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唉声叹气:“美娟身体不好哇,他们又是城里户口,查得严。”
这是铁铮铮的事实,关大伯没辙了。他对弟媳妇没什么不满,觉得是个踏实本分的女人,因为要生个儿子就撺掇着弟弟离婚的事儿也做不出来。
思来想去,他最终得到了一个能接受的答案:“唉,老二命不好啊。”
命不好。三个字,所有的苦难都能解释。
国庆节前两天,林老师宣布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十月十五、十六号两天月考,二是十七号、十八号运动会。两个节目挤占了整个周末。
鉴于一中本来就是半月回家一次,平日里不能回家的周末,他们也要坐在教室里上半天的自习课,因此高中第一场运动会还是挺受期待的。
隔日要回家,体育委员拿到报名表以后,抓紧时间在班里逮人报名。机灵点的学生都知道早报能选轻松的项目,晚了只能被分配,男子1000米和女子800米可是苦差事,谁也不想尝试。
同桌的王诗怡运动细胞不错,主动报了跳远。韩琮登记完,顺口问芝芝:“关知之,你要不要报一个?”
芝芝在攻克物理,头也不抬地说:“不报。”
他提醒:“班长报了1000米。”
“哟,为人民服务,伟大。”芝芝随口表扬了下,笔尖在纸上刷刷刷,继续做题。
韩琮不肯罢休,再接再厉:“你不表示表示?”
芝芝沉思少时,慎重道:“到时 候我一定写个加油稿,好好表扬这种为同学分担,大公无畏的人民公仆精神。”
韩琮使计不成功,恨恨而走。
人一走,王诗怡转头就问她:“你真不报名?”
“月考为重。”芝芝咬着笔杆,含糊不清地说,“我要是考不好,会挨骂的。”
初中时她们俩虽然同班,但各有各的玩伴圈子,关系很疏远,这学期做了同桌才熟悉起来。王诗怡不晓得她家的情况,信了,又说:“韩琮真狡猾,居然拿班长当借口。”
芝芝被她提醒,倒是想起来了:“好端端的哄我,是有人成功了?”
王诗怡同学的八卦雷达十分敏锐,立刻接了句:“他第一个找的班长,第二个找的宁玫,第三个是程婉意!”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窃窃笑了起来。
他们班里,宁玫和程婉意是最出挑的两个姑娘。程婉意自不必说,程妈妈在宿舍里说的话很快传遍了女生宿舍,大家都知道她家挺有背景,兼之她为人清高,独来独往,同性缘一般,却是男生们尤其喜欢的女神人物。
而宁玫不逞多让,长得比程婉意美(程胜在气质好),家里不算富贵,但父母都是老师,做事落落大方,对老师的态度不卑不亢,女生缘很好,很快有了个以班干为主体的小团体。
据说男生宿舍已经为两个妹子谁更受欢迎展开了讨论,最后程婉意因太符合梦中情人的范儿,险胜一筹。
没过多久,宁玫听说了,少女心高气傲,不知道从哪个初中同学嘴巴里听到程婉意喜欢庄家明,最近似有若无地和他走得很近。
“这可是班花的竞争。”王诗怡非常能理解,小声兴奋,“一山不容二虎,必须分个高下啊!”
芝芝觉得挺有意思:“她们俩是要比谁能拿金吗?”
“也可能比谁能拿下班长?”王诗怡揣测。
芝芝悚然一惊:“这不行。”
王诗怡八卦的眼神飘过来:“为啥?”
“班长这条件。”芝芝压低声音,“起码得配个真白富美,家里有上亿家产,出身名校,人美心善的那种。”
王诗怡:“……你还真敢吹啊。”
芝芝自觉说的不夸张,因为事实正是如此,但还是补了一句:“真心喜欢就算了,较劲儿拿感情开玩笑,过分了啊。”
王诗怡瞅瞅她,想问什么又忍住了。
芝芝岔开了话题:“下节课要默写单词,你帮我报一下吧。”
“行。”一中的英语老师可不好糊弄,每课必默写,出错一个就要叫小组长盯着重默,五个以上,办公室见。
芝芝而今虽没想好未来的打算,但考个更好的学校,有机会去国外交换一年的念头已经有了,故而很肯在英语上下功夫。
剩下的几分钟就在默写英文单词里过去了。
明天就要回家,还是国庆长假,上来没多久又要月考。晚自习的时候,芝芝抽出空来,好好斟酌了番假期的学习计划。
高中的课程排得相当满,语数外、物化生、政史地,足足九门课。她还没想清楚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选哪一门,所以必须门门吃透,来年选文理的时候才能游刃有余。
芝芝上辈子念的文科,语文和历史的功底都在,政治基本靠背,难的是物化生地,几乎已经全部忘光,而数学开篇就是函数和方程,一中的教学进度又极快,想要扎扎实实掌握并不容易。
然而,月考、期中考老师都是不复习的,一边往后讲,一边要求学生自己复习前面的内容,加上每天并不少的作业……她散漫下来的心顿时一紧,觉得再不用功月考要完蛋!
