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1 / 1)

“还将得到四如堂的刻名芙蓉金花。”

宋山长的声音不大,可女学生们却听得心潮澎湃,不能自持。

新生头名是女学的红人,令人眼热羡慕,可若能在六大书院联考时名列前茅,那便能到进宫面圣,与皇上一起听课。

届时,她们就不光光是女学的红人,还是六大书院的红人,整个京城的红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那将是多么长脸的事啊,想一想就让人激动万分,呼吸急促。

江令宛也暗暗下了决心,她一定要拿到这朵金花,获得御前听讲的资格。

程静昕知她所想,笑着问她:“这一回,竞争对手更多了,你怕不怕?”

江令宛眉头一扬,明亮的双目中写满了志在必得:“本仙女有实力的,没在怕的!”

照例,张榜当天不上课,第二天、第三天休沐,让学生们好好休息一下。

宋山长走后,以宋罗绮为首的女学生们一拥而上,围着江令宛要她请客。

江令宛大手一挥,当场答应,与众人一起去酒楼庆祝。

大家难得放松,这顿饭吃了很久,直到未时末(下午三点)才散场。

出了酒楼,江令宛问柳絮:“见到我母亲了吗?”

“见到了,我还未开口,夫人就已经知道您考了头名。”柳絮笑着说,“夫人很高兴,说今天晚上亲自下厨做几个您爱吃的菜。”

“夫人还说,她今天要与海棠诗社的社长、吏部尚书赵大人的次媳赵二奶奶谈生意,让您先回家里等她,她忙完了就回去。”

“海棠诗社?”江令宛微微吃惊,又不由笑了:“看来用不了多久,整个京城的官太太、贵夫人都会到玲珑玉坊买玉饰了。”

随着女学兴起,越来越多的小姐们读书识字,诗社也不再是男子的专利,京城的小姐夫人们也根据圈子建起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女子诗社。

最著名的便数海棠诗社,社员不是来自书香门第,便是簪缨贵族出身,其中不乏阁老的千金、尚书的媳妇、宗室的郡主、县主。

可以说,海棠诗社引领着京城女眷圈的潮流。母亲若是能跟海棠诗社做上生意,以后的财源是真的不用愁了。

“既然如此,我们去玲珑玉坊吧。”

此时,梅雪娘正海棠诗社的社长赵二奶奶详谈甚欢,原来海棠诗社要给每人定做一块独特的玉佩,要和田玉料,四枚铜钱大小的圆形玉佩,一面刻着海棠诗社四个字,一面刻着社员的别号。

梅雪娘想了想,便建议做成核桃大小的玉球,前后用镂空技法,分别雕刻诗社名、社员别号,玉球可以打开,里面可放香料,既是玉佩又是香囊;还可以在里面放上一个赤金小铃铛,挂在腰间,行走时金玉相击,清脆悦耳。

梅雪娘说着就将玉球画了出来,还给玉球配上络子与圆珠,并解释说:“白色和田羊脂玉球,搭配红色的玛瑙珠、粉色的碧玺珠、绿色的翡翠珠都能相得益彰。不同的颜色圆珠还可以将社长、副社长、普通社员区分开来。”

梅雪娘面带笑容,自信温和:“这是我的建议,不知您觉得这样合不合适?”

合适,当然合适,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赵二奶奶年纪不大,不过二十出头,本就是愿意接受新奇事物的年纪,一听梅雪娘说,就觉得非常好,待看了她画的设计图,更是眼前一亮,满意极了。

她今年刚被选举为社长,一直想做一件与老社长不同的新举,来得到大家的认可。给每个人雕刻玉佩是她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好主意。

这几天,京城有名的几家玉饰铺子她都去过了,结果都差强人意,没想到这个铺子不是很大,老板却心思通透,一下就设计出了让她称心如意的玉佩。

这样新奇别致、不落俗套的玉球,一定会让社员们喜爱。

这个老板梅夫人也是和气、爽利、谈吐不凡的人,丝毫看不出商人的市侩。

赵二奶奶非常满意,当即就点头,双方谈好了价格,正准备付定金,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一个满面怒容的妇人,“这位夫人,玉玲珑坊以次充好,贩卖假货,你可千万不能被梅氏给骗了。”

赵二奶奶与梅雪娘都是一惊,纷纷抬头看向了来人。

这个人梅雪娘认识,不是旁人,正是江伯臣原配夫人乔映蓉的娘家嫂子、江令媛的舅母、乔燕儿的母亲乔夫人。

乔燕儿被开除的消息传到乔家,乔老爷果然勃然大怒,掌掴乔燕儿,还要动家法。

乔夫人爱女心切,跟丈夫说这都是误会,她一定会让乔燕儿洗刷冤名,重返女学。

乔老爷半信半疑,给了她一天的时间,让她在乔燕儿被开除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之前处理好。

