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但他忍不住。

只要一刻寻不见那张俏生生如暖阳般的脸,他便浑身不自在,一想到她的行为不在自己掌控范围内,会慌乱,会着急,如鱼缺了水,草木没了太阳。

他想将她藏起来,藏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孤岛也好,荒山也罢,不想她被琐事搅扰,从他身上分去一星半点的注意。

白沉柯烦心地将书扔在书案上,想来想去还是想去瞧瞧被他锁在屋子里的那个小丫头。他刚起身,便察觉到内堂的窗边似有声响。

那窗纸上发髻的样式甚是眼熟。

他心中坚硬的冰瞬间裂了条缝,有暖流从里头溢出来。

他走过去推开了窗。

白沂柠被那扇骤然打开的窗吓了一跳,忙蹲了下去,躲在墙根处。

“出来。”

白沂柠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沉默了一会儿。

“哥儿我错了。”她鼓起勇气道歉。

“我不知哥儿跑那么远给我买了那么些吃食。”

她抬头,眼睛忽闪忽闪,语调娇软。

见白沉柯依旧抿着薄唇不理她,白沂柠委委屈屈地继续说,“屋子里没有灯,伸手不见五指,我有些害怕。”

“方才还摔了一跤。”白沂柠伸出白嫩的小手,“你瞧,这里都破皮了。”

她耸了耸小鼻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要糖吃要人哄的孩子。

白沉柯心中轻叹一声,终是舍不得继续冷着她,松口了道,“过来吧。”

“是!”白沂柠扬起笑脸,一溜烟消失在窗前。

白沉柯打开门,看到她如一只小蝴蝶般扑了过来,将他抱了满怀,眼里亮如星星,“哥儿对不起。”

“怎么这么不小心。”白沉柯皱着眉拉起她的手,“疼么?”

“见到哥儿便不疼了。”她仰头笑得如蜜一般甜。

白沉柯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伤口不是很大,擦一擦便好,白沂柠手上都是淤泥,她唤了白芍,让她去端一盆净水。

“哥儿下次能不能不要将我锁在屋中了。”见白沉柯气散了些,白沂柠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你若是听话,我自是不会。”白沉柯拿着湿帕细细为她擦着。

“可是今日……”她抬眸看了眼白沉柯的神色,将后面的辩词咽了下去。好不容易哄好了,她不想再因为这个再和哥儿起争执了。

“饿了么?”白沉柯放下帕子问道。

“饿了。”白沂柠乖巧地点了点头,“方才玉桂把哥儿给我买的东西拿到我那边了。”

“我不是叫他拿去扔了么。”他顿了顿,“反正你也只想吃合意饼,怕是看不上那些。要不等会儿让厨房就做这个给你当晚膳好了。”

扭头朝门口喊了一声,“玉桂……”

“不行!”白沂柠捂住他的嘴,“我爱吃,扔了多浪费。”

白沉柯低头瞧了瞧她软白的手,那小丫头还丝毫不觉这个动作有多暧昧。

第24章

五月初八,春日的气息渐褪,天气隐隐透出薄热来。

日入时分,街上行人来往匆匆,集市已然散了,或挑着担准备归家,或喊了四处玩耍的小儿回家吃饭,北瓦那处的杂耍酒家,也支起了招幌准备揽客开张。

三街六巷趋于安宁,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

面对自家安静冷清的门口,谁又能想象御街北段的忠义侯府,此时正门庭若市,宾客如云呢。

这日,正是白老太太的生辰。

侯府上上下下正为这场晚宴来往忙碌,不敢有丝毫怠慢。今日所邀除了亲厚的血脉旁支,许多都是在京中得脸的世家。老太太未出嫁前是江南高门,祖父曾是朝中参知政事,其兄长也官至枢密院枢密使,告老还乡前他们家可谓是风头无二,近些年子嗣单薄才有些后继乏力。

旁的也没什么,西北那位刚打了胜仗回来的将军也在受邀之列,倒是让众人有些好奇。他最近在官家身边得脸,为人却十分清傲,回京中这一个多月,不乏有拉拢试探之人想要见一见他,但他都给拒了,没想到应了忠义侯府的生日宴帖。

此刻离白府不远处的街巷中一辆皂顶小轿不慌不忙往摇摇行进着,旁边并行的是一匹乌黑骏马,马蹄轻悠,仰起些许细尘,马背上坐着的是位燕额虎头,身材伟岸的男子。

“夫人,快到了,准备着下车吧。”

瞧着应当是位板正严肃的武将,他弯下要对着那顶小轿说话的模样却极近温和。

“爹爹怎么不同我说。”

小轿上的小窗被里面的女子拉开,露出一张清丽不满的脸,正是白沂柠的好友——李倾城。

李将军挺直身板,威严轻斥,“你今日给老子安分些,万万不能失了规矩给老子丢脸。”

“哼。”李倾城翻了个白眼,拉上了窗。

从晨起开始,白沂柠便脚不沾地地开始张罗,从厅堂摆设,宴席位置,茶水果酒,无一不细致,到下午略空闲了些,又要开始准备查收宾客礼单,眼花缭乱十分疲累。

“姐儿,倾城小娘子到了,正寻你呢。”白芍从外堂走进来。

白沂柠捶了捶酸软的腰肢,“我一会儿便去找她,先理完这些。”她抖了抖手中一沓名册。

“老祖宗也说让你别忙活了,这些礼单过了今日再理也无事。”白芍走过去捏了捏白沂柠的肩颈,笑道,“姐儿已经做得十分不错了。”

