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她问:“可还有话?”

音容咬咬唇,像是鼓足勇气般地说出声:“郡主,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陆琼九故意逗她,“为什么啊,这出宫的机会可是难得。”

“但是咱们前阵子出了那么多事,这回十六长公主、五公主也会一同前往,我们犯不着去找那不痛快。”

陆琼九长长的“哦”了一声,微顿几秒,向后仰着身子的时候,别在袖口的纸张摩擦出声,听到这样的声响,她止不住的从唇间溢出笑意,朱唇轻扬,贝齿微露。

她抬起手臂,抻着袖口望了进去,也不伸手把纸张拿出,只是这么望着,开口时沾染了暗含的喜色:“太子表哥素来看重他,这次赏花他也会去吧。”

“他?”音容一时没参透,呆呆地也抻着身子去看。

陆琼九径直躺倒在美人榻上,话语间带着狡黠的笑意,道:“还能有谁,淮绍一啊。”

另一边,容乔不敢耽搁,拿着那串佛珠匆匆赶往仁寿宫,她是仁寿宫的老人了,现在虽然在常乐宫伺候,但到底跟从前的宫人有些故交,很快就打听出了这串佛珠的来历。

太后身边侍奉十几年的老宫女,接过佛珠,顺在手上,转动一圈,就给出了答案,“这串佛珠啊,我们找了好几天了,怎么在你手上?”

容乔有些诧异,拉过老宫女的手臂,将她搀到东门墙角背人处才细细询问,“可知道什么来历?”

老宫女将佛珠还给容乔,摇了摇头,“不知道,只知道太后娘娘宝贝得紧,前些日子丢了,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老宫女指指佛珠,又指指容乔,“我们将仁寿宫翻了个顶朝天也没找到,本以为还得继续找,结果正好赶上太后娘娘身子不痛快,常嬷嬷让我们都不要再提这串佛珠了。”

“那太后娘娘是喜欢这个的?”容乔喃喃出声。

“喜欢是喜欢,但明明都接受了佛珠丢失的事实,你这又突然拿出来一串,难辨真假的,一个不好,没准惹怒太后,你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老宫女又转了半圈这串佛珠,指着接连的几个珠子说,“你看看这,和别的珠子都不一样,是真是假都不一定呢。”

“那是新从白庵寺求来的,未受磨损,还是崭新锃亮的,自然是不一样的。”容乔将珠子护在怀里,提高了声音,努力辩解着。

老宫女气的拍了拍大腿,怒气不争道:“哎呦,我的妹子啊,你这打小就在宫里伺候的,还不明白什么真的假的新的旧的,完全在于主子心情啊。依我看,不如你就装作不知道,随便丢在仁寿宫的库房,这也算物归原主了。”

容乔着急了,道:“那郡主用心修好这串佛珠,不就白忙活一场啊。”

“郡主?敦乐郡主?”老宫女瞪大了眼睛,掐了她胳膊一把:“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是不是在常乐宫待久了,不记得自己是哪边的人了,你不知道太后娘娘一向不待见这个郡主的……”

正巧正殿那边传来用膳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老宫女手里还端着菜式,伸着脖子往正殿方向望了望,又嘱咐容乔一声:“妹子,我先过去了。别犯傻了啊。”随后,她清了清嗓子,又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服,迈着碎步离开。

容乔手里捏着珠子,耳朵里满是老宫女的话,其实,这些她又何尝不知,一句话说不好,丢的就是他们这些奴婢的命。但是……她抬起手摸了摸发鬓上斜插的镀银雏菊簪花,手指收紧,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的扭头朝正殿走去。

她的步伐又快又稳,高挑的身子穿梭在雕廊画栋之间。

常嬷嬷正准备放下帘子进门伺候,突然间,被人叫住。

“容乔?”常嬷嬷皱了眉,上下打量她一番,看她面容凝重,“怎么回仁寿宫了?”猛然,她突然想到什么,快速发问:“可是郡主那边出了什么事?”

容乔快速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无措,最后只能无奈低头,双手捧上了那串佛珠呈给常嬷嬷看。

常嬷嬷一眼便了然,将帘子放下,自己向前迈出半步,探出了身子,“可是郡主让你带来的?”

