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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监察大夫上前附议道,“臣以为钦天监的监正,建和公主等人,均要为此负责。”

钦天监的监正推波助澜,一力推动巫师作法一事,首当其冲。建和公主散布谣言,惑乱众人,罪名其次。至于在众人面前肯定建和公主的言论,给予最后一击的老太师,倒是无人敢提及。

蔺郇坐在上首,一脸威严地道:“钦天监监正有失察之职,加之被巫师蒙蔽,为他们所用,有被收买之嫌,着令大理寺即日起调查此事。至于建和,她乃一介女流,疏于接触政务,防范之心较弱,又因为小时候便受巫师迷惑,所以此番为他们说了话。她虽无异心,但也做了不好的榜样,就罚她停俸半年,闭门思过一个月吧。”

蔺郇处置公允,众人无不服气的。

“还有一事。”蔺郇扫了一眼殿内的众人,道,“宋太傅趁朕病危之际擅自调动军队围宫,企图造反,虽毙命当场,但也不能因为身故就一笔勾销了。”

那日在寝殿的重臣不少,都是太傅狼子野心的见证人。余下的人,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

“将宋普收回官身黜为平民,御赐的府宅及物品一概收回。念及他辅佐朕多年,功劳苦劳都占了,虽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让人心痛,但也不能一笔抹去。因此,谋反之事止于他个人行为,不株连族人,但他这一脉的宋家后人三代不得入仕。”蔺郇恩威并施,既没有赶尽杀绝又将宋氏族人后三代的仕途斩断,就算他们心里有怨,三代一过,一切怨恨早已不如今日了。

“至于安亲王……”蔺郇抬眼扫了一眼那个空缺的位置,他已将宋普的尸身火化带回蜀地,说是那里更适合埋葬他的骨灰。与此同时,蔺郇仍旧将三万兵马的帅印交给了他,希望他收拾心情,尽快将注意力转移到荡平贼寇的事情上来。

“收回他亲王的封号,改封为骠骑将军,待他回京后另赐府宅。”

当日不少人都听见宋威亲口所言,他乃太后的私生子,并非高祖皇帝的私生子。因此,亲王这封号必须得收回。

“幸而当日封王未告宗庙,一切都简单了。”右相叹气,对着身旁的老太师感叹道。

老太师半眯着眼,难得开口回应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老太师何意?”

意思就是说早就知道要将亲王封号收回,所以当初告宗庙一事一拖再拖。别说是亲王了,便是皇帝,如果登基不告宗庙,照样可以光明正大地被拉下马。

细思,极恐啊。

第70章 开坛

姚玉苏被点到乾元宫抄写经书后, 后宫便不太平静了。

一个外命妇怎么能入陛下寝殿呢?难道非要什么寡宿之命的人才能为陛下祈福,高僧就不行了?

心眼儿大的, 认为姚玉苏不过是一个寡妇,能掀起什么风浪呢?稍稍好奇了一番便没有下文。

心眼儿多的, 却难免会多想一番,例如许妃。

“陛下待她本就不同寻常, 为何这次非要点她去抄写经书?那三苦大师的话又不是金科玉律,凭什么要咱们都相信?”许妃坐在自己宫里,越想越不对劲儿。

许妃的贴身宫女月华是个没心眼儿的,她安慰主子道:“甭管姚氏是什么国色天香,她是前朝皇帝的女人,但凭这一点就难以翻身, 娘娘何必杞人忧天。”

许妃听了,瞥她一眼:“你懂什么?这自古以来皇帝纳了前朝皇妃为妃子的还少么?再说那唐太宗可是娶了自己的儿媳妇呢!”跟历史上的帝王一比, 他们这个皇帝所面临的不过就是一道小坎儿罢了, 略微化解,说不定就能如愿以偿地抱得美人归。

许妃越想越难如坐针毡,若是陛下真打的这个主意, 那姚氏这女人进了宫还有她们什么戏唱啊!

“月华,你去请文妃和怜嫔来一趟, 就说是本宫得了好茶叶, 想请两位妹妹品鉴一番。”许妃想拉同盟, 否则就她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是, 奴婢这就去。”

——

蔺郇一醒来, 姚玉苏便大张旗鼓地回了慎国公府,如今名不正言不顺还是避讳些好。

在监牢里的巫师们被拷打了几日,终于不堪忍受酷刑,将罪行通通认下了。

“启禀陛下,那巫师们说当日给陛下作的法乃是最厉害的阵法,他们七人都是修炼了二三十年的老巫师,功力非比寻常,所以陛下才会那么快就昏倒了。”负责审问此案的大理寺少卿如此说道。

“那有何法子可解?”旁人追问道。

少卿大人微微拱手,道:“他们受尽了酷刑只肯招认给陛下作法,其余的却是一概不知。”

“料想也是。”蔺郇轻哼一声,道,“他们费尽心思地要害朕,当然不会将破解之法说出。”

“那该如何是好?陛下本来身体康健,如今被他们这一搅和,日后难说还会有什么后遗症。”

“就是就是……”

群臣担忧,左右商讨。

周麒麟站出来,上前道:“陛下,不若再请教一下三苦大师?”

