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客气了。”姚青直视着这个与她想象中极为不同的年轻人,眼神柔和,“谢夫人同谢公子脾性热情坦率,也很令人神往。”
姚青并非说客套话,无论是谢夫人还是谢真身上都有一种她这种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那种只有在幸福家庭中生活的人才有的一种天真纯稚之意。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自然心向往之。
谢真愣了下,随即笑开,“姚姑娘也是个难得的坦诚之人。”之前就觉得了,现在不过是真真正正确认,他眼前的姑娘,确实和别个不同,他和母亲的眼光没出错。
姚青觉得,认识谢家人之后,她就陷入了不停被夸然后互夸的怪圈之中,然而偏偏大家彼此诚意十足不见虚伪做作,也算是很有趣了。
“听说姚姑娘喜欢制香,我在外游学时碰到寻到一本古籍,上面有残缺香方,姚姑娘若是不嫌我唐突,我想将之赠予姑娘,闲时做个消遣。”谢真道,“不过古方残缺,怕是有些遗憾。”
“谢公子客气。”姚青犹豫了下,选择了接受对方的心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能得姑娘喜欢就再好不过了。”谢真笑了笑,态度比刚才稍显亲近。
看着对方脸上的温柔包容笑意,姚青神情恍惚了下,此刻她有一种,自己的人生真的在缓缓改变的感觉。
如果是眼前的谢真和谢家,那她日后的人生,一定会和从前有很大不同吧?
即便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或许有些冲动,但事已至此,她只能遵循自己的选择走下去。
态度亲近了那么一点之后,两人之间再谈天说地就慢慢少了拘束与顾忌。
谢真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姑娘,眼中笑意深深,最初只是从父亲和母亲口中听到她,因而有着不错的印象,后来是从沈大人口中了解的多一些。
长辈们闲谈的公事与杂事里,她只占据了很小一部分话题,但每次涉及必然不乏称赞,无论是操心关爱两位长辈,还是像个小大人一样体贴懂事,照顾同辈的表哥表姐,她频频出现,每次都是赞誉加身。
那时候他就在想,得是一个怎么样优秀的姑娘才能被如此称赞呢,他有些好奇,也心有好感,但从未表露。
直到那次在城门口遇见她救人,心有触动,再然后就是碰巧听到旁边车夫和丫头的话后确认眼前人乃是心中好奇思量许久的心上人。
世间因缘如此奇妙,由不得他不在意。
至此,心中惦念,求来了今日的一面之缘。
在见过她同她接触之后,谢真终于觉得,自己此举殊为明智。
***
避风亭之上是地势稍高的坡地,坡地上松柏杨柳郁郁葱葱,满目的绿意几乎遮掩一切,更别提蓄意藏身其中的人。
此时,沈惟铮就带着两人藏身其中。
比起关心此行公务的其他两名骁龙卫暗卫,沈惟铮视线与心神都聚焦在下方那对青年男女身上。
她和两年前他离京时早已截然不同,乌发雪肤红唇,如盛开的桃花般艳烈灼人,一下子扎了他的眼,然而,他惦念许久的她决不该在此时此刻同一个陌生男人如此亲昵笑谈……
沈惟铮握紧了剑柄,他想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
第42章
一路马不停蹄回京,先进宫后入骁龙卫, 几天下来平均每日只睡两个时辰, 京里京外来回跑,这些身体上的诸多劳累都没让沈惟铮心绪波动分毫, 但在此时此刻, 看着下面亭中两人, 听着入耳的声声语语,他发现,自己的脾气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他耳力出色,即便隔得远也能听到两人交谈,无论是丝毫不打算掩饰的夸赞还是意图亲近的亲昵, 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手中剑柄上镶嵌的红宝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本还在低声交谈的两个暗卫察觉到那股毫不掩饰的杀意,瞬间脊背寒毛直竖。
两人彼此交换着不明所以的视线,一头雾水, 但到底顾忌这位新上司, 一时间噤若寒蝉, 不再提寺中之事。
站在原地的沈惟铮纹丝不动, 他所在的位置,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至于那个陌生的男人,被树木枝叶挡住不露分毫,于他来说,这或许是好事。