于是赶紧写复习计划。
一般来说,计划本都会在本子里附上当年的日历,如果用软 件或者a更简单,可以直接在日历页上操作。但芝芝这会儿既没有笔记本手机,也无先进的计划本,唯一能买到的硬皮笔记本后面只有一张又细又密的日历页,压根不顶事。
所以她早早做了准备,购买文具时以极低的价格买下来一本当年的日历,只拆下了日历页加塞在了笔记本里。
她翻出10月份的那一页,掏出一张a4白纸,照着上面的格子划分画起表格来。2010年的10月1号是礼拜五,31号是礼拜天,五行七列,一下子就搞定了。
而后再慢慢添计划。
国庆放七天长假,适合从头到尾捋一遍理科的推理和公式,再做一套习题,国庆上来的那个礼拜要上课,时间零碎,可以见缝插针背些知识点。
噢,对了,历史已经讲了两个单元,“古代中国的政治制度”和“古代希腊罗马的政治制度”,很适合做个纵横向的时间表,翻翻目录,发现后面已经有个附录:公元前2070年,禹建立夏朝,公元前8前6世纪,出现了城邦……公元前202年,汉朝建立,公元前27年,罗马帝国建立……
接下来是“近代西方资本主义制度的建立”和“近代中国的反侵略、求民主的潮流”,又是一组对比。
芝芝对着时间表往下看,忽而升起了一股奇妙的感觉——教科书的章节和内容安排,彼此之间自有其联系,而她以前浑浑噩噩读书,老师教什么就学什么,从来不肯自己动动脑子去思考整理。
原来,会读书和不会读书之间,真的有所区别。
幸亏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14章 墙头头风景好
2010年9月30日,星期四。
上完下午的两节课后,一中正式开始放国庆假。
芝芝回宿舍收拾东西,她的衣物都是每天换了就洗,没有积存——听说隔壁宿舍有个女生从来不洗衣服,全都放假带回家给家里人洗,室友苦不堪言——只是整理了一下几件薄t恤,准备带回家换几件厚的来。国庆上来,天气可能就要慢慢冷下去了。
她收拾了个小包,背上装满了作业的书包,和室友招呼:“我走了。”
“我和你一起。”程婉意说。
芝芝不介意,和她搭伴走:“你妈来接你?”
她点点头,欲言又止。
芝芝和她的关系仅限于说得上话的普通朋友,远不到亲密的程度,想了想还是假装没看见,笑着说:“国庆出去玩吗?”
“去意大利。”程婉意咽回了邀请她坐自家车的提议,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你呢?”
芝芝耸耸肩:“写作业,看电视。”
程婉意的脸上闪过一丝抱歉,有些生硬的附和:“我也喜欢看电视。”顿了顿,复杂地说,“我妈不太让我看。”
芝芝觉得意外,很多人(包括她)都觉得程同学有点装,比如大家聊毕淑敏,她说喜欢村上春树,大家说九寨沟的风景好,她会提议十六湖国家公园……如果这还不算装x,不知道什么才算装。
可是现在,她好像很想表现出“亲民”的一面,有点奇怪。芝芝想着,口中道:“爸爸妈妈都这样,很正常啦。”
程婉意便不再说,又问:“你运动会报了什么?”
“什么也不报。”芝芝坦言,“你呢?”
程婉意道:“400米。”
芝芝就夸她:“你腿长,跑得快,我就不行了,人矮又没运动细胞,给你们加油就行。”
程婉意看起来开心了一点,建议她可以报个接力:“这个比较省力,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项目那么多,大家应该都要报的,晚了就只剩800米了。”
“不,我不喜欢。”芝芝语气坚决。
她对运动会有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作为短腿星人,又不爱体育活动,芝芝的体育成绩一向踩在及格线上,对运动项目自然也兴致缺缺,并不想报名参加。可是,一边老师开口发话,说要有集体荣誉感,另一边同学说已经写上名字不好更改,她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参加,结果当然十分惨淡。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不愿意做的事,就会堂堂正正拒绝。
——她已经有了对任何人说“不”的勇气。
程婉意被震慑,认真看她半晌,苦笑道:“我有点羡慕你。”
“我也羡慕你。”芝芝绝无虚言,十六岁就能用上迪奥的唇膏和资生堂的面霜,谁不羡慕啊。
程婉意嘴角微动,似是想吐露心事,可犹豫了会儿,还是什么都没说。
芝芝也不勉强,两人走到校门口便挥手告别。
程婉意上了母亲的车,系上安全带。
程母的目光却追随了芝芝好一会儿,问道:“她是那天图书馆里的女生吧?”
“嗯。”程婉意知道母亲的意思,但一个字也不想说,紧紧闭着嘴巴。
程母另有要事,不多纠缠,问道:“你们马上要开运动会了吧?报了什么?”
“400米。”她回答。
程母满意地点头:“死读书是没用的,现在讲的是素质教育,你申请国外的学校,人家不单单看你的成绩,其他的也很重要。下次要是学校里办演讲比赛,你要记得参加,国外很看重个人能力的,知道了吗?”
程婉意抿了抿嘴:“知道了。”
女儿乖顺的态度令人满 意,程母踩下油门,驾驶着宝马车从公交站台前开过——那里是等着公交车回家的同学们。
当然也包括芝芝。
大家都没注意到开走的宝马,王诗怡在问:“关知之,你坐几路车?”
“7路,我们得转个车。”一中到县里没有直达,芝芝要先坐7路再转17路才能回家。
王诗怡抓的却是另一个关键词:“我们?”
芝芝抬抬下巴。她朝着校门的方向看去,庄家明提了个手提袋走过来,张口便道歉:“对不起,我慢了。”
“你又留下打扫卫生了吧。”芝芝闭着眼睛都猜得到。马上就能放假回家,值日生偷懒开溜的不少,经常留下几个老实的干活,庄家明撞见后,留下来帮着扫地倒垃圾。
讲真,要不是劳动委员是个男生,她都要觉得他暗恋人家了。
庄家明没否认,伸手要接她的包:“重不重,我帮你拿吧。”
王诗怡“啧”了声:“班长,我的包也很沉,你替我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