乔夫人当天傍晚就去找了江伯臣,狠狠告了江令宛一状,要求江伯臣责罚江令宛,并让江令宛去女学替乔燕儿解释,说这一切都是误会。这样,也可以解决了江令媛的问题。

她笃定江伯臣会按照她说的做,因为江伯臣看重江令媛,指望江令媛替他光耀门楣,为了江令媛不被女学惩罚,他一定会压着江令宛低头认错。毕竟这样的事,江伯臣之前也不是没做过。

然而乔夫人却不知道江令宛已经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了,在她眼里,江令宛还是那个跟她女儿乔燕儿成绩差不多的学渣。乔燕儿这个猪队友诋毁、辱骂江令宛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提及江令宛的成绩呢?

所以乔夫人根本不知道江令宛成绩优异,每一门课都是头名,狠狠压制着江令媛。更不知江伯臣将江令宛当成

香饽饽,捧着还来不及。

于是信心十足的乔夫人被狠狠打脸了,江伯臣不仅没答应她荒唐的要求,反而将她好一顿冷嘲热讽,说乔燕儿下毒害人,被开除本来就是活该,要不是江令宛机警,说不定就被她算计了,那他也就没有头名的女儿了。

他让乔夫人看好自己的女儿,这一次他看在亲戚的份上就不追究计较了,若还有下次,不要怪他翻脸不认人。

乔夫人气了个仰倒,兴冲冲而来,怒腾腾而去。

第二天乔燕儿被开除的消息传开,乔家老太爷震怒不已,把乔老爷骂的狗血淋头,乔老爷羞怒交加,不顾乔夫人阻拦对乔燕儿动了家法,并罚她闭门思过半年。

而乔夫人也因为没有教好女儿受到牵连,被妯娌乔二夫人夺走了一半的管家大权。

乔夫人气得捶足顿胸,将一腔怒火都撒到江令宛身上,但是江令宛是新生头名,若她对付江令宛,京华女学第一个不答应,还有四夫人何娉芳,也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还有江伯臣,也绝不会坐视她收拾江令宛。

既然收拾不了江令宛,那就拿梅雪娘出气,你欺负了我女儿,那我就让你母亲不得安生。女债母偿,也是天经地义。

所以,乔夫人便到玲珑玉坊找茬来了。

“梅氏!你好黑的心。”乔夫人盯着梅雪娘,痛声疾斥:“昔日你偷工减料、以假充真,欺骗其他客人也就算了,没想到你竟然连亲戚都骗,你这样昧着良心赚钱,就不亏心吗?”

梅雪娘正色道:“乔夫人,玉玲珑坊开门做生意,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来往的客户都一清二楚,我相信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绝不会相信你无凭无据的污蔑。”

“污蔑?”乔夫人笑了,没错,就是污蔑。

大半年前,她婆婆乔老夫人过大寿,她到玉玲珑坊买了一块紫檀木镶翡翠玉如意作为寿礼送给乔老夫人,受到乔家称赞,她大大出了一回风头。

不料半个月前她的儿子以半夜睡不好,需要如意压惊为由,把乔老夫人那块玉如意给骗走了,还回来的却是一个仿造的假货。

乔夫人去质问儿子才知道真品已经被他卖了。

乔夫人怕别人发现闹出来,便再次到玉玲珑坊来,让梅雪娘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

梅雪娘就答应了。

本来乔夫人打算拿了真的换回假的销毁,不料出了乔燕儿这件事,她便觉得这是老天爷给她的一个机会,让她好好教训梅雪娘,给女儿乔燕儿报仇出气。

所以,她挑了平时客人最多的下午来闹事,目的就是搅合梅雪娘的生意。没想到竟然等到了赵二奶奶这样的大鱼。

只要在赵二奶奶面前败坏了梅雪娘的名声,我看你梅雪娘还怎么在京城待得下去!

乔夫人心头快意,拿出那块假的翡翠玉如意扔到梅雪娘与赵二奶奶面前,冷冷道:“这是我三天前在你这里买的紫檀木镶翡翠玉如意,花了白银整整五百两,没想到今天丫鬟擦拭,这紫檀木竟然掉色了。我活这么大,从未听说过紫檀木竟然还有掉色的。”

“请问这位夫人。”乔夫人望向赵二奶奶,“您是否见过掉色的紫檀木呢?”

