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1 / 1)

文姨沉默地收拾碗筷,听到迟澄的感叹,柔声对他说:“那澄澄多吃点。”

“文姨。”迟澄也对她笑,“爸爸好像不喜欢吃排骨,明天我们再换一个好不好。”

文姨心中酸涩:“好。”

没有星光的夜晚,迟澄用小脑袋拱了拱陆靖言紧绷的身体:“我们都是男人,爸爸有什么烦恼,其实可以告诉我的,我理解你。”

陆靖言揉了揉他的发,语气平和:“怎么会有烦恼。”

迟澄鼓起腮帮子,生气地捶他:“陆靖言你真是个大骗子,是不是妈妈不回来了,你一直不告诉我?”

迟澄喊完,声音绵软下来:“爸爸放心,只要我跟在你身边,妈妈就一定会回来。”

“谁让我是她的小宝宝,是她最爱的人。她不会扔下我的,她会回来的。”

迟澄说着,有点想哭。他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他如果都不坚强,谁来保护爸爸?

给自己打完气,迟澄趴在陆靖言胸膛上,张开双臂抱住他:“爸爸,我给你温暖。如果你想去找妈妈,你就去吧。我可以一个人在家里,也会好好听文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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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寰经历车祸以后,变得安分守己,配合地接受所有治疗。

程烨以为他历经生死劫难终于转性,欣慰不少,对程寰的看管就有所松怠。

却没想到程寰出现在病房的时间越来越少,后来再没有回去过。等他意识到的时候,程寰已经不见踪影。

此时不比平常,程寰身受重伤,距离出院还有至少三个月的时间,由不得他胡来。程烨气得不轻,短短几日间,两鬓的发全白了。

程烨眉梢拧紧,盘腿坐在客厅地上,面前摆放着宽阔的檀香案几,身侧站着一名眉眼凌厉的中年男人。他叫聂诚,近年来,经常辅佐程烨左右。

程烨无心博弈,把棋盘推在一边,愠怒问:“找到程寰了?”

聂诚点头:“是。”

“他去哪里了?”

“现在在w市。”

“他去w市做什么。”

聂诚说:“程寰离开之前,迟樱曾出现在他治疗的医院。这些天程寰一直跟在迟樱身后,但并没有和她说什么话。还不能完全确定,程寰是不是为她而去。”

“又是迟樱?”程烨痛心,直接把手里的将摔了出去,啪地一声,狠狠砸在地上,“程寰都变成这幅样子了,怎么还不长记性?!他没事和陆靖言抢什么女人?!”

聂诚见势沉默。

程烨怒火中烧,手背上青筋暴起:“既然人都找到了,为什么不把他拖回来!”

聂诚说:“程总,您也知道程寰的脾性,如果能劝他回来,早就劝回来了。”

程烨胸口剧烈起伏:“车祸之后,他性子不是收敛一些了?更何况他现在伤筋动骨,行动不便。你一个人不行,就十个人去。程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手,我不信还能制服不了他?”

聂诚说:“正是因为程寰身上有伤,我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程烨冷声道:“就是把他骨头打断,也给我弄回来。”

“是。”聂诚应下,停顿后开口:“不过程总,我们是不是该给陆氏一点教训了?”

“那也得有能力——”程烨握紧了拳,指骨咯噔作响,最后也只能重重叹气。

聂诚正要开口,这时大厅的门开了,程娅弯腰换鞋,然后走了进来。

她是程寰父亲程岫和情妇偷生的私生女。程家私底下接纳了她,也曾试图栽培。但程娅心思从来不曾放在学业上,大学都没有念。程烨给她安排过各种工作,算不上太好,因为复杂的她也做不来。结果程娅趋炎附势,仗着自己程家人的身份,常常把身边的人得罪个遍。每上任一个新的岗位,不出数月就会被辞退。

程烨听到门口的动静,抬眼就看见程娅秾丽妖艳的妆容。想到孙辈就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省心,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回来——”

程娅习惯了这番情形,面不改色地走向程烨,脆生生地喊他:“爷爷!”

程烨一口气还没顺过来:“不要叫我爷爷!”

程娅脚步稍微停顿,然后小跑过来,继续细着嗓子喊:“爷爷……”

她一边说着,一边跪坐在程烨身后,给他捶背:“爷爷不要生气,您在干什么?”

