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1 / 1)

“只是您也太过生猛,就这么生生挨了一镖……”

“还不是因为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您还没告诉我,您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踪?”

“哼,你说呢?”

唐糖如何知道!

纪理哼一回,那个伤口渗出的血倒更多一些,她忧心他的伤势,这当口着实不忍多问。

这人的脾气糟糕若此,但另一方面,又实在硬到了教人暗生佩服。

船舱封闭,伤口便不易干,唐糖低了身,轻轻替他吹了许久,时不时问一声:“大人这样会不会觉得好些?”

洗罢的伤处渐渐收干,纪理孤坐在黑暗里,一直没有答话。

唐糖本打算这就替他上药,然而他的衣料起先便教她撕了个大口子,她一个不小心,顺手就触到了一旁……一时大为不解:“还有伤?我摸摸。”

纪理极不耐烦:“这个不是,你不用管!”

唐糖吐吐舌头,咕哝道:“驴脾气。”

纪理却放缓了声音:“你可还记得大嫂家……那个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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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记了起来。

在她约莫十岁的那一年,纪家的大公子伯恩尚在人世,温文儒雅一个人,却偏偏年少时就立志投身军中。也不过就是二十岁的年纪,在谢大将军的北军之中已领宁远将军衔。

谢府乃是西京将门,纪伯恩又极得这位上将的赏识,上年已同西京将门谢家的小姐定了婚约,次年秋天就是婚期,喜事将近。

那年春天,谢大将军入京述职,顺便携了他一双儿女同行,得闲暇时,就全家上纪府做客。

一来是为让谢小姐相一眼亲,二来也让家里只爱舞刀弄棍的小公子开开眼,瞧瞧他们书香门第的亲家府上,是如何的不同。

谢府的小公子比唐糖还小一岁,是个胖子,性子却皮猴一般,恨不能拆了天地,正是猫厌狗嫌的年岁。

小胖子下午就惹了祸,众人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然偷牵了谢将军的马,上了南院门。

书香门第的格局谢小子不喜欢,南院外那一大片起起伏伏草地,倒似片小平原,很教他喜欢,他打算跑一跑马。爹爹不让他在城里乱跑,这会儿是在纪府,总可以跑了罢?

待到有人觉察小胖子在马上颠颠喊救命,一干大人还在前厅吃酒谈天,纪伯恩亦被未来岳父强留了多喝几杯,赶到的惟有唐糖纪陶同谢小姐几个。

守南院的小厮吓坏了:“我们几个真的拦不住谢公子啊,幸好二爷在藏书楼,这会儿已经捉到那马了。”

三人抬头远望,那疯跑的马上当真坐了两人。

纪理平常最烦这种小孩子,嫌脏都不及,那日也不知怎的,居然肯出手救这个急。那匹马那天确然疯癫了,愈跑愈快,幸而那地方其实算不得大,马疯不远,一会儿就又疯回南门来。

纪理将小胖子一把抱了,眼睛搜寻到一处空地,打算携着小胖子一同滚下来。

谁料这熊孩子倔得没了边,大约也是觉得没脸,他故而有意用一只脚死勾着马镫,死活不让纪理弄他下马。

纪理弄不下来人,却被小胖子死命往马下挤,只得使了蛮力,将小胖子死命抱紧。

他大约还说了什么教训的话,小胖子何时被人这般管教过,气晕了便索性一脚踢了马镫,拖着纪理自毁般往马下坠。

纪理不过一个十六岁的清矍少年,被个九岁的胖子这么一坠……

他们一同坠马的瞬间,纪理同小胖子掉了个个,他以背触地,帮谢小子垫了把。

空地并非未雨绸缪的纪二爷选好的那块,故而有一块不小的石头,于是他生生砸在那块石头上,伤了背。

那十七岁的谢小姐跑来搂过弟弟,是又哭又骂。

哭完梨花带雨般,对着纪理道谢,又看他身后的衣衫半破,问他要不要紧。

纪二的臭脾气从来都是那个样子,他也不管对方是谁,“哼”一声,正眼都不瞧人,自回藏书楼看书去了。

客是贵客,明年就是自家的大嫂,弄得纪陶十分尴尬,帮着打了两句圆场。

幸亏谢小姐心有余悸,一心训诫弟弟,并未往心里去。

后来唐糖还是听纪方说,二爷那天伤得挺重,皮开肉绽,养了许久。

次年夏天唐糖从京城回家中不久,却听闻纪伯恩随谢大将军一同出征北疆,率十万兵马过昆仑,却不知所踪的离奇噩耗。

大军失踪一事一直未能查个水落石出,至今已成悬案。

算起来,此时距纪伯恩殉职,遥遥已去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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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不是罢……那么多年的旧伤,竟然还在?”