“真正的紫檀木,自然是不会掉色的。”赵二奶奶看了看梅雪娘,又看了看乔夫人,眼里闪过犹疑。

乔夫人便拿起那块紫檀木柄的白玉如意给赵二奶奶看:“您看看这紫檀木,帮我辩别一下,看看到底是梅氏造假,还是我冤枉了她。”

赵二奶奶接过那柄紫檀木翡翠玉如意,见上面果然有一块颜色斑驳,分明是被擦拭后掉色的痕迹,上面所镶嵌的玉翡翠色泽也不太对。

“我非行家,也无法辨认真伪。”赵二奶奶神色不变,语气却淡了许多,“既然梅夫人这里有事,我先回去,改日再来。”

她这是相信了乔夫人的话,不想跟梅雪娘做生意了。

乔夫人眼见奸计得逞,顿生报仇雪恨后的畅快,只要赵二奶奶出了玲珑玉坊的门,以后绝不可能再来,甚至还会提醒身边的亲朋好友不要到玲珑玉坊来,免得上当受骗。

这可真是太好了!

“赵二奶奶请留步。”梅雪娘忙说,“请坐下来稍等片刻,我会向您证明我的清白,也会让您看清乔夫人这是污蔑。”

乔夫人一声惊呼,无不恶毒道:“您竟然是海棠诗社新认社长赵二奶奶吗?没想到您竟然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让人钦佩啊。我一直非常仰慕海棠诗社,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遇到您。幸好我遇到了您,否则您上当受骗,佩戴了假的玉佩,万一被人看出来,那可真是……真是太不好了。”

她年纪轻,刚刚当社长,本就怕众人不服,若是再戴了假的玉佩,何止是不好,简直贻笑大方、颜面尽失!

赵二奶奶脸色越发不好看,要走的想法更坚定了。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个少女清朗的质问声:“乔夫人,你女儿乔燕儿前天才被女学开除,短短三天不到,你就想出如此毒计来害我母亲,你报复陷害人的速度效率可真不低,怪不得乔燕儿敢下毒害我,莫非是你们乔家的家传吗?”

随着这一声落下,屋里的三人反应不一。

梅雪娘微微叹息,这孩子怎么搅合进来了。

赵二奶奶眼光一闪,听这话,这是有内情啊。

乔夫人则是身子一僵,脸色变得极度难看。

第55章

江令宛走了进来,先笑盈盈跟赵二奶奶说话:“这位乔夫人的女儿名叫乔燕儿,是我在京华女学的同窗,她与我打赌比试成绩,输了的那个要为对方铺床叠被,因为我成绩领先于她,她比不过我,便在我枕头中下毒,不料被我识破,人证物证俱在,所以被女学开除。开除的通知还在女学门口的张贴栏内,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乔夫人今天来玲珑玉坊兴师问罪,我觉得她是故意报复,我相信我母亲绝不会贩卖假货。”

她冲赵二奶奶施了一礼:“学姐,您就算不相信我母亲,也该相信我,身为学妹,我绝不会欺骗您的。”

赵二奶奶系出名门,她不仅是京华女学的学生,更是宋山长的爱徒。

江令宛这一声学姐,或许不能消除赵二奶奶的对梅雪娘的怀疑,却巧妙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让赵二奶奶不再排斥梅雪娘,愿意留下来听梅雪娘解释。

对于江令宛来说,这就足够了。

赵二奶奶果然停住了脚步:“你也是京华女学的学生?你是外舍生?还是内舍生?叫什么名字?”

江令宛微微一笑,落落大方:“我叫江令宛,是今年刚入学的外舍生。”

赵二奶奶眼睛一亮:“你是今年的新生头名江令宛?”

“侥幸考了头名,让学姐见笑了。”

她灿然一笑,贝齿洁白,双目明亮,自信又带着爽朗大方,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赵二奶奶脸上就露出亲切的笑容来:“能取得新生头名,绝非侥幸二字能做到,你实在太过自谦了。”

“我之前就听宋山长说起过你,没想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你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优秀。”

江令宛眼眸含笑:“在贺学姐面前,我哪里敢称得上优秀?整个大齐谁不知您做的那首《如意令·绿杨春透》呢?”

赵二奶奶闺名贺碧城,《如意令·绿杨春透》是她当年参加六校联考时所作,她本人也凭借着这首词成功夺得进宫听经筵的资格。

两人言笑晏晏,详谈甚欢,乔夫人却气得脸都绿了,江令宛得了新生头名,这个消息在她脑海中无限循环回放。

每回放一次,她便觉得心头被插了一刀,扎得她心肝乱颤,怒发冲冠。

“得了头名又如何?莫非你得了头名梅雪娘就能贩卖假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