程烨内心被取悦,但没有显露,面目表情地看着昨天w市景区的监控视频。

程娅也探着身子,向电脑屏幕看去。

灰糊糊的画面中,迟樱戴着口罩,身形纤瘦。哪怕像素不高,她的脸容模糊不清,也不妨碍透出楚楚动人的美。

程娅幡然想起什么,情绪一下激动起来:“她就是程寰喜欢的女人?”

程烨阖上眼睛,胸口又起伏了一阵,才不情不愿地承认:“嗯。”

“原来她就是迟樱!”程娅惊讶,眼神骤亮,“爷爷,我想起来了!以前在幼儿园工作的时候,她总是这样带着口罩,来接一个叫迟澄的男孩!如果我没猜错,她早就和陆靖言在一起了,他们还有个在读中班的儿子!”

程烨压根没信,薄怒地打断她:“这种事情,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你信不信随便了!”程娅嘴巴一瘪,五官皱成一团,娇声道,“我组织话剧排练的时候,那个男孩娇气得要命。因为没顺着他的心意,一跺脚就跑回家了!没出两天,我就被园长赶回家,我怎么能不清楚!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被辞退了,爷爷,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

程烨眯了眯眼睛,语调突然变沉:“你说的都是真的?”

程娅点头肯定:“千真万确!”

程烨冷笑几声:“陆靖言肯为了迟樱,几番打压程氏,原来他们连孩子都有了。我怎么会有这么糊涂的孙子。”

聂诚眸光闪烁,语气中暗示意味明显:“近一周以来,迟樱都是独身一人,如果我没有猜错,陆靖言正在加派人手找她……”

程烨认真听完,粗粝的指腹用力地摩挲着棋子:“独身一人?夫妻吵架很正常,不过她之前去医院做什么?”

聂诚说:“迟樱在景区救了一个孩子,这件事在景区传遍了。”

“这么善良?”程烨慢慢笑了,眼眸中蓄着危险。

沉默过后,他用棋子重重地叩响了桌面:“把那个孩子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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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市下起了雨,天地间织起了灰蒙蒙的帘幕,迟樱打着伞沿街行走。

路过一个岔道口时,小巷深处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凄厉而绝望地划破雨帘。

迟樱下意识地皱眉,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心里涌起了强烈的不安,没有犹豫地折进小巷。眼前的景象,却让她震惊得瞳孔骤缩。

肮脏的垃圾桶旁,男孩无助地蜷缩在地上。他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身上的疼痛让他放声大哭。

迟樱目光呆滞,浑身颤抖。那是她在风景区救过的孩子,此刻他不应该在医院接受治疗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距离他所在的那座城市,她明明已经跨越了半个祖国……

他被他的父母抛弃了吗?可是那天,他们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热泪盈眶地说着感谢……

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弄堂的尽头,是一个封闭的角落。迟樱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陷阱和诱饵,可是她没办法,男孩的伤还没有痊愈。秋天的雨水淅淅沥沥,他弱小的身躯就这样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瘦削的脸蛋上还沾着不知谁家丢弃的冷炙残羹。不管男孩是出于什么缘由躺在那里,怒火都在她的胸腔里剧烈地燃烧起来。这是她这些日子来,冰冻的心脏迸发出的最强烈的情感。

迟樱一刻都不想再耽搁,紧紧地握着手机,向孩子走近。

四目相对,男孩看到她的一刻,哭声弱下来,眸中燃起了明亮的希冀。迟樱心中一颤,弯腰抱紧了他。

她还来不及反应,一群人从四面八方窜出来,把她围困在角隅。他们手脚利落地摁住她的肩膀,掰开她的手指,夺走了她用来报警的手机。紧接着,一根细长的针管从她后颈刺入。她的手脚被捆绑起来,重重地扔进了越野车的后备箱。啪地一声后,世界跌入沉寂。

迟樱感觉不到疼痛,就快失去意识了,周围一片漆黑,却远比不及思绪模糊。

她迟钝地想……她会这样死掉吗,在心脏痛到麻木的时候,平静地结束生命。再也不用去面对她躲避的一切,再也不用痛楚地舔舐伤口,再也不用悔恨和难过。这样结束不是很好吗,她死过两次了,早就不怕死了。

她的睫毛在黑暗中极轻地颤抖,呼吸逐渐变得微弱。

可是……

迟澄没有妈妈,他会很难过吧。还有陆靖言,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却总让他受到伤痛。

她说她会回家,可是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回去。走着走着,她好像什么都忘了。忘记了为什么出发,忘记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爱过的人,忘记了她夜以继日追寻的理想,忘记了她前世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

