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他继续道:“你瞧你说的什么话?”

我转过头勾着嘴角看他,眼中带着轻蔑的笑意,反问他道:“你瞧你做的什么事?”

这一瞬间,我甚至能听见满府的人倒抽的一口冷气。

容韶猛地向前一步,跪在地上,瞧着像是开口便要哭。我扁扁嘴,微闭了眼睛摇摇头,也不看她,直接往府里头走去。

瞥见李墨寒和府中众人跟在我身后,我轻声开口道:“夫君,这府中不会没妾身单独的房间吧?”

“有的。”新总管上前一步,低声道:“请新夫人移步同我前往西偏院。”

我突然顿住,身后的大部队皆是停下,我微蹙了眉,也不转身看他,只自顾自开口:“虽不知开口的是何人,却着实该打。”

“一则,我乃是四年前李墨寒明媒正娶的新夫人。二则,女主人居东院,你带我去西偏院,怕是天真的有些刻意呢。”我声音里皆是淡然。

却是那人连忙往前一步,战战兢兢的模样,我本想就此放了他,却听着他继续道:“奴才不过是觉得夫人以往住惯了西偏院,更喜欢西偏院的凉爽罢了,并没有旁的意思。”

我闭了眼微微抬头,轻舒一口气,转过身,却是看向李墨寒。这下人在他面前还敢同我顶嘴,他也不出言制止,当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李墨寒瞧着我的表情,此刻才出声:“李应,去把东偏院收拾出来。”

“那是……”容韶突然出声,我瞬间看着她,学着她那日在屏风后的表情,看着她,她便禁了声。

我轻笑一声,对着这些下人道:“我本就是李太傅明媒正娶的妻,又得皇上信任,所以日后你们该当如何,总是要细细掂量着些的。”

我低声道一声:“管家。”却是方才在我跟前放肆的李应站了出来,我嗤笑一声。这等人,我该刚回府便急着替她主子做事,给我一个下马威,还奢求我能用他。

我却未理他,只看向老管家,轻声道:“我这人比较恋旧,你来替我将东偏院收拾了吧,以后你便是我院里的管事了。”

他轻道一声:“是。”

“墨寒。”此时我才看向他,他却仿佛见了个陌生人一般,我继续开口道:“我这般安排,你该是没意见吧?”

他用惊异的眼神看着我,突然一愣,“好,都听夫人的。”

“走吧,管家,去东偏院。”

进府两日,李墨寒始终未来过,我也未去寻他,两两相安无事,容韶更仿佛是消失了一般。东偏院被分来许多丫头用人,院中的花也被移走了,换种了银杏。甚至将原来将军府的床榻和屏风也关了过来。

不过这些东西都不打紧,倒是原将军府的丫头们都调了过来,竟是阿杏从城外头回来了,阿桃也跟着过来。

目下,只有她们俩是我的能信任的。

天微微转寒,银杏又黄了叶子,就这么一直相安无事,直到那一日宫里来了密信,信上说我的父亲母亲,已经叫其他死囚替上了,秘密放走了,安置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客栈里头。

我心想着,他们秋后问斩,所幸在秋日里便得了救。我怕我亲自去会暴露他们的位置,便只好叫阿杏替我去确认一下父亲母亲是否安好。

哪知道,那么一个在边角落里的客栈,竟是被官府查到,被当场抓住。谁又能料到皇帝暗中放的人,竟有人敢抓。不仅如此,那新进的大理寺卿,为了邀功,竟还将此事公然提上朝堂,竟是一呼百应,非要将我父亲母亲立时斩了以儆效尤不可。

皇帝并未见我,只命人给我带了些金玉物件儿,还得了皇帝的口语,能悄悄地去瞧我父母亲一眼。

我丝毫未犹豫,当天晚上便去了。

父亲形容枯槁,头发凌乱,没料到我会过来,发狂般极力拒绝我来探望,竟是怒骂着叫我滚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牢门口连连叩首,才离去。母亲并没有跟父亲关在一处,我瞧着她瘦了许多,蜷缩在一个角落,亦是头发凌乱。我从未想过,向来注意仪容的母亲,竟会如此的落魄。

我连忙央求了侍卫统领,进了牢里头,一把将母亲抱在怀里,她确实突然愣了,连忙抱住我,道:“韶儿!是你吗?”