“对。”

唐糖没有心思细想,也不好多问。既想起了纪伯恩,这个夜就变得益发沉重了。

她摸着黑为他细心上药,纪二隐忍的样子,让她很有一些难过。

纪陶如此信任他二哥,想必总有因由。

而纪二今夜能不顾性命这般相援,想来亦是为了纪陶。以往那些事……她与他之间,是不是真的存了他不愿言明的重重误会?

“二哥哥。”

“嗯?”

“您以后一定好好保重。这样的计谋即便高明,爷爷知道了还是会伤心的。”

“哼。爷爷伤心,与唐小姐何干?”

“呃,我们……裘大人大约也会过意不去。”

“今夜之事不必说与裘宝旸知道。”

“啊?”

“他吃了药,预计明晨方醒。教你家大人穿得这般花里胡哨模样,在那温柔乡里醒转,安心享福,无须劳心,哼,倒不好?”

“……”

“裘宝旸这人最不善骗人,他心底若存了事,明日必定演得愈发不像,坏的是谁的事?”

“您对宝二爷还是挺了解么……”

“哼,此话你更无须说与他听,他必当我对他有所图谋。”

唐糖趁机道:“其实……二哥哥真正的图谋,说出来我才好领情嘛。”

纪理一副不吃这套的样子:“不必。纪某从未盼过唐小姐领情,只求你能容我多活几日。”

“二哥哥这般不惜命的人,真的在乎多活几天么?”

“不用再套我的话。”

“大人……”

“又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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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转时,唐糖发现自己蜷在一张粉软色的绣榻上,身披一条薄毯。

她恍惚记得同纪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求他指点次日应对之事,他口气虽然不善,倒也一直耐着性子讲。

小快船的船舱十分紧窄,其间只得一张榻,裘宝旸占了。后来唐糖担心纪二失的血多,苦劝他去宝二爷边上好歹躺会儿,谁知他久不犯的洁癖毛病又犯了,哼了一声,再不理她。

后来……她大约是伏在纪二的椅子边上睡着了。

裘宝旸早起仍有些混沌,还当昨夜是唐糖将他弄回的簪花楼,十分的不好意思,道了好几声歉。又难过昨夜空手而归,觉得对不起纪陶。

两人还未离簪花楼,遂州府就派了人跑来传话说,请裘大人今日也不要去衙门了。今天是中秋佳节,刺史大人特意在素华阁设下午宴,要招待他这位京中贵客。

以裘宝旸的身份到遂州,刺史大人照理是无须出面的。他琢磨人家这个样子,显然是给他爹面子。然而裘宝旸最不爱与自己那个老子搭上干系,正打算想个什么由头拒了才好。

唐糖却悄悄给来人塞了锭打赏银:“那个素华阁是个什么馆子?”

来人答:“做的是本地河鲜。不过,大人难道于京中不曾听过素华山的温泉么?中午用完了河鲜,刺史大人自然是要领贵客同往素华山赏月的。”

温泉赏月!

刺史大人出面,来验裘宝旸的伤,足见对方的来头非同小可。

唐糖自作主张,一把替裘宝旸抢过请帖:“我们大人定然准时到场。”

裘宝旸气急败坏看着唐糖把人就这么打发走了:“糖糖你搞什么……我们是有正事的。”

唐糖笑道:“宝二哥今日再接再厉,但求穿得和昨天一样好看。宝二哥谨记,你昨天一天都在簪花楼,其余万事不用理,好好享用那月下温泉就是!佳节如意!”

“那唐糖你?”

唐糖一脸无辜:“我如何去得。”

“那你打算去哪儿?”

“我……有点事要出个门,也许明日再归,也许后日。”

“大中秋的,你是不是要去寻纪二?”

“呃?没有。”

裘宝旸这时候居然精明得令人发指:“中秋节跑去同那种人私会……纪陶从前说,糖糖一撒谎,眼睛就往左瞟。”

“噫,你这个人……不要这样,我一个小小书吏还不兴有点私事告个假?我先走了。”

唐糖也不知自己为甚慌张成这个样子,落荒而逃出的簪花楼。

**

然而唐糖刚拐到一条巷子里,却被一个黑袍人拦住了去路。

他们并非头一回见,唐糖一下就记起了他,初见此人的地方……

离遂州一水之隔,正是两月前的鹿洲。

作者有话要说:  纪二:她心里只有我

大纲菌:再接再厉,本集高危角色警示1)黑袍人 2)谢小姐

纪二:%……*()*……%¥%……我有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