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1)

心神不定地回到家,居然发现沈庭生已经回来了, 谢华香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你怎么回来了?”

沈庭生无奈地一笑,他就知道, 王秀芬那丫头肯定会打小报告的,他也从来就没打算过要瞒着谢华香:“我回来跟你说一声, 彭月说有事要跟我说,让我去河边的小树林一趟。”

这还差不多, 还知道回来请示汇报, 谢华香觉得,这个时候正是她表现出自己的善良大度的好时机,她应该善解人意地告诉他去吧,没关系, 我相信你。

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由自主地泛酸:“她叫你去你就去呀,有什么话不能大家一块儿当面说的,还非要到河边的小树林去?”

“当然不是,我这不是回来问你嘛,你说了算,你让我去我就去,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沈庭生诚恳地说。

“我要是不让你去,那万一她真的有什么要紧事呢,那我岂不成为罪人了。”谢华香不满地说。

“那肯定不会,不过她可能有些什么想法,我想趁这个机会好好跟她说清楚了,省得以后麻烦。”

“哟,你倒是挺有自信的啊!”谢华香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你就知道人家一定就看上你了?”

沈庭生的脸一下子红了:“你别开我的玩笑了,我家徒四壁一无所有,也就只有你这个傻姑娘才看得上我了,我的心里边也只有你一个,反正不管她想跟我说什么,看得上也好,看不上也好,我都会跟她说清楚的。”

谢华香也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说:“嗯,你去吧!不过你要记住啊,一定不能够跟她有身体上的接触。”她知道,有些女的特别不要脸,软的不成就来硬的,直接扑上去或者脱衣服,男人的天性嘛,有时候可能也不是那么可靠的。

从早上彭月假装摔跤想让沈庭生扶的行为中,可以看出她不要脸起来,那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当然不会!”沈庭生突然放低了嗓音,“除了你,我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那如果她硬冲过来要抱你呢?”

“我保证闪开,不让她抱上。”

“那要是她一时想不开,跳河了呢?”所以说就不应该去什么小河边的呀,多危险。

“那我就捡一根棍子去捞她,保证不碰到人。”无师自通的求生欲可以说是很强了。

“那她要是当着你的面脱衣裳了呢!”

“就她?有什么看头的。”沈庭生一不小心脱口而出一句大实话。

谢华香惊呆了,愣愣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庭生也惊呆了,脸上烧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然后发现不管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于是干脆掉头跑了,落荒而逃。

沈庭生在路上走了半天,脸上那股热气才稍稍平息了一点下去,他简直恨不得狠狠地揍自己几个耳光,怎么就当着谢华香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呢?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伙子了,平时跟那些粗俗的庄稼汉混在一块,各种荤话也听了不少,知道女人那儿要长得大摸着才舒服,将来也才能喂饱小娃儿,作为一个男人,在这方面有点儿追求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这话当着女人的面说出来,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啊!完了完了,她会不会把自己当成老色鬼了呢?其实如果是她的话,就算没有他也是不介意的啊,但是要怎么跟她说她才会相信呢?

不不不,打死也不要在她面前再提起这个话题了,太难堪了,他当时简直恨不得有个地缝给他钻下去。

一路上,盘旋在沈庭生脑子里的,都是这些不怎么正经的想法,脚步习惯性地走到河边小树林,见到彭月的时候,他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虽然他不介意谢华香究竟有没有,但有的话还是比没有要好得多了。

“庭生。”彭月娇柔地喊了一声,“我在这里,回忆着我们曾经共同经历的那些过去,等了你一个下午。”搭配着她楚楚可怜的神情和娇弱无力的身躯,真是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可惜沈庭生现在满脑子都是带颜色的废料,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一点:“天不早了,待会天黑了这地方蚊子多得很,你有什么话就快点儿说吧!”

彭月被噎了一下,不甘心精心准备的开场白就这么白白被浪费掉:“庭生,你真的不记得这里了吗?”

