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1 / 1)

“明天就去那个厂里找找她,你自己问问她去,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叶父声音发紧,他既想在挨个地方找到叶馨玉,又怕在那个地方找到叶馨玉。

叶母舌尖颤动,想说点什么,可喉咙里似乎被塞了一团棉花,她相信丈夫儿女说的话,但是又不相信自己大女儿能这么坏。

叶母鼻子一酸,眼泪纷纷落下。

这一晚,夫妻两个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的叶馨玉。

第二天,叶父叶母拿着宋家送来的钱准备去市里找叶馨玉,七千五百块钱,现在的人民币最大面值只有十块,厚厚的好几叠。叶父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包了一层又一层,拿着个布袋子装起来,还不放心的在里面装了几件衣服掩饰,惟恐遭了小偷。

叶弘扬陪着他们去,哪里放心父母自个儿去人生地不熟的市里,何况又拿着这么多钱。且要是遇上叶馨玉,发生什么不愉快,自己在边上总好一些。

于是,叶弘扬陪着叶父叶母去市里找叶馨玉。

阿渔则带着叶大嫂和叶弘礼去县城忙开店的事,早些安顿好早些安生。

一大家子早早的出了门,在路上遇上了几个村民,顺口问一句去哪儿,倒没讨人嫌的追着问叶馨玉的事。村里人虽说爱议论八卦,可都是在背后议论,面对当事人自然会收敛,这是基本的人情世故。

一路大家都很沉默,就是叶弘礼也安静如鸡,到了县城,叶父他们还要坐车去市里,对阿渔道:“要是今天找到了她,我们今天就回来,没找到就再找找,到时候会往村里打电话。”

阿渔点头:“你们路上小心点。”

叶父生拉硬拽了下嘴角,露出个笑模样:“你们也当心点。”

阿渔无声一叹,目送叶父三人上了去市里的客车,转身带着叶大嫂和叶弘礼离开车站,去找来之前就约好的中间人曾国庆。

改革开放,市场复苏,各行各业百废待兴。曾国庆就相当于后来的中介,给人牵桥搭路收点辛苦费,这人是阿渔同学的一个本家兄弟,偶然间得知,阿渔便请同学搭了个线。

两厢见面,寒暄了几句。

叶弘扬不在,叶大嫂心里有点发慌,后见阿渔游刃有余地招呼人,惶惶不安的心逐渐安稳下来,心想,到底是文化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刻却可靠的很。

在曾国庆的介绍下,阿渔看中了一处店面,前后两间,四十来平,门前一块不大的空地,里里外外还能摆几张桌子买些面条盖浇饭。

光卖熟食,叶弘扬夫妻两个就忙得过来,守旧的叶父叶母未必愿意跟着进城,他们更可能不想给儿子添负担而宁愿留在村里。但要是儿子儿媳忙不过来需要他们帮忙,叶父叶母肯定二话不说来帮忙。天下父母大抵如此,怕给儿女添麻烦,但是儿女有需求,却能肝脑涂地。

叶大嫂也觉得不错,店面环境,地段,租金都合适,只是叶弘扬不在,她不敢做主。

阿渔倒想拍板,但是出于尊重没有擅作主张,而是说再问下家人意见。

“应该的,应该的。” 曾国庆表示理解,这开店又不是买一把菜,是该谨慎点:“你们还要租房对吧,我领你们去看看。”

阿渔三人走街串巷看房铺,叶父三人问到了宏洋制衣厂的地址找过去。

守门的大爷怀疑地瞧着村里村气的叶父他们:“你们找叶小姐干嘛?”

叶弘扬:“我们是她家里人,有点急事找她。”

大爷更狐疑,叶小姐那么洋气,听人说赚的不少:“叶小姐没来厂里。”

叶弘扬:“那大爷你知道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大爷眯了眯眼,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疑:“我哪儿知道,你们不是她家里人嘛?”

叶弘扬尴尬地笑了笑,总不能说她干了坏事离家出走,他们找不到她了。

不想被大爷当顶着大爷狐疑的视线,叶父叶母他们就蹲在树荫下马路牙子上等。不然还能上哪儿去找她,除了守株待兔别无他法。

并不知道叶家人正在找她的叶馨玉正躺在市里唯一的四星级酒店的床上,昨天离开宋家之后,她就来了市里,却也不知道能去哪儿,就近入住这家酒店。折腾了大半天,她得找个地方好好想想后面的路怎么走。

一直到后半夜才筋疲力尽地睡着,一觉醒来,叶馨玉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原本她还想弄一张车票去部队找宋建邦,可很快她就清醒下来。

