑶瑶,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抬手想替她拭泪。

杨佩瑶再度躲开,飞快地擦了一把,“会长不需要解释,其实我知道,可能是没什么,但我就是小心眼儿,钻牛角尖……谢谢你之前对我的好,祝你跟宋小姐百年好合吧。”

说罢转身,小跑着离开。

顾息澜心像是被利刃卷过,一下子就绞痛起来。他忍着那痛,呆呆地站在原地,期待着她能跟往常一样,会在拐弯的时候,朝他甜甜一笑,然后挥挥手。

可那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野里,终是没有回头。

夕阳一寸寸沉下去,暮色一点点笼上来,没多久,天已全黑,街边路灯次第亮起来。

空气中弥漫出饭菜的香味。

顾息澜终于回神,仰头看着墨蓝天空的点点繁星,只感觉胸口空荡荡一片,开车门上车,坐了好半天不知道应该先拉电气开关还是先摁风门开关,手忙脚乱好一通才反应过来,又辨认下周遭事物,才发现是在停过无数次的地方,开车回家。

这一路,只是机械地握住方向盘,胸口空荡荡的感觉好似更加强烈了。

顾家饭已经做好,还没有摆出来。

顾静怡和那个叫做顾新梅的堂妹正陪顾夫人说话。

顾夫人看到顾息澜,嗔一声,“这么晚回来也不打个电话?饭怕是都凉了。”扬声唤阿秋,“把饭热一下。”

顾新梅则站起身,恭敬地招呼,“大哥。”

顾夫人介绍道:“自新,这是你堂叔家的妹妹,叫新梅,特地来参加模特儿比赛,你多照顾着些,别让人欺负了。”

“还有咏薇,”顾静怡跟着道:“哥,你尽量把咏薇的场次排在星期天,要是平常的话,就耽误上课了。”

“咏薇也报名了?”顾夫人以前没听顾静怡提起,笑着问道:“她不是还排话剧,能忙得过来?”

顾静怡回答:“昨天下午才报的,这学期话剧社没有她的角色,就想试试比赛。咏薇还鼓动佩瑶一起报名,佩瑶没答应。”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顾息澜抬眸,冰冷的目光扫过来,“你几时见过杨佩瑶?”

“就是昨天啊,我跟咏薇去图书馆,正好她也在。对了哥,你快帮帮佩瑶,莫名其妙被扣一盆脏水,得亏她脾气好,要是我跟咏薇,早就闹起来了……她病了好几天,昨天看到她,吓了我一跳,整个人瘦了一圈,没精打采的。”

嘟嘟囔囔好几句,不见顾息澜应声,抬头去看,他神情木木的,压根没有听到似的。

顾静怡气得无语,跟顾夫人告状,“娘,您看我哥,都不带理人的。就这样还想跟宋清结婚,宋清能看上他?”

“哪个宋清?”顾夫人大惊。

顾新梅满脸兴奋,好奇地问:“就是今天献唱的甜歌皇后吗,她要跟大哥结婚?”

顾夫人沉下脸,“这都哪儿跟哪儿,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小静别瞎说。”

顾静怡嘟着嘴,愤愤不平地说:“哪里瞎说?报纸上都登出相片了,说我哥跟宋清正拜见父母,好事将近。我还想呢,难怪娘忙着收拾屋子,不是因为这个?”

顾夫人扫一眼神情冰冷的长子,忙寻来今天的报纸。

《杭城日报》第二版登着模特儿启动仪式的消息,配图是顾息澜身姿笔挺地站在中间面带微笑,宋清小鸟依人般站在他旁边。

看着虽然挺亲近,可上面文字全是关于模特儿比赛,并没有提及两人的亲事。

顾静怡笑道:“不是今天的,也不是杭城日报,是申报,咏薇还说要是结婚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漂亮。”

话音刚落,就见顾息澜“腾”地起身,冷冷地丢下一句,“我不吃了”,迈开大步往外走。

“自新,”顾夫人唤住他,“整整一天没好好吃饭,晚饭不能不吃,特意给你炖了牛尾汤。”

顾息澜上午从火车站回来,先将宋清送到酒店,回到家匆忙换件衣裳,连饭都顾不得吃,就赶到百货公司。

中午回来又喊饿,说跟宋清吃饭没吃饱。

他有个臭毛病,在外应酬吃不下东西,最多吃个三两口下酒菜。

那会儿已经过点了,家里饭菜都凉了,顾夫人催着厨房热,他却不耐烦等,塞了两只花卷嘴里,就开始四处打电话。

平常壮实得像牛,能吃两大碗米饭,三碗面条的人,一整天只吃了两只小花卷,够塞牙缝?

