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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侯府的老侯夫人是元宁长公主,你嫁过去想必也不会有太多繁文缛节。若是你嫁到那些位居太庙的世家大族,定有一堆公婆婶娘追着你讨教妇德女贞!”

顾老太太训斥一通,觉得还不解气,又补了句:“你夫君是个文武双全的,时日久了,你自然知道武将的好处!”

顾江氏句句说在点儿上,顾熙言被训斥的无言分辩,忙递上一盏茶,“祖母顺顺气,熙儿记住祖母的教诲了。”

顾老太太接过茶盏,又问,“我还听闻府上有两个侍妾?”

府中那两个侍妾,顾熙言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只好点点头,存了些替萧让开脱的意味,“不过听下人说,侯爷是一点儿也不上心的。”

顾老太太轻摇了摇头,“你们刚刚新婚,有些事还未有亲身体会。你只消记住——他是你夫君,是和你携手度过余生的人。你难道能容忍他有旁的女人?你还真想和他一辈子相敬如宾吗?”

“你胆敢有这样的想法,早晚有人乘虚而入!”顾老太太语气凌厉,“你若是叫小妾进了府,出门别说是我顾江氏教出来的外孙女!平阳侯府的嫡长子一定要出身正房萧顾氏主母的腹中!”

这一番话仿佛窥破顾熙言心中所思所想,如同兜头一盆冷水将她淋了个湿透。

她本来打算,这一世和萧让相敬如宾下去,就已经算很好的结局了。

上一世被妾室□□虐待,顾熙言有切肤之痛,所以才回巴巴的讨好着萧让,把管家大权紧紧攥在手里。

顾熙言满怀心事都写在脸上,在顾老太太探究的目光下,愈发心乱如麻。

顾老太太重重叹了口气,“你且好好想想吧。要把夫君当做自己的男人,可不要当做自己的掌柜才是!”

……

循着大燕朝的规矩,嫁出去的女儿三朝回门之时,不能在娘家停留太久。

约莫着申时一刻,顾老太太便催着顾熙言该走了。

顾宅大门前,顾熙言含泪和家人告了别,被红翡搀扶着钻入轿中。

轿子摇摇晃晃,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天天和家人相见,只能孤军奋战在侯府之中,顾熙言心中一阵悲伤上涌。

豆大的泪水溢出眼眶,顾熙言处于崩溃边缘,也顾不得其他了,索性大声抽噎着,哭的伤心至极。

一旁跟轿的靛玉、红翡听见声响,忙挑开轿子的帘子,一脸担忧的问怎么了。

顾熙言拿帕子抹了泪,摆了摆手道,“不用管我,我静一会儿便好了。”

出家的女子都要经历这遭骨肉分别的苦痛。靛玉和红翡知道自家小姐舍不得骨肉至亲,可也没法多说什么,只好不放心的放下了帘子。

眼泪洒了一路,到了平阳侯府,顾熙言的心情总算平复了一些,她没心思用晚饭,拆了妆发,匆匆洗漱过便安置下了。

顾熙言躺在床榻的里侧,一侧身,空空如也的另一边床榻映入眼帘,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大婚那天的情景。

那日萧让挑开她的盖头时,他金冠束发,眉若刀裁,鼻梁高挺,深目薄唇,轮廓如刀削斧削。男人身形高大,蜂腰猿臂,身居高位久了,周身气场不怒自威。

大红色盖头飘落,映入她眼帘中的,便是这般如同天神一般俊朗的模样。

……

今日听了母亲和祖母一番话,她愈发迷茫了。

上一世,她和萧让的关系差到极点,压根没做过几天正经夫妻。后来她和史敬原的私情暴露。萧让一怒之下将她囚禁侯府。

萧让一贯霸道,眼里更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沙子,顾熙言以为萧让不久便会休了自己。可她盼了多年,直到被乱军杀死,也没有盼来萧让的一纸休书。

顾熙言还记得,那日长兄顾昭文亲自上门,请求萧让下休书一封,让他带妹妹回家。可萧让只说了句,“此生顾熙言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便一脸冷然的请人送客了。

夫妻情分已尽,萧让宁愿娶曹婉宁进门抬做平妻,放任曹婉宁百般□□她,也不愿放她回家。

兄长顾昭文铩羽而归后,祖母顾江氏听闻萧让拒绝下休书,又托人打探到顾熙言在侯府中的凄惨境遇,当即一病不起,不久便溘然长逝了。

前世种种,虽然已经成为过眼烟云,却在顾熙言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一世,顾熙文在大婚之夜下强忍着惧意亲近萧让,对自己已经足够狠下心了。她不惜落个“以色惑人”的名声,只想把萧让牢牢握在手心里。

这一世,她只想和萧让止步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必委曲求全,就这么敷衍疏离的度过一生,她便知足了。

如今依着母亲、祖母的意思,叫她以真心相对,她真的做不到。

顾熙言轻轻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和萧让有关的一切。

第10章 归府

破晓时分。

大燕朝历代设大理寺,掌管刑狱案件审理,与刑部、都察院并称为“三法司”。

三法司之外,若有人抵触上意,另有人奉旨秘密捉捕,关入“昭狱”审问,三法司皆无权过问。

先帝在时,曾按照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方位指示,在盛京城下设四处昭狱,用于严刑审问重犯。奉旨秘密捉拿的官员,往往只负责一处昭狱。这四处昭狱的每一处具体分布,也只有皇帝一人知晓。

盛京城西郊,密林广布,遮天蔽日。一行人马从昭狱中疾驰而出,马蹄阵阵,惊起一行飞雁划过长空。

一行人皆穿着玄色云海暗纹短打,身形虎背蜂腰,一看便是练家子。

为首一人披着织锦玄色披风,骏马疾驰,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那人长眉入鬓,薄唇紧抿,一双深邃的眼睛隐隐可见锐利锋芒。

一行人马疾驰过朱雀大街,勒马停在平阳侯府府邸前。

萧让翻身下马,身形矫健。他一边往府中走,一边单手解开披风,递与门前候着的流火等人,问道,

“主母呢?”