众人茅塞顿开,是啊,陛下是三苦大师找了法子唤醒的,大师肯定有破解之法。

蔺郇沉吟一番,道:“朕虽从不信什么巫术邪道,但此番遭受此罪,幸而得三苦大师化解。这般想来,朕应该亲自去光华寺拜访大师,顺便求破解之法。”

“臣愿同陛下前往。”

“臣也愿意。”

“……”

眼看着众人都有当跟屁虫的意思,右相上前建议道:“不如请三苦大师在庙里开坛讲授佛法,不仅我等可以获益,也可以起到开化民众的作用。”

“右相此计甚妙,就这么办。”蔺郇对此表示赞同。

右相此举并非没有私心,从三苦大师挑选寡宿之人为陛下祈福之后,他便联想到了入宫的孙女燕宛。既然陛下如此推崇三苦大师,那么大师的话份量定然不一般。若在开坛授课之后,大师能顺便在陛下面前提一句燕宛,那她定然能青云直上,不必被一个区区都转运盐使司的女儿压一头了。

当然,打着同样主意的不止他一个就是了。

出发那日天气转凉,天灰蒙蒙的,看起来便是要下雨的模样。

皇帝出行自然是要开道肃清的,但此次请三苦大师开坛授讲本来就是利民的好事,所以一切从简,光华寺也只是限制了香客人数并未完全清场。

蔺郇出行前也曾传书信给姚玉苏,邀她同往。

姚玉苏婉拒,回道:前半生作孽太多,佛门净地不敢擅入。

蔺郇:“……”

不来就不来,谈什么作孽的事儿,他这满手杀孽的人还没有说这样的话呢。

出了城门往东三十里便是光华寺。京城四周的寺庙不少,恢弘大气的如宝华寺,香客盈门如城隍庙,光华寺在其中并不显眼,若不是有三苦大师坐镇,恐怕寺庙里的沙弥早就改投他处了。

三苦大师开坛授课,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坐于坛下,一视同仁。

蔺郇带着十几位朝臣而来,轻便简装,和普通香客一般坐在大师前面,悉心听讲。

大师不愧为大师,纵然天子坐在他脚下,他依然能面不改色地授完课。

蔺郇坐在下方也并非是滥竽充数的,他向来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纵然是听一节毫不相干的佛教课,他也能细细琢磨认真分析,跟守着沙盘研究战术的神情没什么两样。

待授课结束,自然有侍卫引导人群从侧门离开,蔺郇则带着臣子和大师一同往茶室走去。

途中,蔺郇还问了几个关于佛法的问题,立意高深,让三苦大师颇为刮目相看。

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待众人都落座之后,蔺郇才道出此番来意:“朕自苏醒以来,偶尔会感到短暂的眩晕,想问大师这是否会成常态?”

“陛下并非身体不好,乃是妖法作祟。”三苦大师双手合掌微微颔首,“解决之法贫僧早已告知陛下。”

“难道日后都要让姚氏为朕抄写佛经?”蔺郇问道。

“抄写佛经只是一个方面,若陛下想长长久久地康健下去,与寡宿之人经常接触将十分有利。”三苦大师委婉的道。

蔺郇侧头看相众人,室内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要将姚氏绑在宫里不成?

“大师的意思是……”蔺郇又转头看向三苦大师,求解道。

三苦大师微微一笑,道:“贫僧不好干预陛下家务事,只是建议罢了。”

家务事……

难道大师的意思是让陛下将姚氏纳入后宫不成?

“陛下。”左相当即起身,道,“万万不可啊。”

“不可什么?”蔺郇问。

“姚氏乃孝哀帝之皇后,新朝已立,不宜与旧人有纠葛啊。”左相皱眉,语重心长地道,“何况姚氏还有一儿子,他若日后长成,一旦存有非分之想,陛下这江山危矣。”

一贯与左相政见不合的右相也站起身来,同样劝阻道:“陛下,天下有寡宿之命的大有人在,不一定非要姚氏,请陛下慎重。”

蔺郇点点头,认同道:“二位说的有理,朕也觉得不妥。”

堂下众人心下稍安,看来陛下还是清醒的。

三苦大师却高深莫测地道:“寡宿之人难寻,身带凤格之人更是百年一遇。”

身带凤格,不就是皇后之命吗?众人心下一沉,既惊又怕,各自打的小算盘自然不成了。

“大师何意?可否明示?”周麒麟开口问道。

“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贫僧已经说得太多了。”三苦大师起身,朝着蔺郇微微颔首,“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贫僧不过多嘴罢了。”

说完,他往后退了两步,转身看相众人,道:“各位请自便,贫僧还约了人论佛法,就失礼先告辞了。”

“大师……”

三苦大师脚步不停,走出茶室左转一步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这三苦大师,也太无礼了些。”

“大师乃得道高僧,非尘世中人,自然不用守尘世的规矩。”蔺郇安抚众人道。

“陛下,大师所言……”周麒麟皱眉,“难道真的要陛下纳姚氏进宫才能有法可解吗?”

蔺郇沉默,一时不语。

——

三苦大师转了一个弯之后踏入了另一个更加隐秘的茶室,里面早有人在等候了。

“姚施主。”三苦大师合十喊道。

姚玉苏正坐在蒲团上看佛经,见房门打开,抬起头来:“那边已经了结了吗?”

“贫僧该说的都说了,一切就看陛下决断了。”三苦大师道。

姚玉苏放下经书,笑着拎起桌面上的茶壶,亲自倒了一杯茶递了出去,道:“辛苦大师了。”

“姚施主上次让贫僧莫要插手太多,这一次怎么又亲自前来了呢?”三苦大师落座,接过茶杯后问道。

姚玉苏莞尔一笑,道:“我看大师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既然如此,当然是不客气地拉大师下水了。”

她妙语连珠,又聪慧过人,谁见了也不会对她垮下脸的。

三苦大师一笑,状若平常地道:“听说姚施主今日在山门处徘徊多时才进来,可是因为怀有身孕不敢踏入净地?”

姚玉苏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单手搭上小腹,语气平稳地道:“看来大师确实有看相算命的本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