“记得啊,以前我给生产队放牛,下午就经常待在这里。”说到这里,沈庭生不免有些感慨,想当年他是真的肚子饿啊,正是身体迅猛发育的时候,怎么吃都吃不饱,一到下午就饿得手脚发软,只能到这个树林子里来找些野生的果子填填肚子。

可野果子也不好找啊,又不只是他一个人饿,这年头几乎所有人都饿,只要有点稍微成熟点儿的果子就早早被人摘走了,他只能找到一些又酸又涩的。

可就是这样又酸又涩的果子,也不让他好好吃,彭月这姑娘总喜欢来找他,那时候他脸皮薄,总不好意思摘了果子自个儿吃独食,不分给人家姑娘,只好把好不容易找到的果子大半儿都分给了她,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唏嘘,一来到这个地方就总是想起当年挨饿的感觉。

彭月羞涩地低下了头:“是啊,我也记得,那时候你总是会摘果子给我吃,虽然那些果子总是又酸又涩难以入口,但这是你的心意,我舍不得吃,带回去好好放着,直到变干了都舍不得扔掉,庭生,你对我的好,我永远也忘不了。”

沈庭生心道,你不吃你倒是还给我啊,当年要是自己吃了那些果子,也不至于饿得那么惨,说不定还能再长高一点儿呢!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找我到底是要说什么?”

彭月幽幽地说:“庭生,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明知道你的心意却故意装作不知,更不应该一直拖着不回应让你伤心失望,庭生……”

“等等!”沈庭生打断她,“你说我的什么心意?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庭生你别这样,我已经知道错了,其实我也一直都喜欢着你的,我一直没有明确表示出来,是因为我爸妈反对,他们肯定不愿意让我嫁给一个农村人的,庭生,这样好不好,我让我爸给你安排一个工作,你好好干,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做出成绩的,过两年等你受到了提拔,你就可以向我爸妈提亲了,我会帮着说服他们的,我家里就我这么一个姑娘,只要你答应脱离现在的家庭,以后跟我们家一起生活,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沈庭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彭月急切地说:“你是说谢知青吗?我们给她一点补偿就可以了,让我爸给她找一份工作,再给她一点钱?”

沈庭生忍不住笑了:“彭月啊,我一直知道你这个人有点自以为是,还不大看得起农村人,没想到你竟然能自以为是到这种程度,没错,你的家庭条件是很好,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稀罕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了你我喜欢过你的错觉,但现在我要严肃地告诉你,我一直都把你当成邻家妹妹看待,从来没有对你产生过男女之情,更没有想过要跟你结婚,还有,我的未婚妻是个很好的人,我希望你能尊重她。”

“她是好人?”彭月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庭生,“她分明就是个心思狡诈的人,你不要被她骗了,你知不知道她今天中午给我吃了什么?死牛骨头炖的汤,还有牛的消化物煮出来的东西,她这是想害死我吧!”

“彭月,做人不能太忘本了,你也是在农村长大的,为什么要这样贬低我们农村人吃的食物呢?你如果吃不惯就尽管回去好了,我们也不是哭着求着要招待你的。”沈庭生不悦地说。

“不是,那个女人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你迷得这么神魂颠倒的?难道你忘记了,以前我们每天都一起上下学,你还帮我打了欺负我的坏小子的事了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那么多年的情分,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才认识了几天的女人?”

“彭月,你最好认清一个现实,我喜不喜欢你,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哪怕我没有这个未婚妻,我也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每天一起上下学,那是因为她总是在村口等着他,然后一路上都要他帮忙背书包,至于揍那邻村的几个坏小子,是因为他们抢了他好不容易剩下来留着中午吃的口粮好吗?

一个人能自作多情到这种地步,也是够了。

天知道小时候的沈庭生,最烦的就是彭月每天跟在他身边的这件事了,不但要被小伙伴们嘲笑他跟丫头玩,还总是要把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好东西分给她,还要帮她背书包,拎一切重的东西,她学习不好,还哭着闹着要他帮忙做功课,他很不情愿的好吗?