毕竟, 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始终保持冷静与理智。
他今日来明水寺是为公事,回京后他奉皇命彻查甘州冒赈案,可谁知这其中水深得很,竟然还牵扯到国子监监照弄虚作假,一连串关系查下来,结果现在竟然牵扯到了皇子们私底下卖官鬻爵横征敛财,眼见着,这案子查下去,朝堂内将水浑得不能再浑,人人自危,皇子党危如累卵,帝京风雨欲来。
作为事涉中人,沈惟铮并不想在自己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连累他人,他的敌人不是边关那些西戎贼寇,而是随时都有可能背后拖后腿捅自己一刀的同僚与上司。
可以说,除却御座上那位帝王,他周遭举世皆敌,就算是那位一力支持他彻查大案的帝王,或许也会因为牵扯太深雷霆震怒从而选择兔死狗烹,毕竟,这样的事他从前并不是没做过。
对于这些上位者而言,对错有时候并没那么重要,唯有权势与利益,才是永恒。
就如同对他而言,手中刀才是依靠。
今日来明水寺本是意外,是为了五皇子门客同甘州总督幕僚秘密约见一事,事关冒赈账本,任何人都不敢轻忽,所以他奉了都督之命亲自带人来盯着。
然而,事有凑巧,林氏同谢家约的也是今天,更别贴姚青同谢真相见之事被沈惟铮撞了个正着……
此刻,沈惟铮面色冷然,眼神幽深,他目光钉在她身上,须臾不移,像是有两团火焰在暗暗燃烧。
姚青不自在的移了下身子,或许是她的错觉,但那种被人窥伺的感觉太过鲜明,她无法不在意。
视线与目光有意无意的将周遭来回看了几遍都探寻未果,她只能劝慰自己是想多了,但那种鲜明的不适感也让她再无法安坐下去。
“谢公子,外面风大,不如我们先回去吧。”姚青找了个借口,她对谢真没意见,但这里却不想再待下去,即便那可能只是错觉。
谢真愣了下,随即起身道,“是我疏忽了,这会儿风确实有些大,我陪姑娘回去。”
两人出了避风亭,海棠她们快步迎上来,一行人往禅房走去。
坡地上,层层树木掩映之中,沈惟铮终于看到了那个觊觎她讨好她的男人,即便隔得远,他依旧看清了那个人的形貌。
温文尔雅,清俊斯文,确实是年轻姑娘们容易心仪的男子,然而,他只看一眼就皱了眉头,陡然出现在胸口的厌恶是如此强烈,盘旋不去,甚至还有一种无法言明的嫉妒滋味。
这是多年后第一次,沈惟铮再次如此强烈的品味到了嫉妒的味道,和当年他躲在角落里偷偷看名义上的二叔实质上的父亲满面笑容与喜爱的抱着弟弟妹妹时一样。
不,比那更甚,至少他不会想要对那两人拔刀。
远处传来约定好的信号,身后两名暗卫低声开口催促他动身离开,沈惟铮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两人相伴而去的背影,转身大步离开。
不急,他还有时间和机会,毕竟,这样的情形他早已预见,杀手锏,他并不缺。
***
明水寺这次的相看双方都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最后分别时两家人连说带笑,对彼此的满意可见一斑。
送林氏同姚青上马车时,谢真专门上前多说了几句话,林氏心中对这个年轻人是很满意的,否则也不会三挑四拣磨蹭到现在才给自家宝贝外甥女寻摸到谢真。
长辈看晚辈是越看越喜爱,等两人话告一段落时,林氏脸上笑只比来之前更加灿烂,看得沈四爷心里都有些犯嘀咕,这小子以后若真做了他外甥女婿,那岂不是太过讨人喜欢了?
和林氏说完话,谢真这才转向姚青,“姚姑娘,过两日有空了我想请夫人和姑娘一起去游湖,湖上凉快清静,既能喝茶听曲,也能欣赏湖光山色美景,不知姑娘能否应允?”
马车中,姚青看向笑而不语的林氏,“姨母的意思?”
“晚晚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林氏小小的揶揄了外甥女一把,她算是看出来了,晚晚这孩子迟钝,不推上一把是不行的,正巧她同谢真这孩子还算相合,多接触一下并无不可,毕竟是日后过一辈子的大事,总得让两个孩子心甘情愿情投意合才好。
姚青有些无奈,略想了想,还是给了谢真回复,“多谢谢公子邀约,到时我同姨母一定赴约。”
马车外,谢真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轻快,等宣平侯府的马车彻底消失后,谢真这才上了自家马车。
谢夫人同丈夫笑看向自家儿子,“约到人了?”
