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面人若是他的臣子,他还可以镇定地把人骂回去,可偏偏这人是他的亲弟弟,皇帝只能放柔了语气哄道:“你多等些日子,裴慎虽然不会工夫,可他是文官,又不用上战场,再说了,不是还有靖王在吗?靖王带了这么多人马过去,不但能护住怀州,也能把裴慎他们的安危护住,难道你还不放心?”

福余当然不放心了!

他可知道,自己的那个侄子是个大坏蛋,从前就和他爹不对付,别说保护,说不定还会偷偷摸摸害人呢!

福余急了:“那我为什么不能去?!”

“胡闹!”皇帝厉声斥道:“边关是什么地方,哪里是你能去的地方?你去做什么?刀剑无眼,若是伤到了你怎么办?”

“那要是伤到了裴大人他们怎么办?”

“靖王会保护他们的。”

“那他也会保护我的。”福余挺直了胸膛,说:“我是他亲叔叔,他难道还不敢保护我吗?我明天,不,今天就要出宫,我也要去边关,和他们在一起!”

“不准!”

福余眼睛瞪得滚圆:“为什么不准?”

“你……”皇帝头疼地揉额角。

他心想,是不是自己平日里对这个弟弟太过骄纵,以至于如今说了这么多句不行,可弟弟却还是不听话。

他的那些皇子公主,偶尔也有如嘉和公主那样娇蛮任性的,可若是他说不准,也没有人敢这样大声的违抗他的意思。

皇帝板起了脸,道:“因为朕是你的兄长,还是皇帝,无论你怎么不情愿,可你就得听朕的。”

福余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时有些无措。

皇帝说:“朕是皇帝,金口玉言,若是有谁敢违抗,那可就是要掉脑袋的。”

福余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问:“你要砍我的脑袋?”

皇帝:“……”

皇帝眉头皱起,但还是让自己的语气依旧冷硬,他严厉地说:“此事就这样决定了,你就留在宫中,哪里也不能去,等裴慎回来了,朕再让你去看他们,朕会让人看着你,你也不能溜出宫去,除了宫里头,你哪里也不能去。”

“可是……”

“朕是皇帝。”他又重申了一遍:“你还敢违抗朕的命令不成?”

“……”

福余怔怔地看着他,这才没了话。

皇帝给梁公公使了一个眼色,梁公公连忙走上前来,端起旁边的点心盘,来分走福余的注意力,他哄着福余到了旁边的位置上,等吃下了一块点心,福余的眼圈这才红了。

皇帝眼角的余光瞥着,心惊胆颤不已,生怕皇弟就这样会哭闹一顿,安慰的话在他的脑子里过了一圈,可出乎他意料的,福余只是红了眼圈,而后又不停地掉眼泪,连吃点心的动作都有些发狠,可却没有再说一个字。

这下皇帝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连忙让人去把皇后请过来。

对皇帝没什么好脸色,对皇后这个温柔的嫂嫂,福余却是乖得很。皇后柔声安慰了他一番,拿着帕子擦干净了他的脸,才道:“陛下这样做,也是为你好,如今你年纪还小,就算是真去了怀州,那也帮不上什么忙,裴大人这么忙,你要是去了,反而还会拖累他们,不如就在京城里,等着他们回来就是。皇上可答应你了,等他们一回来,就让你出宫去看他们。”

福余趴在她的怀里,眉眼耷拉着,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在心中想:做个小王爷也不好。

不但要和爹爹娘娘分开,甚至连出了事,也还是帮不了他们。

皇兄平日里对他再好,可他还是得看皇兄的脸色过日子!

要是……要是他也能像自己的那些侄子侄女一样,长大成人了,还能做很多事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与谁在一块儿就与谁在一块儿,谁也拦不了他,那样就最好了。

福余趴在皇后怀里,听着她在耳旁柔声安抚的话,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带着这样的念头,又沉沉睡了过去。

……

边关战事吃紧,连城中气氛都沉重的很。

除了外面虎视眈眈的敌人,很快怀州城又面临了新的难题。

天气越热,可雨水越来越少了。

怀州湿热,平日里雨水也多的很,看今年的气候却奇怪的很,入了夏以来,下雨的次数却不多,而天上太阳又大,连河面水位都下降了不少。

怀州城里有好几口丼,供城中百姓平日里的吃喝,可连井水的水位也下降了一些,非但如此,天气比往年热,连地里的庄稼也蔫了。

庄稼是最要紧的东西,大家自然是把水紧着庄稼用,可人也不能不喝水,数日下来,连怀州百姓们都忧心忡忡的。

他们对着样的天气最是敏感不过,若是雨水还要变得更少,说不定要闹大旱。

可外族人就在城外虎视眈眈,大难当前,若是又要出这种事情,就是雪上加霜。

百姓们十分担忧,自然也有人把此事呈到了裴慎的面前。

甄好回忆了很久,也不记得这一年,怀州有没有闹过大旱,或许情况并不严重,上辈子的这时候,怀州可没有外族入侵,就算是缺了水,也能从别的地方调来。可如今怀州还有战事,根本没有人愿意往准备按跑,要是这边的井枯了,说不定要出大事。

甄好也对此事十分上心,平日里裴慎在家时,也会问他关于此事的进展。

裴慎却是开始翻起了书。

“怀州这儿地势本来就不缺水,只不过是今年雨水少,应当也到不了大旱的程度,我倒是听说,中部元洲等地,反倒是雨下的特别多。”裴慎说:“水调不过来,只能从怀州别的地方来找新的河道了。”

甄好好奇:“这也能找到?”