男人包养二奶,绝大多数女人都会忍不会离,但是女人出轨,绝大多数男人都不会忍,越有本事的男人越不能容忍绿帽子。

思来想去,叶馨玉都觉得宋建邦这样的男人原谅她的机会微乎其微,要是有孩子还能缓冲下,可他们没有孩子,才结婚感情也不深,加上宋家人那个态度。

叶馨玉越想心越凉,觉得自己和宋建邦真的完了,难受的她晚饭都没吃。

被饿醒的叶馨玉咬了咬牙,完就完,她本来就没多喜欢宋建邦,不解风情木头人一个,有三个熊孩子不说还有一堆事事的家里人,更可恶的是让她一年到头守活寡。

将军有什么了不起,她就不信找不到比他宋建邦更好的男人,还不用当后娘,不用守活寡。

这一刻,叶馨玉豁然开朗,自己干嘛在宋建邦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都怪叶馥玉这个小贱人,气得自己只看得见宋建邦。自己明明可以找一个比宋建邦更厉害的男人。

找谁呢?脑子里冒出一串名字的叶馨玉笑容逐渐僵硬,她知道的成功人士都是港城的,对内地情况一无所知,蓦地,脑中闪过一个名字——劭扬,二十年后,此人是金融大鳄,据说背景雄厚。可他认识叶馥玉,还欠着叶馥玉的人情,很容易就知道自己的往事。

叶馨玉捶了捶枕头:“害人精。”叶馥玉这个贱人生来就是克她的,处处坏她的事。

望着素雅的窗帘,薄薄的阳光透进来,叶馨玉眼神变幻不定,做出了决定,她要去港城。她比别人多出来的记忆都是关于港城的,对内地了解不深。这几个月她也看出来了,内地的发展比港城落后一大截,她想把港城那套搬过来会水土不服,去港城发展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她的优势。

茅塞顿开的叶馨玉爬起来,她年轻漂亮,又比别人多出二十年的见识,还怕混不出头。待她功成名就,让叶家人、宋家人以及那群看热闹的村民后悔嫉妒死。

对着镜子,一扫困顿之态的叶馨玉开始化妆,趁人之危的李总是个王八蛋,早晚她要跟他算这笔账,但是现在要去港城还得靠他,这一次她可不想再冒着生命危险偷渡过去。

妆扮完毕,叶馨玉下楼,准备去餐厅吃饭,然后去厂里找李总。

“李总?”叶馨玉略惊,马上又换上甜美笑容。

李总笑眯眯说道:“你也在,吃了吗?”又对旁边的客户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叶小姐,你可别看她年轻,才华横溢。”

李总转脸又对叶馨玉介绍:“馨玉啊,这是美思的范总。”

叶馨玉笑颜如花:“范总,幸会。”

……

“爸妈,你们在这坐会儿,我去买点水。”叶弘扬晃了晃没多少水的塑料瓶,出来前,灌了两瓶金银花水。叶家最近是挣了点钱,但是节省惯了,又想着要去县城开店,各种要花钱,更加舍不得浪费,所以自带了干粮和水进城,只架不住这天热,心又燥,不知不觉就把两瓶水喝完了。

叶父瞧了瞧日头,还有的等,就说了一声好。

叶弘扬循着记忆找到来的路上的小卖部,见还有卖冰棍的,就买了三支最便宜的白糖冰棍,又买了三瓶水。

“我不吃的,你买这么多干嘛?”叶母念叨。

“最后几根了,那人急着回家,才两分钱一根。”做小买卖后嘴皮子越来越利落的叶弘扬骗叶母。

叶母:“比我们那还便宜。”

叶弘扬:“可不是。”

说着话吃完了冰棍,买来的水也喝完了,西边的晚霞轰轰烈烈燃烧,染红半个天空,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都是下班的工人。

叶父揉了揉发麻的脚脖子:“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再来,再等两天,等不到,我们就回。”

叶母苦丧着脸站起来。

叶弘扬拉了叶母一把。

一家三口找了家简陋的旅馆,要了个标间过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爬起来,继续去制衣厂蹲守。

太阳慢慢地从东边往中间挪,百无聊赖的叶弘扬揪着地上的草,忽然间听见了引擎声,随意一抬眼,呆愣当场。

落下车窗玻璃的车内,李总摸了摸叶馨玉的脸:“你好好跟着我做事,我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叶馨玉轻哼一声:“不亏待我,那几份合同是怎么回事?”王八蛋挖坑害她。

李总哈哈一笑:“这个好说,都能商量的嘛。”

叶馨玉嘴角轻轻一挑,眼角眉梢媚气十足:“怎么商量?”

“你想怎么商量?”李总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拉,笑容意味深长。

“干嘛呢,找死啊!”前排司机紧急刹车,探出脑袋朝着拦车的叶父破口大骂。

后排的李总和叶馨玉撞在座椅上,齐齐变了脸。

叶母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叶馨玉,像是丢了魂儿。

叶馨玉面孔一白,下意识抽回了手,他们怎么会在这?