我能感觉到她紧紧地抱着我,我忍住哭腔,轻声开口道:“娘亲啊,我是韵儿……”

却是她一把将我推开,力道之大,同她瘦弱的胳膊很是不符。大声地叫着:“你不是我的韵儿!我的韵儿善良的很,不会像你这般,便是这般发达了,也不肯伸手帮帮自己的亲姐姐!”

她嘶吼着,我的耳边却瞬间只剩一阵嗡鸣,今日皇帝的口信才刚说了,那官员便是得了一个叫阿杏的密信,人已经被抓住了,重刑之下才终于吐口,说是容韶的人。

我苦笑一声,浑身麻木的站起来,僵硬的往外走。

出了大牢,坐了轿子,被一路送回太傅府。回东偏院时,早已经不哭了,整个人木愣愣的,遣退了所有下人,叫老管家给取了些陈年的花酿,约是喝醉了,这一劫才能过吧。

我就坐在银杏树跟前,还未饮酒却已经觉得一阵阵的天旋地转了,月光如霜,我只能孤饮。父母不日便将身死,又遭亲近之人背叛,这京城里头,约是没有比我更惨的人了。一杯又一杯地饮,很快便不省人事了。

夜里再醒来时,我已经在床上了,身边却躺着李墨寒。

我一阵愣怔,此刻能清楚的感觉到,被子下的我,已经光溜溜得了。我不清楚他何时来的,也不清楚我为何会同他又搅在一处。浑身乏力,懒得动弹,我便直接翻身离他远了些,接着睡了过去。

当我再醒过来时,他已经不见了。

自此我便过得浑浑噩噩,父亲母亲一去,皇帝失了控制我的把柄,我便自然是个弃子。李墨寒这般人,总是要制衡的,无奈身边暂无适龄女子,只好将正二品太子少师之女,江月吟指给了李墨寒,定于天旭三年春末夏初完婚。

容韶自己揽了这些事情去,我无心争夺,便任由她去。

哪知道过此事刚过去半月,入了冬,我竟忽然日日茶饭不思,开始呕吐不止。

阿桃曾经有些伺候的经验,一眼便诊断出了我是怀了身孕。可这消息不知怎么的,竟传到了容韶耳朵里,她的机会便来了。

借着管理家事的名头,将我禁在东偏院里头,丫头小厮日渐变少,最后竟是连老管家和阿桃也不见了身影。

我求助无门,只得天天呆在自己的屋中,我倒不怀疑她会杀了我,毕竟弑父杀母的事情都做得了,杀一个无用的妹妹又算得了什么。

只可惜了我腹中的胎儿,自从入了我的腹中,我便无一日安宁,反应极大,好容易吃下的东西,却也转头便吐了出来。

夜里,我坐在窗边,透着窗纸往外瞧,突然隐约能记起那日李墨寒那日的神色,笑意里带着些许抱歉,在我耳边问我,究竟有没有爱过他。我望着外头仔细细想着,他为何会如此发问。

却是一阵脚步声,容韶霸道的把门推开,门扉被撞的哐当一声。

我竟一时想起我及笄那年,在宫中等着行及笄礼而住下的第一个晚上,她提着食盒,一把将门推开,笑嘻嘻的进来。

却是时移世易,她此刻的笑尖利又刻薄。

王嬷嬷也要跟进来,一脚都迈进屋里了,却是被容韶制止,只叫守在外堂门前,远远儿的,听不见。

“你可知监斩父亲母亲的人是谁?”她出声问我。

我只瞧着她并不说话。

她便自问自答:“正是你的夫君,李墨寒。哦,不他现在也是我的夫君,而且我现在才是他的正妻。”

我瞧她嘴角竟还有一丝讥笑,便更不想理她了,直接扭了身朝里。

她伸手拉我:“你可真是可笑啊!是不是当我同他在将军府你们床上便是头一回了?”

