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1 / 1)

千秋厘半蹲下,将手探向古苍龙的鼻子,半刻之后,揪紧的心才松了下来,摸摸小偶的头,“小偶别怕,小黑只是受了很重的伤,他还活着。娘亲这就带小黑去找舅舅,舅舅会救他的,啊?小黑会没事的,你别怕。”

可是,看着古苍龙庞大的龙身,她一下愣了。古苍龙失去了意识,无法感应到她的血灵,她也就无法将他缩小带走。

千秋厘看向不卿。

不卿却是一副愕怔状,双眼直瞪瞪地看着小偶。

从在八邪罪境知道他还有个孩子,到八邪罪境外被告知那孩子被他杀了,再到今日知道那孩子还活着,他的心情一度从惊喜到悲痛再到惊喜。

在来普等三昧的路上,时间并不算长,却已足够他幻想出无数种孩子的模样。他或许像自己,或许像她,又或许一半像自己一半像她。

他从未想过,他的孩子会是一只布偶。

他不用探入布偶的体内,甚至不用血灵相融便能肯定,那里面流动着的双灵,有一半是属于他的。这的确就是他的孩子。

可是在这孩子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会让他变成一只布偶,他连身体都没有。

这只布偶,分明就是在下诸天,他推她荡秋千的那个夜晚她赢来的布偶。

千瓣莲一阵绞痛,神识受到剧烈的扰动,不卿眼角的红丝一亮一亮地跳,眼前出现一幅画面。

画面中一片青翠竹林,千秋厘发丝凌乱,满头的汗,浑身是血地半靠在一株竹子上,看上去像是刚刚分娩不久。在她的胸口,有一个触目惊心的、拳头大小的洞,贯穿她的前后胸,他甚至能透过那个洞看到她身后竹子的青色。

她看上去可怜得让人心痛。

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刚刚生下的婴孩,小小的皱皱的,红彤彤的一团,那应该就是他们的孩子。

他正疑惑,这孩子明明是有肉身的。忽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串佛珠,击打在孩子的身上。是十八子。孩子发出一声清亮的啼哭之后,哭声戛然而止,魂飞魄散。

孩子的魂灵像星沙,晶晶莹莹地向空中散逸。她慌乱地挥手去抓那些星沙,却怎么也抓不住,她口中不断地吐出大口大口的血。

她无助地、茫然地看着那些星沙,忽然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啸。

明明那只是幻象,可那尖啸声却仿佛就在他耳边似的,要将千瓣莲生生撕碎。他被巨大的恐慌湮灭,惶惶扭头去看那高高在上的凶手。

他只看到了凶手的背影,那是他自己的背影……

呼吸一滞,不卿眼角的红丝乍然一亮,血色瞬间从眼角处向外弥散。

千秋厘奇怪地看着不卿,他的嘴唇是惨白的,双眼一片茫然,白眼仁几乎变成全红的颜色,只剩下眼尾一小块还是白的。

抓住不卿的肩膀晃了晃,“你怎么了?”

不卿从怔忪中猛然回神,眼仁上的血色迅速退散,又变回白色。

“你的眼睛怎么了?”千秋厘又问。

不卿摇头道:“没什么。”

“小黑受了很重的伤,我必须赶快带他去找哥哥,只有哥哥能救他。”千秋厘道,“可是我现在没法挪动他,你能不能帮我?”

小偶跳上千秋厘肩膀,“和尚哥哥,求求你赶快救我的爹爹呀,快呀!”古苍龙教的他,貌美的姑娘通通叫姐姐,英俊的男子通通叫哥哥,走哪都不吃亏,有求于人的时候最有用。

不卿牵了牵唇,想对小偶笑,却发现嘴角僵硬,他最终只能点点头,结了个印将古苍龙收进了识海。

三人飞出囚室,跃上普等三昧的大殿。殿中一片狼藉,释迦牟尼佛还倒在地上,二十七颗牟尼子散落得到处都是。

不卿停下脚步,施法将倒地的释迦牟尼佛扶起,又将散落的牟尼子收拢在一堆,重新在佛祖的手上组成一串牟尼珠。

双手合十,深深弯腰向佛像施了礼,这才与千秋厘和小偶踏出了普等三昧。

普等三昧之外,十八个长老和尚组成十八罗汉阵在等着他们,阵中心站着变成竹安的敖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3章 打敖白

六欲天霎时钟声四起, 响彻天际。这是召集令, 所有高阶以上黑袍僧听到钟声便要即刻赶赴普等三昧。

听到钟声, 六欲天所有的黑袍僧都停下手动动作,飞奔向普等三昧。

“师弟,你瞧瞧你都把普等三昧毁成什么样子了?阿弥陀佛, 毁佛祖金身,师弟, 罪过, 大罪过啊。”

敖白立在阵中, 微微笑着,只手轻捻手中佛珠。

“娘亲,这个老和尚他可坏死了, 就是他把小黑害成这样!”小偶指着敖白向千秋厘告状,“我们给小黑报仇!”