可是那时候他胆子小,不敢拒绝,只能任她欺负,也是很委屈的。

“不可能!”彭月完全不愿意相信,“我搬回县城之后,你还每年都拎着家里的特产到我家去呢,难道不是为了去见我吗?你家里本来就穷得连饭都吃不饱了,还把剩下来的口粮送到我家,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什么?”

不但彭月这样想,连彭月她妈都是这样想的,每一年沈庭生上她家送完礼之后,她妈都要苦口婆心地劝诫彭月:“这小伙子虽然人看起来不错,但是家里穷啊,一辈子都是土里刨食的庄稼汉,月月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喜欢上他啊,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真正要组成一个家庭,经济基础是非常重要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啊!”

第60章

沈庭生无奈地看着彭月:“没错, 我是每年都会去你家送礼,那是因为我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 当年我最困难的时候,你爸帮助过我,虽然这对他来说也许只是一句话的事儿,但这个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 也希望能够尽我的一切能力去回报, 这跟我喜不喜欢你并没有关系, 你明白吗?“

“不, 不可能!”彭月凄然地摇头,“你骗我的对不对?你觉得我们两个的条件相差太远了, 你不愿意拖累我,所以才故意说这些话来气走我的, 是不是?还是我爸妈找过你了?他们跟你说什么了?你不要怕,我会跟你一起抗争到底的。”

沈庭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说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我没有自认为配不起你,也没有任何人对我说过什么, 今天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跟你说清楚,彭月, 我不喜欢你, 我已经有自己喜欢的人了,那就是我的未婚妻,我会和她结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给她和我的家人带来最好的生活, 也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们,回县城好好地过你的日子去吧!”

沈庭生说完,转过身就打算离开,不想再跟这个拎不清的女人纠缠下去了,他一直对她的态度还算好,主要是因为当年她爸真的帮了他一个很大的忙,他心存感激,所以愿意把她当成一个好朋友对待。

他不是一个傻子,这些年彭月对他的想法,实际上他一直很清楚,无非就是喜欢他这个人,但是又接受不了他的家庭条件而已,还有彭月母亲对他的态度,他也看的明明白白,之所以明知道自己不太受待见,他也要坚持每年送谢礼去她家,也是求个自己心安。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这样纠缠,还要贬低他所喜欢的女人,这就没意思了。

所以他这次就是要跟彭月彻底说明白了,让她以后也不要再心存妄想,至于她会不会因此而恨他,就不是他自己所能控制的了。

“你不要走!”彭月突然大喊一声,猛地冲了过来想要将他拦腰抱住,亏得沈庭生动作迅速,飞快地闪到一边,彭月收势不及,“啪”地一下撞到了前面的一棵树上。

她闷哼一声,双手捂着脸倒退了两步,突然蹲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来。

沈庭生当时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谢华香说得还真对,她果然冲上来想要抱他了,那接下来会不会就是脱衣裳了?

不过彭月现在已经顾不上脱衣裳了,她的鼻子都快被撞扁了,蹲在地上,脸埋在双膝里,“呜呜”地哭个不停。

沈庭生哭笑不得,走上前去:“你没事吧?”

彭月抬起头,血糊糊的一张脸非常吓人:“我流鼻血了。”

沈庭生确实有些慌了手脚,念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也确实不能就这样不理她:“要不我送你去公社卫生所?”

彭月摇头,自己一头撞树上撞出鼻血,太丢人了。

沈庭生想了想,他又不像一般姑娘家随身会带手帕,全身上下能拿出来的布头就只有身上这件破烂褂子了,反正也是烂得不能再穿几次了,索性就脱了下来,去旁边小河里搓了几把,搓干净以后拧干,回来递给彭月:“擦擦脸吧!”