我转过身看她,神色里带着些恶心,却仿佛更加激怒她了。

“我们早在宫里,便欢好过了!”她轻喝一声。

我心里想着,若是李墨寒见了她此般模样,是不是还会同她在宫中欢好。

她瞧着我的模样,仿佛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却只是一笑,便直接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我不晓得她在笑些什么,很是无奈。

然而,却是这天我用过饭后,一阵剧烈的腹痛,□□便见了红。可笑,我有孩子时李墨寒不出现,却是孩子没了,他才来安慰我。

仍是那个带着无奈的微笑,实在是叫我厌恶极了。我直接撇了头未理他,他也直接甩手而去。

那天夜里,突然有人扔了条胳膊进来,紧跟着进来的竟是王嬷嬷。

我着实是吓了一跳的,却是王嬷嬷进来的瞬间清醒了,顾不得看她,我便大着胆子瞧了瞧,我其实一眼便认出那条胳膊是溜子的,溜子他常年雕刻,指尖有许多刻刀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如今细细一看,竟当真是他的。

“二小姐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吗?”王嬷嬷的声音,在夜里尤其可怖。

我却很是冰冷地看着她,不顾腹痛,站起身一掌掴在她脸上,却是力气太小又被反手抓住,被扇了两耳光。

“夫人在世时,我便在容忍你,你却总是这般不知进退的,半分也比不上大小姐。”她声音里满是气愤,低低的瞥着我。

我吼了一声,“你有何颜面跟我提母亲?”却发现用尽了全力,只气若游丝。“我想尽了办法,好容易父亲母亲从牢里救出来,可她容韶串通了旁人,有将父亲母亲抓了回去!”

我痛恨的看着她,道:“母亲她一向待你不薄啊!你怎能容忍容韶做出这等事情!”

却是她伸手又掴在我脸上,“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大小姐这些日子的委曲求全我可是看在眼里的。他为了先老爷先夫人可谓是费尽心力。”

“您呢?您忙着跟宫里头那位串通,好增了地位,我当真是替他们有你这样的女儿感到羞辱!”

我一愣,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她趁着夜色去了,可我的房里,第二天夜里,又多了阿桃的手,第三天夜里,又多了老管家的头……

第25章 第24章

天旭二年,冬。

寒风凛冽,重云密布。

我独自从李府跑出来,满头是汗,里衫已经湿了大片。然而此刻,我不想停下来,也不能停下。

可任我怎么用尽全力,都仿佛跑得很慢。

我才小产不过半月,小产之后又没得到照顾,身子本就虚软,此刻再加上疲惫,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透支完了。

好容易到了城郊的树林子里,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下起来了。

小腹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这阵抽痛可谓雪上加霜。然而此刻,我不能停下。

艰难的迈开腿却脚下一软跌倒在地,可我不想停下,喘着大气,向前又爬了两步。

谁知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小腹间的疼痛几乎叫我失去意识,又爬了两步便彻底昏厥过去了。

再睁开眼时,那个人已经在我眼前了。

眼前那人依旧是墨眉如画,眸若古井。厚重的狐裘披风,显得无比尊贵。他薄唇轻抿,看起来仪表堂堂,同我初见他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只是整个人敛去了当初的凌厉,显得内敛而稳重。

哈!我轻声一笑,从没想过追出来的会是他。

“跟我回去。”他轻声开口,声音还是那般温润好听,却是语气不容反驳。我仔细想了想,大约有三个月没听见这声音了吧。

他伸手扶我,看着那双大手,恨意几乎从眸子里溢出,挣扎着站起来,脚下踉跄着,却仍是目光凶狠地看着他。

他面上还是那般无奈,这一张好面皮,可真是会做戏啊。

当初他同我嫡亲的姐姐共赴巫山被发现时,他便是这般表情。

我被迫将正妻之位拱手于自己的亲姐姐时,他也是这般表情。

我被亲姐姐设计陷害流产之时,他依旧是这般表情。

就连我父亲被他亲自监斩之时,他也是这般表情。

可笑,如今他又是这般表情。

真想撕烂了这张脸。

怪我无能,这辈子唯愿与世无争,处处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