她也看过重生小说,为什么主人翁都积极地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她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说好的梦想,难道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笑话。说好的自信自爱,独立坚强,难道她这么容易就丢盔弃甲。重活一世,她还是没有陪着迟澄健康快乐地长大,还是没有站到她想站到的位置,也没有和他相守到老。

她最近在做什么,拖着沉重的躯壳,没有灵魂地行走在尘世间,又一次重蹈覆辙吗。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真的应该像行尸走肉一样吗。

她好像很不甘心。

困倦越来越重,意识濒临消逝,迟樱疲倦地阖上了眼睛。她好累,不想再思考,事已至此,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明明沉睡才是让人轻松,可是为什么,黑漆漆的世界中,她恍惚看见了陆靖言苍白的脸,乌青的唇,看见他额角滑落豆大的汗水。她从来没想过,世界为什么会重来,可是为什么,一个沧桑的声音在告诉她,因为有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这样不作为地放弃,对得起他,对得起她自己吗。

她眼眸好像又湿了,可是应该怎么办,她手脚被束缚,意识在湮灭,她来不及报警,他们就抢走了她的手机。

手机……

混沌的脑海中,她隐约记得,她还有一只手机。为了躲避过去的人,她很久都没有开机过了。

她挣扎着施力,反剪在身后的手,在黑暗中碰了碰。幸运的是,包就在附近。她拼死抵抗着意识的消散,从底层取出它,开了机。药物疯狂蔓延,她本来早该睡过去,完成这些动作,她的身体已经疲惫得不像话。

可是开机密码繁复,没有办法输入密码。她从来没有紧急拨号过,也不知道怎么盲触。

深深的绝望中,朦胧的意识里,她又突然想起。

“遇到危险的时候,锁屏状态短按三次手机音量上键,你会得到最及时的救援。不用开启gprs,呼救后会自动开启。”

快没有力气了,手指软绵,使不上劲。可是,只要三下就好。

她痛楚地把意识凝在指尖,努力地摁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摁了几下,摁错了没有,不知道那个呼救系统是不是真实存在。

砰地一声,手机跌落在车板上,迟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90章

“滴——”

空旷静谧的办公室里, 突然响起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陆靖言心下暗惊, 猛然抬头看向屏幕, 冰冷的瞳孔骤然收紧。

精确到全国每一条巷道的地图上,红色的定位坐标在w市高速公路上快速移动, 陆靖言意识到,迟樱可能被绑架了。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用力攫紧,窒息般疼痛。但现在并不是应该慌乱和分神的时候, 陆靖言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胸口的起伏逐渐平息。

这时候,隆阳的对话框也发来消息:“陆总, 刚查到迟樱前天曾出现在l市, 遗憾的是她已经离开,接下来的行踪再次断裂。但我想不出两日, 应该能给您确切的答复。”

陆靖言神情凝肃, 修长指尖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迅速回复他:“我知道迟樱现在在哪里, 她在w市遇到了危险,可能遭遇绑架。电话能打通, 但没有人接听,我把定位给你,你带一些人手过去。”

w市北部, 空旷的山脚下, 细雨蒙蒙。负责绑架迟樱的首要头目karl从驾驶座走出来, 嘴角噙着锋利的冷笑。他身材高大,黝黑的双颊上匍匐着三道狰狞的褐色疤痕,看起来分外凶狠。

karl绕到车后,手指一屈,不费吹灰之力打开了后备箱的车盖。阴天幽暗的光线照进,少女绝色的容颜显露出来。她身上缠绕着结实的绳索,遍体瓷白的肌肤被勒出一道道血色的红痕。长长的睫毛紧紧阖在一起,显然已经昏睡过去。

karl心中嗤了两声,不愧是陆靖言的女人,这种境遇下也能丽色不减。但当他的视线落在她身后的车板时,笑意瞬时凝固:“她怎么还有一个手机?!”

闻言,他的搭档lao从副驾驶座下来,爬满虬髯的脸上浮起恼怒。他用力地捏着他们刚刚抢夺来的老人机,仿佛要把它捏碎:“我就说,这个年代怎么可能还有人用老人机?!是我们太大意了,她会不会已经报警了?!”

karl拿起手机端详了一番,界面仍然停留在输入锁屏密码的地方,电量红格,已经趋近于零。他哼笑一声:“报警?一针下去她还能有力气说话?就算报警了又能怎样,我们七弯八绕来到这里,警方有多大能耐找过来,你也太高估他们了。”