谢真笑着点头,“嗯。”
“难怪这么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谢夫人推推身旁的丈夫,“像你年轻时候。”
谢大人捋着胡须,无言笑叹,少年初识情滋味,且随心吧。
***
回府之后,姚青不意外自家姨母要同她来一场深谈。
夜色晴朗,天上一轮弯月高悬,密密麻麻的星子洒满天空,姚青踏着月色,端上冰镇好的甜汤去了花厅,果不其然,林氏早已好整以暇的笑吟吟坐在那里,看到她时,眼睛都亮了下。
喝着清凉去暑的美味甜汤,林氏主动道,“晚晚,说说看,今日你对谢真印象如何?”
姚青搅着碗中的甜汤,似是在思考,继而缓缓道,“还好,他人不错,脾性温和,能说得上话。”
林氏看着自家外甥女,心中忍笑,要知道从前晚晚夸赞别人家孩子时总有种置身事外的老成感,她从不与别人攀比,也少有嫉妒争强之心,本来她还担心今日只怕又是一次旁观者清,谁知道这孩子当真有在认真考虑。
虽说话语含糊,但态度摆在这里,就林氏来看,晚晚对谢真这个孩子的印象只怕是相当不错。
既然不错,那就好办了,“那你们再继续接触看看,回来前他不是邀请咱们过几日去游湖吗,到时候你们多相处相处。”
姚青笑着点了点头,“好。”
林氏觉得,日后同谢家的往来走动可以多一些了,虽然本就因为沈四爷同谢大人是同僚好友两家来往颇多,但若按亲家来算,这关系还可再亲近一些,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要努力把握好谢真这个她眼中的好夫婿,为外甥女多些保障。
晚间,沈四爷回房就见自家妻子满面春风,那副喜气洋洋的模样让他牙酸,“怎么,晚晚看中那个臭小子就让你这么高兴?”
“说什么呢!”林氏娇嗔丈夫一眼,让丫头取下头上发簪,准备歇息。
沈四爷遣退丫头,自己给妻子取了首饰,就今日之事说了两句后,突然间改换神色轻声道,“晚晚的婚事,若是可以,暂且先别那么着急定下,京里最近不太平,可能有大事发生,保险起见,咱们两家先等等看。”
对丈夫的话自来信任,林氏见他神色凝重,不免有些担忧,“很严重吗?会不会影响到咱们府里?”
“咱们家现在这么低调,你不用担心,就是晚晚的婚事,我觉得不好赶在这个关头,怎么说都要取个好意头。”沈四爷安慰妻子道。
“那倒也是。”想到宣平侯府这一家子“无能”人,林氏放下心来,这府里爷们儿没几个着调的,女人们也只是在家里兴风作浪,就算真想掺和朝廷大事,这一家老弱妇孺别人也看不上,至于唯一有出息的大公子,人还在西北守边杀敌,想来是没什么事的。
倒是晚晚,“你也算是提醒我了,晚晚的婚事确实要取个好意头,若这阵子风波不小,那就往后延延吧,正好两个孩子还能多相处相处。”
看着妻子无忧无虑模样,沈四爷心中叹了口气,没敢将实情道出,推延晚晚的婚事自然有京中不安稳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下午收到的那封信。
阿铮的字他再熟悉不过,但半年来声讯几近全无,突然来信一封却只让他推迟晚晚的婚事,他疑惑心惊之余,难免顾虑重重。
晚晚和阿铮,客居侯府的表姑娘和未来承袭明英侯爵位的世子,他从前从未想过这两人会牵扯到一起,且阿铮此去西北两年多,和晚晚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想都不该突兀的牵扯到晚晚的婚事上。
在书房思虑了许久后,他只能认为是阿铮身边有人想求娶晚晚,大概是听说他们正筹谋着为晚晚定亲,所以托阿铮开了口。
只是阿铮那边大概也十分紧急忙碌,整封信上只有那么一句话,虽墨迹酣畅淋漓但也足够草率匆忙,想来,他既然这么说,过阵子定会有空闲处理此事,抑或者能回京一趟。
沈四爷心下考虑着种种可能,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沈惟铮开这个口,不为任何人,只是为了自己。
毕竟,他从来没想过要让外甥女嫁进侯府,即便有他们在,也麻烦得像个火坑一样的宣平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不爆更不行了qaq要加油啊
距离男主重生还有四个大剧情点,我会加快剧情进度的!
第43章
盛夏的夜,漆黑天穹中满布星子, 冷月高悬, 淡淡的月光薄纱一般打在窗棂上。
泛着甜暖馨香的闺房之内,姚青眉头紧皱, 久违的再度陷入了交错杂乱的梦境之中。
时间太久, 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年发生的事了, 她正坐在正堂中处理着家事与庶务,就见沈惟铮带着一身风雷气势汹汹的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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