常嬷嬷目光柔和大半,看着言不由衷的容乔,道:“进来吧,好好说,太后娘娘不会为难你的。”

常嬷嬷是最懂太后心的体己人儿,听到她这样的劝慰话,本来惧怕不已的情绪完全缓和下来,她望着常嬷嬷,眼里带着不确定的希冀:“嬷嬷,太后娘娘是想着郡主的吧,不然也不会让我和赖嬷嬷过去了。”

常嬷嬷拍拍她的手,力度柔和,掌心温热,朝她很轻很缓的眨了眨眼,这是一个极其隐晦的肯定。

容乔彻底放下心来,心头一喜,但又忍不住说了一句,语调黯然:“刚刚我还在这么安慰郡主,但等真的来了仁寿宫倒是又不信这句话了。说到底,郡主自己心里也是难过的。”

“好孩子,你等等就知道了。”

容乔跟着赖嬷嬷进去的时候,太后刚刚用完膳,拿着帕子轻点嘴角,宫女们将饭菜一道一道撤出去。

等太后喝了口茶水,常嬷嬷才用手肘碰了碰容乔。

容乔会意,顺从跪下来,双手抬高至头顶,手心里的赫然就是那串佛珠。

太后难以置信的看过来,在常嬷嬷的搀扶下起身,从容乔手里拿过那串佛珠,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指腹从一个个佛珠上滑过,最后猛然停手。

“这佛珠!”太后的声音里掺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抖动,她眼睛微微睁大,对着容乔说:“抬起头来。”

待完全看清容乔的面貌,太后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跌落回原座,她撑着常嬷嬷的手,与她目光交织在一起。

常嬷嬷帮太后娘娘顺了顺背,低声道:“郡主也是个不容易的。若不是容乔姑娘特意过来告诉您,我们都还不知道她这片苦心。”

她给容乔使了个颜色,容乔会意,叩首,将头压在手上,腰肢深深地压了下去,她的声音因为姿势的原因而显得沉闷压抑,但话语着实鲜明,“郡主前几日遣了人特意去白庵寺求了珠子来修补这条佛珠,来之前,还嘱咐我,悄不做声放下就走,别惹得您不痛快。”

太后眯起了眼睛去瞅这条佛珠,指腹在那几颗圆润的佛珠上细细摩挲,嘴角竟挂了点慈祥的笑意。

常嬷嬷见状,朝容乔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太后用手撑住桌面,将佛珠紧紧的贴上额头,半仰着头道:“九儿有心了。”

“主子,您是最明白的啊,她是最无辜的人啊,不该让她承受本不该属于她的罪罚,更何况,她才是这场联姻里最大的受害者。”常嬷嬷跪到在太后跟前,“奴婢这些年看着郡主着实可怜啊。”

“您该疼疼她啊。”

太后闭上了眼,听完常嬷嬷的话,手抚上她的头发,面上神情松动不少,语气里满是黯然神伤:“他们都说你是最懂哀家的,但其实你根本不懂。”

太后挪开了视线,目光焦灼在那颗小柳树上,“断肠人何以断肠,不过是因为尝过圆满。这圆满一旦残缺,就满是心上的痛了。”

第14章 九妹

陆琼九对于远游赏花作赋这些附庸风雅之事不甚热衷,她此番前去,不过就是为了见见淮绍一。

但等真的行了大半天还没看到大道观影儿的时候,陆琼九又有些泄气。

太子挑选的赏花日,是个难得的晴朗天,阳光甚好,却也着实晒人。

纵然有马车顶撑着,陆琼九依旧被晒的小脸通红,她拿着荷叶边团扇扇了又扇,周身却还是被热气包围。

突然,整个队伍拐进一条山道,瞬间马车摇晃起来,陆琼九勉强撑着身子才不至于东倒西歪。

她撩开一侧窗帘,探头向外望去,被阳光刺的眯了眼,缓了好一会,才堪堪睁开那双透水的深邃眼眸。

只是,撞进视野的人,让她吓了一跳。

她本来是想询问为何行路如此不稳,但看到来人就像失了记忆般将所有话语哽在喉间。

手一缩,窗帘就又放下,只能靠着丝缕清风荡起个角,露出那人握在缰绳上的手。

陆琼九眨了眨眼,微微侧了身子,偏了头,去看这只手。

他大概真的清瘦,收着力握着缰绳,手背上凸出条条细骨,偏他又生的白,握拳的时候,隐去了男子骨节的粗大,让整只手都显得纤秀不已。

陆琼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而后又抬起,微蜷着手指,在半开的窗牖阻隔下与他的虚虚的搭在一处。远远的望去,倒像是她牵着他一般。

陆琼九眼中渐渐盈满笑意,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竟然笑出了声。

这个男人,一副清肃凛逸面孔,手却俏生生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她长舒出一口气,原来淮绍一是作为随从侍卫跟从,还很巧的随从她的轿撵。