李总眯了眯眼,视线在车外的叶家人和叶馨玉之间打了一个转。

叶父从车头绕到后面,不知道怎么开车门的他抓着车窗怒喊:“出来,你给我出来!”

“李总?”司机询问的目光投向后面的老板,不是捣乱的,而是,司机瞥一眼老板旁边的叶馨玉,他可是知道这位叶小姐是有丈夫,丈夫还是军人,同时也知道她和自己老板的不清不楚。

一听这两个字,叶父眼前一黑,李总?李总!昨天她还声嘶力竭喊着他们什么都没做,可他看见什么了?昨天才分开,今天就这样,怎么可能是今天才开始的。她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她怎么能扯谎扯得这么理直气壮。

“来之前我还想着有没有可能这件事上你是无辜的,瞧着你挺满意建邦,你不能够啊,这才结婚多久,三个月都没到,你,你!”

叶父眼睛似乎能喷出火来,彷佛要冲进来打死她,昨天被打的抱头鼠窜的阴影袭上心头,叶馨玉本能地往里面缩了缩,瞥到车窗开关,连忙关车窗,锁车门。

“你干嘛,你出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叶父的手随着玻璃不断上升。

叶弘扬眼看着不好连忙拉开叶父,怒视叶馨玉:“你干嘛,那是你爸!”

被拉开的叶父气得涨红了脸,胸膛剧烈起伏,又冲到车头:“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别想走,有本事你撞死我。”

司机为难地回头。

李总温看着叶馨玉,没想到是她父亲。

叶馨玉咬着下唇,慌什么,她都和宋建邦没关系了,她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他们管不着她,反正他们只在乎叶馥玉,还管她干嘛!

咬了咬唇,叶馨玉深吸一口气,却还是不敢下车只是把车窗摇下一小半,她可不想再被叶父追着打,昨天的伤今天她还疼着。

“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说不认我这个女儿了。”叶馨玉冷着脸道。

叶父就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冷水,一凉到底。

叶母趴在车窗上,两只眼直愣愣地看进来,颤声:“他是谁,你怎么能和他在一块,你下来,你下来!”

就算是和宋建邦离婚了,大妹儿有钱又有本事,只要她知道错了还可以重新开始的。她干嘛要和这个男人搅合在一块,看样子,怎么着也有三十了,别是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的,那她成什么人了。

叶馨玉脸僵了僵,避开叶母痛心的视线:“我的事你们别管。”

“你糊涂,你怎么这么糊涂,妈求你了,你别乱来,你不能这么作践你自己。”叶母声泪俱下,肝肠寸断,大妹儿在外面真的有人了,她真的有人了!

叶父气冲冲拉开痛不欲生的叶母:“你亲眼看见了,现在你相信了,这死丫头就是这么个人,狼心狗肺不知羞耻。” 转而怒视叶馨玉:“你放心,你爱咋咋地,我们都不会管你。你自己选的路,是好是歹你自己受着。你过得好,我们不来沾你的光,你过的差,你也别想回头,你就是当乞丐我都不给你一分钱。”

怒火上涌的叶馨玉直直瞪着叶父:“你们会后悔的。”

叶父眼底血丝如蛛网:“我只后悔把你养成这个德行,这两天我都在想,我总觉得自己一碗水端平了,对你们兄妹是一样一样的。可实际上我和你妈都偏着你,偏的你自私自利没良心。有今天,是我们活该,我们该的。”

“偏着我,”叶馨玉彷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分明最疼叶馥玉,因为她会读书她能考大学,她能给你们长脸,你们都更喜欢她。哦,她能轻轻松松的念书,我就得在家干活养她。把她供出来,她去机关当干部,我就在乡下当个村姑,凭什么!”

叶父耳畔轰得一下,好似聋了,抖着声音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有本事你也去读书啊,你自己考不上怪我,念书轻松,你怎么不继续念下去,你想复读我还能不让你读。你连你自己都养不活,还有脸说养你妹妹,你妹妹吃过你一粒米还是喝过一口水。”

“反正在你们眼里我就是废物,我是没她会念书,但是我将来肯定过的比她好。”叶馨玉咬牙切齿:“你们等着瞧。”

叶父气得脑子一片空白,过了一瞬低头掏出布袋里用报纸包起来的钱:“拿好你的臭钱。”

叶父一股脑儿把钱塞进去,大团结撒地座位上车垫上都是,随后拉上神不守舍的叶母就走。

“馨玉!”叶母扭头看着小轿车,脚下生了根一般。

叶父厉喝:“哭什么哭,你没听见她的话,她良心都被狗吃了,就当她死了,死在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