“别提了,今日我比上战场还累。”白沂柠小脸一耷,摆了摆手。

白沂柠整了整藕荷色的旋裙,轻吁一口气,确认并无不妥才往外走。

刚踏入女眷所处的偏厅,李倾城便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调侃道,“瞧着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怎的动作慢得跟老牛拉破车似的。”

“你才老牛拉破车呢。”白沂柠轻推了她一下,笑骂道。

李倾城嬉皮笑脸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啧啧称赞,“果然是侯府的贵姐儿,不施粉黛也将那些妖魔鬼怪比了下去。”

“你说话注意些,被人听到可不好。”白沂柠水灵灵的眼睛瞪了她一眼,“总是如此口无遮拦,先生教的全忘了。”

“吴先生此时不在,听不到我说什么也不会责罚我,倒是多了个白先生,一板一眼甚是唠叨。”李倾城摇头晃脑地揶揄。

“嫌我唠叨,那我可走了。”白沂柠说完便抬了脚。

“别别别,我说笑呢。我同京城这些娇小姐们可聊不到一处去,你若走了,我可真是无依无靠了。”李倾城忙讨好地挽住她。

二人坐在偏厅抄手游廊的美人靠上,前面院中摆了几张檀木雕花方桌,东一簇,西一堆的围着年岁不一的女眷,绫罗织锦,盘簪彩髻,极尽装扮。

“不知我父亲怎么想的,非要将她带出来,带出来又不照看,瞧瞧旁边那些贵妇人的眼色,都快嫌弃到土里了。”李倾城看着远处端坐在官帽椅上的某个人,蹙着眉说道。

白沂柠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厅里某一处似被周遭隔开了,只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她只看得到她的背影,削瘦柔美,素衣雅衫。

“那不是你小娘吗?”白沂柠问了一句。

别看李倾城一脸嫌弃,语气中却颇有维护之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要不,你去陪陪她,也好让她自在些。”白沂柠提了个建议。

“不去。”李倾城收回目光,趴在美人靠的栏杆上,手指来回抚着。

她们二人的关系算是李倾城的家事,白沂柠也不好多问,只是她一直觉着那妇人眼熟,今日定要找机会瞧瞧她的正脸。

“诶?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眼睛。”

院中忽然拔高的声音瞬间让周遭安静了下来,众人一同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粉装女子弯下腰恼怒地抖落着身上的水渍,前面撞了她的那个一脸惊慌,拿着帕子蹲下身给她去擦。

“别碰我,真是晦气。”粉装女子不领情推开她,俏目圆睁,满脸不耐。

“这是谁啊?好生嚣张。”李倾城低声问道。

“南平侯府的嫡女,柳金玉。”

“那惹恼她的那位呢,如此谦卑,瞧着不像是世家做派。”

白沂柠摇了摇头,她也不知。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小门小户,如此不懂规矩。”柳金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厌恶道,“我这是新上的蜀锦,看你的穿着怕是也赔不起。”

那小娘子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咬了咬唇,手里还捏着湿了一半的帕子,拘谨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这侯府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世家,怎的请来的宾客中会有如此货色。”柳金玉双手环胸,抬着下巴继续道。

围观众人窃窃私语起来,皆是在看好戏。

“这位不是去岁新晋状元唐大人家的吗?”有人小声说了一句。

“原是平民草根出身,难怪如此上不得台面。”柳金玉嗤笑了一声,嘴下丝毫不留情。

同她交好站在身后的那几位,掩帕轻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白沂柠本不想插手,以为吵嚷几句便过去了,但这柳金玉颇有不依不饶之势,那些与她有往来的都是一脸的讥讽,看不惯她的也碍于他们家的地位不敢冒头,还有的秉持着中立不理闲事的态度喝茶摇扇,这么多人竟没有劝一句的。

此处是白府,白沂柠觉着自己应当尽些地主之谊。她穿过抄手游廊,走到柳金玉面前温婉笑道,“柳小娘子的衣衫脏了,随我去换一身罢。”

柳金玉斜睨了她一眼,“你是何人?”

“她是白老夫人的孙女,白沂柠。”后面那个凑近她耳朵低语道。

柳金玉听完收了收身上的气势,毕竟忠义侯府的脸还是要给的。

“小娘子的衣裙也脏了,也一同换了吧。”白沂柠扭头看着旁边那个一直不敢抬头的女子,温和道。

她裙上确实也湿了一大块,比柳金玉的还要明显些。

柳金玉见白沂柠对泼了她水的人如此和颜悦色,瞬间变了脸,“她去我就不去。”

白沂柠也不生气,劝道,“柳小娘子又是何必呢,你不换遭罪的是你自己,和她无甚关系。这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何区别?”

“你讽刺我!”柳金玉指着她鼻子,柳眉倒竖。

天地良心,白沂柠发誓她方才绝无此意。

可能是她旁观时对柳金玉的盛气凌人带上了点情绪,说出来的话直白了些,看着柳金玉生气的样子,怕是认定了她嘲讽。

“京中谁人不知你是白沉柯上不得台面的童养媳,方才好好对你说话是给你脸了。”柳金玉冷笑一声,“草鸡就是草鸡,都喜欢扎堆取暖,在凤凰窝里呆上一辈子也成不了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