千秋厘眯眼看着敖白, 骂了声不要脸, 恨不能将那条心狠手毒的白龙剥皮抽筋。“好, 给小黑报仇。”

这十八罗汉阵拦在前面,少不得一场恶斗。再加上正在飞奔而来的黑袍僧, 想要快速下山是没指望了。既然走不了,索性解决了白龙, 一劳永逸。

长老和尚们听敖白这么一说, 惊诧地彼此对视,佛门弟子毁佛祖金身,这是无法饶恕的罪业, 师叔一向对佛祖虔诚,其中一位问道:“师叔,这却是为何?”

不卿道:“事急从权。若非师兄将人困在佛像之下,又怎会使佛祖金身被殃及。”

敖白伸手一指小偶,笑道:“师弟不提也罢,我将此妖物镇于佛像之下,师弟却将其放了出来,为了放他出来,甚至不惜毁坏佛祖金身,师弟是何道理?”

长老和尚们都往千秋厘肩膀上看去,只看见一个小小的布偶,像是刚从血海中捞起来,浑身吸饱了血,看上去诡异妖孽至极,最让人忌惮的,是他那小小的布偶身体此刻正毫不遮掩地向外散发着威压,顶级修为的威压。

被敖白说成妖物,又被这么多人当成怪物地看着,小偶难过地垂下头,默默往千秋厘颈窝里躲,为什么他要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他是只布偶,他不想做灵宠,不想做妖物,他只想做个宝宝呀,呜呜呜呜……

千秋厘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秃驴,你才是妖物!”

虽然明知她骂的是掌门,长老和尚们的脸还是忍不住一僵。

千秋厘扭头,看着不卿:“小偶才刚出生便被十八子打得魂飞魄散,悲痛欲绝之下我散尽双灵去追他……是小黑将他的双灵用这只小布偶装了起来,如果不是小黑,小偶早就不在人世。我嘴里从未对他说过感激的话,可心里从那日起便将他当成了我的亲人。如果有人伤害他,便是我的仇人,我与敖白不共戴天。”

不卿双眉微蹙,右手结印,对小偶施了个濯洗术。小偶瞬间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浑身的血污都不见了,又变回那只白净可爱的布偶。

与此同时,黑袍僧陆陆续续赶到,黑压压的一片,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敖白眯眼笑,人越多越好。人越多,不卿便会越难堪,也越难以启齿。

不卿撩起眼皮,扫视了一圈这些黑袍僧,最终望向对面的十八罗汉阵,极为平静地朗声说道:“他不是什么妖物,他是我的骨血。”

一语既出,举座皆惊。这一惊非同小可,不光黑袍僧,就连长老和尚们都不禁面面相觑。

师叔何时冒出来个孩子?师叔他这是破了色戒?怪不得三尸不能斩。往深了一想,随即面色大变,有了这个孩子,师叔这辈子都斩不了三尸啊,这可如何是好……

小偶听到不卿的话,慢慢从千秋厘的颈窝中挪出,好奇地扭头打量旁边这个和尚哥哥。和尚哥哥说是他爹?骄傲地扭头,哼,他才不要和尚爹爹,和尚都是坏蛋,他只要小黑当爹爹。

敖白的笑容变得难看起来,他没想到不卿还真的就这么认了。在六欲天还是无量山的时候他便认识不卿,此人从来孤傲,遇事不会开口,遇难不会开口,遇误解也不会开口。顽固得像块石头,不,他本来就是一颗石珠。

不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了。敖白狠戾的目光看向不卿,他还没有成神,诸天界还没有变回来他怎么敢先变?!

“师弟这是打算叛出六欲天?”

不卿眉眼坦然,“我也想问师兄一声,你如此锲而不舍地要置我孩儿于死地,又是为的哪般?”一个凉飕飕的“般”字从口出吐出,狂风怒起。

小偶的红斗篷在狂风中猎猎翻飞,像极了一面艳红的旌旗。千秋厘将小偶放在臂弯抱着,微微侧头,讶异的目光往不卿身上瞟。他的态度,令她意外。

敖白做了个手势,黑袍僧摆出严正以待的架势。长老和尚们见不卿容色异常也不由得大惊失色,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小偶爬到千秋厘耳朵边,对她道:“我不喜欢这个老和尚,他是大坏蛋。他那么坏,为什么他是小黑的哥哥?”

敖白与小黑是手足,千秋厘已经猜到了。他们长得那么像,是兄弟并不奇怪,一个单纯善良,一个心狠手毒,这也不奇怪。他为了拦住不卿,甚至不惜用无辜的弟子挡在前面。千秋厘摸摸小偶,“龙生九子哪能都一样呢?”