流火接过披风,忙跟了上去,面上有些尴尬,“主母还在休息。”

萧让猛地停下脚步,身后十几号人也哗啦啦的停了下来。他眉头微皱,“主母不知本候今日回府吗?”

“你是怎么传话的,一五一十说来。”

流火腿一哆嗦,就差跪下了,低声道:“回侯爷的话,那日下属把侯爷的话一字不差的带到。主母听了之后,说……说,‘哦’……”

萧让背着双手,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接着说。

流火看了眼他泛青的脸色,咽了下口水,“没……没了。”

“主母就应了这一字……”

萧让错愕了片刻,抿了抿唇,冷着脸抬脚便走了。

只是方向却变了,方才的步子明明是往凝园方向去的,如今却朝演武堂的方向大踏步走去。

身后十来号亲卫见了,皆面面相觑一眼,忙跟上了自家主子。

流火站在原地,一脸委屈。

……自家主子这是因为主母没亲自来接,所以生气?可谁知道自家主子天刚亮就回府了啊!流火也是一刻前方接到萧让回府的消息,这才一早在府前候着。

府中许久没有当家主母,这位新主母人比花娇,流火说话声大一点儿都怕吓着她,此时哪敢扰主母清梦?

等十来号人走过,流云上前拍了拍流火的肩,“仁兄有所不知,今天天不亮侯爷便启程回府,出发前还特意换了身儿衣裳,就连披风都细细的熏了一遍贯用的檀香。你说说,这是为了什么?”

流火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这不能吧?”

萧让身为皇帝的左右臂膀,临时接到密旨是常有的事,在漆黑阴冷的昭狱之中往往一待便是三四天,审完犯人从昭狱中出来时,周身氤氲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之气,仿佛从阎罗地狱而来。

即使是从昭狱回京复命的时候,自家主子也不过是简单换身衣服便罢了,哪曾见“熏香”这么讲究过?

流云见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抬腿狠狠给他了一脚,“傻了吧唧的。侯爷就差沐浴焚香再回府了!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啊!”

流火莫名其妙被踢了一脚,脑海中却灵光一现,也顾不得理会流云,立刻急匆匆的向演武堂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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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后这几日,虽然萧让不在,可顾熙言也没闲着。

管家、回门……劳累了几日,顾熙文睡得格外香甜。正在床榻上睡得昏天黑地,不料却被人急急摇醒了。她睡眼惺忪,睁眼一看,竟是王妈妈。

红翡和靛玉见人醒了,忙上前服侍她穿衣。

顾熙文被摆弄着,远山眉微微皱起,“何事……竟如此着急?”

王妈妈一边指挥着身后的小丫鬟,一边急匆匆道,“侯爷一早便回府了!当家主母却还酣睡着,这像什么话。”

红翡抬起顾熙言的手,给她套上小衣的袖子,“听下头丫鬟说,侯爷一进府,本是朝凝园这边儿来的,不知怎的,中途转了个方向,又去了演武堂。”

什么?

顾熙言顿时清醒了。

她明明记得,上一世,萧让出门许久,直到第五天才回来的,如今……怎么愣是提前了一天回来?

顾熙言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吩咐道,“差人去演武堂,请侯爷来凝园用饭。”

……

等到顾熙言梳妆打扮好,来到正厅,萧让已经端坐于桌前了。

顾熙言落了座,不好意思道,“妾身起的晚了些。侯爷久等了,”

——此刻不过卯时二刻,实在不是她起得晚,而是他回来的太早。

萧让正饮着一盏犀露茶,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无妨。”

顾熙文听着他不咸不淡的语气,有些神情恹恹的。

又来了。

上一世,萧让也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动不动就冷脸对着顾熙言。顾熙言也固执的很,宁可出言不逊,也绝不给萧让一点好脸色。

可固执换不来全家人的性命,更换不来男人的宠爱。

这一世,她没有任性的资本。

顾熙文拿勺子扒了下碗里的粥,兀自发了会儿呆,抬眼看向身边的男人,

萧让一身雨后天青色圆领长袍,十分整洁清爽,像是刚刚梳洗打理过。下巴青青,面上依旧冷峻,却透着遮不住的疲惫之色。

顾熙言再抬眼,已是满脸浅浅笑意,只见她拿了未用过的勺子,舀了一勺桂花松子送到萧让的碗碟中,语气温柔:“侯爷一去四天,妾身十分想念。”

萧让挑眉:“哦?”

方才在演武堂的书房里,流火向萧让事无巨细的汇报了顾熙文这几天在府里都干了什么,见了些什么人。

萧让看着顾熙言一张精致的小脸,脸色还是那样红润,一双美目里全是没睡醒的惺忪。

看来他不在的这两天,她吃的香,睡得好,过得很好。

顾熙言被他看的心中发毛,低头躲了他直视的目光,呐呐道,“侯爷不信么?”

萧让勾唇一笑,“不是不信,是夫人过于秀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