“先前在源州时,我可看了不少关于这方面的书,怀州比源州更南,若是我猜的没错,这儿应当是有几条地下河的。”

见他胸有成竹,甄好也就放下了心。

正如裴慎说的,怀州并不缺水,可水位下降的快,哪怕是如今不缺,百姓们也未雨绸缪,已经在担心了。

怀州的百姓自发有了动作,连平日里打水都变得小心了些,若是有谁胡乱浪费了水,反而还要遭受其他人的谴责。

前一个知府是不作为的,相比起其他地方,怀州的百姓们十分团结,有自发拿起武器抵抗敌人在先,现在还主动分出了人手,帮着管理水井的使用,还给裴慎省了不少工夫。

因着天气炎热,就连甄好的粥蓬,如今也不施粥了,改成了馒头,每人每天只能领一个,但是分量足,换成小一点的孩子,一个就能顶一天。

一边指挥谢琅打仗,一边又安心地翻书寻找关于地下河的事情,裴慎在衙门里坐了好些日子,忽然有一日,有人急匆匆跑进衙门里。

“裴大人!大事不好了!”

“城里头的水井里不知道被谁下了药,城里头不少人都中了毒!”来人慌慌张张地道:“您快去看看吧!”

裴慎心中一惊。

等他赶过去的时候,怀州的百姓们都已经闹了起来。

百姓们平日里的吃喝都仰仗着城中的水井,当大部分人都出现了奇怪的症状时,很快便有人排查出了原因。

中毒的百姓大多住在附近的地方,被下毒的是其中一口水井,中毒之后,先是腹痛难忍,而后手臂上会出现一根红线,全城的大夫都看过之后,才总算是找出了是中了什么毒。

是关外的一种毒药,中毒之后,手臂的红线则代表着剩下的日子,之后红线会越来越短,等红线消失时,此人便会一命呜呼。

中毒的百姓们惊慌不已,一时乱做了一团。

等裴慎赶到时,百姓之中已经怨声连天。

“关外的毒,那肯定是那些外族人干的!”

“可如今哪个外族人能进到这里来?城门守得那么严实,进进出出都要被盘查一遍,现在都开战了,更不可能会让外族人进来了!”

“不是外族,难道还是出了内贼?!”

怀州百姓们互相看看,他们向来团结,谁也不愿意怀疑身边人。

等裴慎赶到时,众人可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他们不信任这个新来的知府,也不相信他能做什么,如今有人中了毒,怀州的百姓们看着那些外来的人,更是看谁都像是凶手。

裴慎一赶到那儿,得到的便是所有百姓敌视的目光。

第156章

对于这种情况, 裴慎早有预料。

他初到怀州, 本就不抱有什么怀州百姓能够立刻信任他的希望,怀州的百姓们排外, 他一个外地来的官员,想要获得怀州百姓们的信任很难。最初对怀州百姓们的那番话,他也是故意那么说的。

怀州城的存亡,怀州百姓也同样关心,他那样说,也只是想让怀州的百姓放心,不用怀疑他,至于之后信任的问题, 以后慢慢来也不迟,信任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堆起来的。

别的不提,在外族开始进攻之后, 怀州城上下同心协力抵御外族的攻击,在怀州待了那么久,裴慎也一直在干实事, 他的所作所为,怀州百姓都看在眼里, 近日里对待他的态度也软化了许多。

可偏偏出乎裴慎意料的, 出现了这种事情。

饶是他早有准备,可如今看到百姓们满脸的不信任,也不禁心头一紧。

裴慎眉头蹙起,却也没有多在意, 而是问道:“出了什么事?”

“有人在井水里下毒!”

“大夫来看过了没有?大夫怎么说?解药找到了没有?有多少人中毒了?”

城中的大夫都来了,可所有大夫努力过后,只知道这是什么毒药,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毒。就连这毒药,也是某位大夫灵光一闪,想起在某本医书上看过,连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

裴慎眉头紧皱,对着怀州百姓们满脸的紧张与愤恨,却也是无可奈何。

他令全城的大夫都抓紧时间去寻找解药,然后又让人把这口被下了毒的井封起来,避免让其他人误喝了里面的井水,等做完之后,对着那些中毒了的百姓,却也有些不知所措。

“手臂上的红线消失时,此人就会身亡,那等红线消失这段时间,大约是要多久?”

想起从某本医书上看过这种毒药的大夫回想了一下,琢磨说:“大约是要一个月。”

“一个月?!”

那些中毒了的百姓纷纷变了脸色:“那我们就剩一个月可以活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若是找到了解药,解了毒,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那解药呢?去哪里找解药?”有人愤愤道:“这毒是外族人下的,他们巴不得我们死,怎么可能会给我们解药。”

“再说了,被下毒的是井水,谁知道其他的井里头是不是也被下了毒,我们连下毒的人都找不到,万一……万一其他的水井也被下毒了呢?!”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大家都觉得,此事并不是不可能。

怀州的百姓们互相看了看其他人,可身边的人都是自己的亲朋好友,怀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儿的百姓团结的很,互相也认识,谁也不敢相信会是自己的熟人下手。

可城门口守得那么严,其他外来的人口也进不来。

众人之中沉默了片刻,才有人问:“有谁靠近过水井?”

“平日里,大家可都是来井中打水,凡是住在这附近的人,有谁没有来过这儿?要不然,大家怎么会中毒?”中毒的也都是常来这边水井打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