这么多和尚围着,哪还走得掉,不卿是不会对无辜的弟子动手的。千秋厘拧着眉头,不如想想别的办法。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哥哥救小黑,既然他们走不了,那便叫哥哥来也是一样的。

怎么用最快的办法将哥哥叫来?魔言。只要把魔言召来,哥哥便能明白并且立即赶来。她摊开手掌,闭了眼暗暗拈诀召魔言。

一位长老问道:“师叔莫非真要叛出六欲天?”

“不是。”不卿对着长老和尚以及一众黑袍僧单手施礼,淡声道,“我为救人,才有今日之举。不卿一生渡尽苍生,循规蹈矩从未行差踏错一步,便是天来问,我心无愧。只有两个人,我对他们不住,愿用残生弥补。我不愿与诸位为难,也请诸位莫要为难于我。”

不卿说完,众人都默不作声了。

长老和尚们均看向敖白,敖白眯眼:“若是我等不放行,你待如何?师弟这是要对师门倒戈相向?怎么,师弟为了女人与妖物,竟要对同门动手?”

忽然,人群中有一位黑袍僧动了起来,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所有的黑袍僧都默默地移动身躯,为不卿让出一条道。

“你们做什么?不许让,不许让!”敖白气急败坏,他脸上再也维持不出笑容,黑袍僧在不卿面前虽然不堪一击,但他将他们召集来并不是为了与不卿对抗的,他打的是用他们拖住不卿的算盘,因为他笃定不卿对门中弟子下不了手,“不许让,违抗掌门号令者逐出六欲天!”

黑袍僧让出的空隙反而越来越大,一条宽敞的大道在不卿的脚下铺开。

掌门与师叔相比,他们更敬重的是师叔。

“罗汉阵!”敖白高声喝道。半天没有反应。

长老和尚们双手合十,各自垂着眼眸装死。

敖白气极反笑,“很好,很好,你们好得很。当我没有你们便不能拦住他了是吗?”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不如孤注一掷,只要拿下不卿,他便能再次让他忘了一切,安安分分地准备飞升成神。反正只要他成神,一切都会回到诸天界的时候,眼前如何并不重要。

敖白发狠地笑着,从长老和尚们中间一跃而出,轰然现出龙身。

长老和尚与黑袍僧惊讶无比地看着空中,张口结舌,他们从来不知自己的掌门竟然是一条白龙。

白龙低头,口中喷出滚滚烈火,烈火喷到哪里,哪里便燃起熊熊火焰。

一支冰凉的骨杖飞入手中,千秋厘五指紧缩,将魔言牢牢抓在手里。睁开眼,黑袍僧的身上都着了火,四散逃逸。敖白疯了!

她将小偶塞入识海,从识海抓出一大把瞬移符,飞身跃起,朝四周一撒。被瞬移符贴上的黑袍僧人瞬间移动到了别处。

“千佛戒,九莲台。”不卿的双手也结成莲花状的法印,周身泛出一层淡而柔和的金色光芒。他双唇轻启,又吐出四个字,“诸法无我。”左手之上接连开出数朵黑莲,黑莲如流星飞向敖白,漂浮在他周围。

五感剥夺,无我印。

敖白瞬间陷入一片孤寂,只不过一瞬便恢复了清明。可只这一瞬便够了,千秋厘已经站上了他的龙背。

她持紧魔言,脚下铺开一个煞气腾腾的卍字杀戮阵,同时也将敖白锁入阵中。杀戮阵如割肉一般,绞割着白龙,如万箭穿心。

敖白疼得猛地一个翻滚,将千秋厘从背上甩了下来。

不卿纵身跃起接住她,千秋厘推开他,再度一跃而上,正要一拳砸向敖白,听到一声呼唤,“敖白,你来。”

敖白身形一闪,闪到了一丈之外。

静霄站在敖白背上,清冷的神情看着他们。

“敖白之于我,譬如敖苍之于陆压,不卿,你该知道。”

不卿不语,拧眉看着静霄,淡淡地叫了声“长钧”。

千秋厘一惊,静霄竟然就是长钧?紫光深深爱慕的长钧?顿时心中似万马过境,紫光她这是什么眼光,那么好的陆压她不要,偏偏去喜欢这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和尚。

那么那幅字是紫光写的?忘字精是因为紫光的泪落在那忘字上才成了精。

一时迷惑重重,长钧这是什么意思,紫光活着的时候他对她冷淡无情,人死了之后反而深情不悔了?他为什么也断了一截腿,紫光和陆压到底是怎么死的?他要杀小偶是因为小偶成为了不卿成神路上的障碍,可他为何非要不卿成神?

他与敖白,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