彭月接了过来,一边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边用湿褂子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还好她的鼻子并没有伤到骨头,流了一会儿血之后就不流了,也就看起来可怕而已,实际上并不怎么严重。

她擦完脸,把手里的湿褂子递还给沈庭生,沈庭生摇摇头:“我不要了,待会你用完了就扔了吧,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沈庭生往回走了几步,想想还是觉得不行,自家小媳妇还说过说不准她会跳河呢,今天他们在这里见面又不止他们两个知道,万一在见面之后彭月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他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于是他又倒了回去:“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不走,你自己走吧,不用管我!”

“你真不走?这天马上就要黑了,这林子里可是吊死过人的,你真不走的话我就走的啦!”

“你胡说,哪有这样的事。”彭月嚷得大声,心里面却隐隐有些害怕起来。

“你搬回县城那么多年了,不知道也不奇怪,其实这也就是两年前发生的事,咱们村一个姑娘,对了,你可能还认识呢,小时候跟咱们一起玩过的,有一天走夜路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氓给强了,她想不开,就一头吊死在这林子里了,这事儿不体面,所以队长不让我们往外说,你没听说过也不奇怪。”

彭月立刻蹦了起来:“快走快走,这什么鬼地方啊,我以后再也不要来了。”想到她今天下午还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待了整整一个下午,难怪时不时都觉得阴风阵阵的,想想就觉得瘆得慌。

沈庭生暗暗一笑,大步走在了前头。

彭月紧赶慢赶地追了上去:“你别走那么快呀,等等我,我要回县城,你送我回去吧,我去借自行车。”

“我没空,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沈庭生毫不留情地拒绝。

彭月从小到大,提出的要求还没怎么被人拒绝过的,今天被沈庭生接二连三地打击,简直被打击得晕头转向,都回不过神来了:“你不送我回去,那我怎么办?”

沈庭生说:“你就去你婶家里吧,话说你也好久没回来过了吧,难得回来一趟难道都不去看看她吗,好歹也带大你一场。”

“我不想去,她家没地方住……”

沈庭生可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把她送到有人的地方而已,至于之后再发生什么事,那可就怪不到他头上了。

沈庭生直接把彭月送到一家人的门前:“红娣婶子在家吗?”

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迎了出来:“在呢,谁啊?”

“红娣婶子,您看谁来了?”沈庭生把身后的彭月指给她看。

红娣婶激动地走上去,握住彭月的双手:“月月来了啊!怎么不早捎个话来呢,你看家里也没备下什么好吃的,这次回来可要多住几天,让婶好好看看你,咱们家月月长大了,可有出息了。”

彭月抽了抽嘴角,不太情愿地说:“不用了,我就过个夜而已,明天一早就走了。”

沈庭生说:“婶子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怎么这就走了呢,在家里吃饭啊!”

“不了,家里做了我的饭,等着我回去吃呢!”沈庭生挥挥手,脚步轻快地走了。

红娣婶子热情地拉着彭月进屋:“月月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怎么又瘦了……”

其实红娣婶子并不是彭月的亲婶子,而是他们家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弯的一个远房亲戚而已,彭月刚出生的时候,请了她去当保姆。

谁知道彭月才刚刚一岁的时候,彭家出了事,她爸被打成什么反|革|命给抓了,她妈也自身难保,家里天天被人来抄家打砸,不得安宁。

这时候红娣婶子果断把彭月带回了乡下抚养,在彭家没有给她一分钱工资的情况下,把她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好吃好喝,还供上学地养到了十岁。

风水流轮转,彭月她爸不但平反了,还成了当权派,风风光光地又成了县里的大领导,这时候,彭家才想起来要去乡下接回彭月这个女儿。

当然红娣婶子抚养彭月那么多年的抚养费,彭家都一次过补偿给她家了,之后逢年过节,也都会给她送钱送物,让彭月将红娣婶子当半个母亲来孝顺。

可是当年的彭月回到县城以后,却十分地不适应,在学校里也被同学们嘲笑她的土气,还有很多大人在看见她的时候,总喜欢跟她提起她在乡下的“妈妈”,让她觉得她永远都摆脱不掉一个“乡下人”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