顾夫人不容得他再饿着肚子睡觉。

这时下人们已经把饭菜摆在桌上。

除了牛尾汤,还有红烧排骨、清蒸鲈鱼,都是顾夫人特意吩咐给顾息澜做的。

顾息澜没胃口,喝了碗汤,吃半碗米饭就推说饱了。

顾夫人看着他冰冷面孔上的沉寂,轻轻叹口气,“饱了就去歇着,马不停蹄跑这些天,过会儿我让厨房做碗馄饨。”

顾息澜轻声道:“不用了,我不饿,您吃完了早点睡。”

转身走出门外。

尽管他跟往常一样寡言少语面无表情,顾夫人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压抑着的烦闷抑郁。

三个子女中,顾夫人最感愧疚的就是长子。

刚做母亲,她百般不适应,情绪时常焦虑不安,尤其顾息澜又不是个会讨人欢心的,怎么逗也不肯开怀大笑,故而对他并不喜爱。

顾息澜不到两岁,她怀了次子,因怀相不好,身体倦怠,对长子更是多有忽视。

五岁开始,顾息澜住在楚家,一住就是七八年,跟楚青水一道练武上学,偶尔回自己家中几天,也不怎么言语。

顾息澜国中毕业后,顾夫人是希望他能继续读书,过几年相对清闲的日子,但顾维钧不同意,将他丢在外面撒手不管。

一丢又是三年,眼看着长子混出头来,能够在杭城的娱乐场所中立足,顾维钧又把他拎回家接管工厂。

顾维钧刚过世那年,工厂正经营惨淡,而商会的董事个个老奸巨猾,顾息澜二十刚出头,身挑两处重担,忙得焦头烂额。

顾夫人眼睁睁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寡言,白天早早出去忙碌,晚上回到家就只是默不作声地坐着。

顾静怡抱怨长兄不搭理人,顾夫人却是明白,肩上的重担压得长子喘不过气,哪里还有心情说笑。

好容易,商会的混乱已经被压住,工厂和百货公司虽然不怎么盈利,却已走上正轨。

顾息澜终于肯考虑婚姻大事,对她说想娶杨家三小姐。

虽然顾杨两家素不来往,这桩亲事也多有不妥,可顾夫人怜惜长子过得苦,婚姻上定然要顺着他。

否则在外头忙得像牛,回到家也没有个可心的人陪伴。

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所以,哪怕顾息澜想娶天上的七仙女,顾夫人也愿意费心成全。

好在顾息澜幸运,杨佩瑶对他有情有意的。

上次在餐馆无意中碰到,两人亲亲热热手拉着手,长子眉梢眼底尽是欢喜,吃顿饭恨不能把眼珠子黏在小姑娘脸上。

临去申城前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回来就变了脸?

难不成两人吵架了?

转念想,又觉得不可能,虽然自家儿子说话不动听,心眼却实在,对谁好就死心塌地对她好,绝不会今儿好了,明天又翻脸。

那就是杨佩瑶生气了。

因为报上的花边新闻生气了?

顾夫人这边猜测,相隔不远的小洋楼上,顾息澜在看报纸。

他书房里有《申报》,不过平常只扫两眼头版新闻,从不翻后面的小道消息流言蜚语。

此刻倒是看得认真,一行行地读,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杨佩瑶泪眼婆娑的双眸。

她说,我不想只能在报纸上看到你的消息,我真的很难过,很想哭,会胡思乱想想很多……

她说,我就是小心眼爱钻牛角尖……

顾息澜知道记者在拍照,他自认站得直行得正,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完全问心无愧,却没想到他们会演绎到这种地步。

顾息澜并没有跟宋清单独相处过,交谈次数也不多,甚至连她长什么模样都模模糊糊的。

可他清楚地记得杨佩瑶的相貌,又大又圆的杏仁眼,鼻梁挺直,鼻头小巧,上面一粒淡褐色的小痣,双唇如刚绽开的樱花般娇艳水嫩。

顾息澜抿抿唇,拿起电话,摇出那个已经打过许多次,却始终被拒绝的电话号码。

电话通了。

依然是略带静海口音的女仆,“杨家公馆。”

顾息澜沉声道:“找三小姐,杨佩瑶。”

“啊,”女仆迟疑数息才扬声道,“三小姐,电话。”

杨佩瑶刚看完算术笔记,趁着下楼倒茶的工夫翻了翻报纸,刚巧就听到电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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