她有些后知后觉的想,若上辈子他们就有这么多机会见面,又怎么会落得那么一个下场,她本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但却没曾想他早已将深情付诸。

就在她还思索上辈子的恩怨情仇时,队伍却突然停止,马车也停止了摇晃。

音容弯身,朝她伸出一只手,面上露了些难堪。

陆琼九不解,整理好裙摆,将手搭在她的手上,弯腰出了马车。

淮绍一早已下马,候在一旁,见她出了马车,抬起了手臂,他眸光淡淡,目不斜视。

陆琼九垂了眼,将纤细的手搭在他的大臂上,由音容扶着缓缓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才发现不单单是她,五公主也下了马车,她在路旁长势茂密的柳树下驻足,她的贴身婢女拿了把扇子给她扇凉。

陆琼九不明所以,眼睛望向音容表示疑惑。

音容朝着队伍最前端的方向使劲努了努嘴,凑进她的耳朵,悄声说:“五公主被热的不得了,派人去问可不可以和太子殿下同乘一架马车。您也知道,太子殿下的马车自然是要更大也更宽阔一下,奴婢瞅着,那么大的车窗,通风也很好,应该会凉快很多。”

太子下了马车,瞅见陆琼九就径直朝她走来,边走边扬手,“小九儿。”

声音带着与这天气不同的清凉感。

陆琼九欠了欠身,回了一个得体端正的微笑。她的手却在背后扯着音容的衣角,维持着嘴角的弧度,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因为太子那边说,您前段日子一直身子不好,要换乘就一起换?”

果不其然,陆琼九的目光还没汇集在秦桠思身上,就感受她周身的低气压,她甚至都不舍得给陆琼九一个眼神。

陆琼九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她明明都夹起尾巴做人了。

“小九儿,可是热坏了?呦,这小红脸。”太子背着手走到她面前,勾起手想要碰一碰陆琼九脸蛋,却在触及她后面那个人的身影后硬生生将手指缩回去,干笑道:“去和桠思坐那辆大的马车吧。”

陆琼九越发好奇,太子疼爱她是没错,但绝对从来没有将她放在与亲妹妹秦桠思一样的地位,这也是为什么陆琼九对待秦桠思能避则避,能躲则躲的原因,毕竟,太子秦裕登基之时,她才是大秦举世无双的长公主。

陆琼九心里盘算着,憋了半天,才开口:“表哥,十六长公主还在呢。”

她一副为难模样,“姨母还在小马车里受着累,我和五公主越过姨母,实在不妥。”

她当然不想一路上和秦桠思大眼对小眼,但也不好明着拒绝,所以这时候十六长公主就是最好的借口,纵然年纪差不多,但辈分摆在哪里。

太子盯着她好一会儿,却是突然笑了,嘴角猝然弯起,大掌忍也忍不住地揉上她的额前碎发,“小九儿,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慧,哥哥总是得补偿补偿你,去大马车吧。”

他压下腰身,让自己的视线与陆琼九齐平,目光陡然深沉起来,隐隐透着不可言说的情绪,他伸出食指,摆在陆琼九面前,“你,一个人。”

说完,不等陆琼九反应,就又背着手翩翩然离开。

陆琼九睁大眼睛,望着音容更加疑惑,她问:“这是让我一个人去大马车?”

音容艰难地点了点。

“不带十六长公主和五公主?”

音容眉目皱在一起,很是小心的回答,“应该,好像是这个意思。”

陆琼九看着太子的背影,怔怔发呆,喃喃自语,“今儿是怎么了?平时虽然有点不靠谱,但也不至于离谱成这样吧。”

“那咱们还去吗?”

陆琼九看着柳树下乘凉的那个脖子高高梗着的清高身影,想到那日她借宫灯无果的情景,瞬间来了底气,她一手拍在音容肩膀上,“去!为什么不去。”

这次是太子气自己亲妹妹,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陆琼九一身碧绿色广袖襦裙顺着行列中的马车一步步走到最前面,她提起裙摆,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走进为太子准备的马车,阳光甚好,将她皮肤衬得莹莹润润,她目光中露出丝丝狡黠,比春花明媚,比夏花绮丽。

十六长公主掀开窗牖,撑着手看着陆琼九的身影,幽幽的吐了口气,鼻子间溢出一声轻哼,口中念念有词,“有什么了不起啊,咱们这儿也不是那么热啊。”

她回头望了望侍女,想要得到肯定认同,却看到她随身的小婢女满头大汗大力地帮她扇着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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